第52節
陶風澈皺著眉關上窗,片刻后終于找到了噪音的來源——是他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仿若春日里的聲聲驚雷。 它怎么跳得這么快啊……?陶風澈有些迷茫地想。 而他又是為什么,因為徐松的那幾句話,而產生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呢? ··· 陶風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書房里走出來的。 他宛如行尸走rou一般地晃回了房間,下樓梯的時候還險些因為心神不寧而一腳踩空,周遭侍立的傭人被嚇了一跳,陶風澈本人卻完全沒意識到,一直等到洗完澡后躺上床,他離家出走許久的智商才終于回了籠。 陶風澈盤腿靠在床頭,有些困惑地伸手揉了揉腳踝,搞不懂它為什么會不斷傳來鈍痛,下一秒,手腕上的傷口也被牽扯到了,出其不意地刺痛了一下,讓他不由得皺緊了眉。 但比起探究腳踝為什么會疼,他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陶風澈拿起手機,打開聊天軟件。 【陶風澈】:[睡了嗎?] 幾乎就是發出信息的下一秒,手機便震動了一下,收到了回復。 【汪源】:[陶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我這邊現在是早上十一點。] 【汪源】:[你找我有事?] 陶風澈看著聊天窗口,有些出神。明明早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可事到如今,卻沒來由地有些難以啟齒。他沉吟良久,最終還是將那個困擾他好久的問題寫在了聊天框內。 【陶風澈】:[如果你突然知道你爸給你安排聯姻了,你會怎么辦?] 【汪源】:[?] 【汪源】:[陶哥,你是不是傻掉了?像咱們這種人,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一輩子都要為家族奉獻,婚姻也不過就是個籌碼,這種事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 【汪源】:[怎么今天忽然問起這個,咋,你那個便宜哥哥終于準備把你拾掇拾掇賣了?賣給誰家了???快給我說說,我去通知嚴伊一聲!] 字里行間都是藏都藏不住的幸災樂禍,陶風澈閉著眼睛都能想到汪源滿肚子壞水一臉擠兌的樣子。 若是換做往常,汪源都挑釁到這份上了,陶風澈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可偏偏他今天有求于人,只得忍下這口氣,假裝沒看見汪源的挑撥,繼續追問道。 【陶風澈】:[那你會怎么想?] 汪源有些傻眼,不明白陶風澈為什么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但還是老實回答。 【汪源】:[能怎么想?既來之則安之唄,反正也反抗不了,好好相處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處出感情了。實在不行那就各玩各的,這不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嗎?] 面對著這個跟他預料中不一樣的答案,陶風澈皺緊了眉,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速度幾乎快出了一道殘影。 【陶風澈】:[那你不會感覺到期待嗎?] 【汪源】:[???期待什么?] 【陶風澈】:[……呃,我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就感覺有點期待……] “噗!”汪源剛喝了口咖啡,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全噴出來了不說,還嗆了個半死,整個人躬成了只蝦米,咳得撕心裂肺。 他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坐在酒店的咖啡廳里補暑假作業。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落地窗外是靜靜流淌著的河流,周圍間或傳來克制著音量的交談聲,一切看上去都是歲月靜好的樣子,完美符合旁人對上流階級悠閑生活的向往。 現在全毀了。 