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復琢磨著江瀟說的那幾句話，有些心神不寧地回了教室。自習課還沒結束，紀喬隨手抽了本語文練習冊出來攤在眼前，結果打鈴時分一看，空白一片，一個字都沒寫成。

    “.........”紀喬在位置上靜坐了幾秒，最后還是選擇“啪”地一聲直接把書合上了。再繼續看下去也沒用，他現在根本就沒這個心思去做題。

    腦子里像有兩個小人不停在說話，各執一詞嘰里呱啦，漫無邊際的想法簡直比毛線團還混亂。

    ——“他要是轉學了，你怎么辦？”

    ——“現在是我說怎么辦就能怎么辦的情況么?！?/br>
    ——“其實也很簡單，大不了就異地唄，只要堅持下去，好好努力，一年半之后就能去一個城市了?！?/br>
    ——“分開那么久也沒關系嗎？”

    ——“.......應該沒關系，我們是互相喜歡的?！?/br>
    ——“兩座城市幾千公里的距離，你就這么自信這么有把握？你就不怕你們慢慢各自有了新的朋友圈