汪源鬧出來的動靜太大,咖啡廳中的不少人都望了過來,目光中暗藏著一絲鄙夷,附近還響起了帶著嫌棄的竊竊私語聲,可汪源已經旁若無人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迅速拿起手機,用紙巾擦了擦屏幕上的咖啡,迅速用一屏幕的感嘆號刷了屏。 【陶風澈】:[?] 下一秒,汪源的信息繼續到來。 【汪源】:[臥槽臥槽臥槽……當然不會啊陶哥!] 【汪源】:[你紅鸞星動了啊你沒發現嗎!我靠真是大新聞,這事兒說出去多少beta跟omega都得心碎一地??!] 【汪源】:[怕你這個剛開竅的朽木腦袋聽不明白,我再把答案給你一遍:不管那個婚約對象是誰,你喜歡他。] 陶風澈愣在了原地。 ……喜歡? 他喜歡隨月生?alpha對omega的那種喜歡?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他哥哥! 陶風澈下意識地就想矢口否認,可反駁的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而另一道動靜已經大到他無法忽視的地步了—— 陶風澈緩緩伸出手放在心口,用力摁了摁,像是想讓心臟跳動的速度慢上一些。再這么跳下去,它就要從胸腔中直接蹦出來了。 那顆在隨月生喝醉酒的夜晚中破土而出的種子,在陶風澈不知道的時候,一直靜悄悄地向上生長,終于在這一天長成了一株參天大樹。 而陶風澈也終于意識到了它的出現。 第72章 糾結 半小時后。 一片漆黑的房間中,唯二的光源來自于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和院子里暖色的路燈,勉強能夠讓人分辨清物體的輪廓,和床上那一個隆起的鼓包。 陶風澈裹著被子平躺在床上,眼睛發直地盯著天花板,像是上面有什么亟待解決的世紀難題,可他目光的落點卻四散在空氣中——一言以蔽之,毫無焦點。 自從得知自己的心意后,陶風澈已經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在床上躺了大半個小時了。 一天之內輾轉靜浦兩端,又費盡心機跟兩只老狐貍打機鋒,按理來說,他應該一沾上枕頭便睡過去,可他現在毫無困意,心中還像揣了只過于活潑的兔子,也不知它是在他的心臟上瘋狂蹬腿還是玩命蹦迪,總之,陶風澈被它踹得心律紊亂,以至于無法保持穩定的呼吸頻率。 空氣中像是飄蕩著朦朧的灰塵,可當陶風澈定睛去看時,它卻又忽然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尖銳的刺痛,從眼眶中四散開來,眼球干澀得要命,他條件反射地閉上眼,伸手在床頭柜上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一瓶眼藥水。 清澈的液體滴入眼中,帶來一陣熟悉的薄荷感,效果可謂是立竿見影,陶風澈閉著眼轉了轉眼珠,長長地出了口氣。 ……說起來,他第一次滴眼藥水,就是隨月生給他滴的。 陶風澈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來了這么一句話,緊接著便又出了神。 他小時候睫毛長,很容易就會掉到眼睛里,用手揉一揉也就出來了,偏偏那天一直揉不出來,整只眼睛都紅了,像只可憐巴巴的兔子。 徐松手里拿著眼藥水,焦急地站在一邊,卻又幫不上忙——陶風澈對于滴眼藥水這件事特別抗拒,他剛才又試了幾次,結果后者不是條件反射閉眼,就是拼命掙扎,怎么都滴不進去不說,幾次下來,小朋友的眼里包了一泡淚,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隨月生冷著張臉在旁邊圍觀了全程,冷不丁地開口:“我來試試吧?!?/br> 陶風澈抽噎兩聲,抬頭瞄了一眼哥哥,內心掙扎半秒后,乖乖地湊了過去。 兩分鐘后,陶風澈的頭枕在隨月生的大腿上,被隨月生摁在懷里,人生中第一次滴進了眼藥水,涼得他整個人一激靈。 再往后,這個牌子的眼藥水他一用就是很多年,前兩年這家公司爆出桃色新聞,股票暴跌的時候,他還授意徐松拿他的壓歲錢買過他們的股票,美其名曰投資練手,股票抄底,實際上就是怕公司倒閉,以后沒有眼藥水用。 ……這樣下去不行。 眼見著回憶有剎不住車的趨勢,陶風澈趕忙從中抽離出來,心中喃喃自語,躺平放空了好半天,終于還是決定順應本心。 他翻身,伸手,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驗證面容id后解鎖,然后打開聊天軟件,一套cao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在心里模擬了許多遍的結果。 緊接著,陶風澈面對著那個備注為“哥哥”的聊天窗口,陷入了沉思。 [哥哥,我好想你!] 不行不行,太熱情了,顯得有點幼稚。 陶風澈迅速將這一行字從輸入框中刪除,無意識地咬了下嘴唇,重新打字。 [哥哥,牧場那邊最近送了新的牛奶。] 不行不行,這個好像也有點怪,而且這么一說,隨月生肯定就知道每晚的睡前牛奶都是他煮的了,其中包括那杯變了質的,也是他的手筆…… 陶風澈的臉上寫滿了慘不忍睹,他在床上打了個滾,再次將輸入框清空,微微皺著眉開始重新打字,仿佛面對著的不是一個聊天窗口,而是一場性命攸關的戰役。 他斟酌著措辭,力求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加成熟一些,像是一個可靠的男人,而不是那個只會哭哭啼啼地跟在隨月生的屁股后面到處亂跑的小鬼,然后他端起架子,矜持地打下了一行字。 【陶風澈】:[哥哥,我已經安全到家了,工作一切順利,明天繼續去研究院學習,你那邊怎么樣了?] 他上一次聯系隨月生是兩天前——他給后者發了條短信,匯報自己下一階段的工作安排。當天晚上,他等了近兩個小時,隨月生的回復才姍姍來遲。 陶風澈抓住了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還成功纏著隨月生加了社交軟件的好友,這是他們第一次用軟件交談,陶風澈已經做好了至少等一個小時的準備,可這一次,隨月生的回復卻來得很快。 【隨月生】:[還好,沒遇到什么事情。你去研究院學習是一方面,但學校那邊也不能落下。你的暑假作業完成的怎么樣了?] “……” 陶·成熟男人·風澈的偽裝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迅速戳破,立刻便被打回了原型。 悶悶不樂的男高中生抿了抿嘴。 【陶風澈】:[寫完了,你就沒有別的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信息剛一發出去陶風澈就覺得有些不妥,這話像是帶著怨氣,飽含對隨月生的不滿。他手忙腳亂地想撤回信息,可聊天框上面的那行備注已經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符,他眼一閉心一橫,試圖轉移話題。 【陶風澈】:[需要我拍照給你檢查嗎?] “對方正在輸入……”一直持續了幾分鐘,就當陶風澈開始懷疑隨月生是否寫了一篇小論文時,后者的回復終于來了。 【隨月生】:[不用拍照,我過幾天就回來了,等回來之后直接檢查吧。] 【隨月生】:[你有什么想要的嗎?我給你帶點禮物回來。] ……犯規了??!哥哥你犯規了??! 陶風澈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收到這樣的回答,空氣中像是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楓糖味,甜得有些發膩。他渾身僵硬了一瞬,像是沒反應過來,下一秒,陶風澈瞪大了眼,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繼而一路蔓延到了嘴角。 【陶風澈】:[只要是哥哥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歡。] 【陶風澈】:[家里這邊一切有我,你不用著急,回來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記得跟我說一聲,我讓徐伯去接你。] 隨月生一哂。他那輛karlmann king還停在陶氏總公司的停車場里,到時候讓司機直接過去接他就行,根本就沒必要勞煩祖宅那邊的人。 但陶風澈話語中暗藏的關心讓他感到熨帖極了,于是他沒提醒陶風澈這件事,回憶片刻后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財務報表,又翻了翻隨身攜帶的本子。 【隨月生】:[好啊,不過還是有點事情要做的。] 【陶風澈】:[是公司那邊的事嗎?有沒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 【隨月生】:[這個你可能幫不上忙。] 不是,什么事兒這么重要??? 他堂堂陶氏準·繼承人,現存于世的唯一一個陶家血脈,怎么就幫不上忙了? 不會又是跟江景云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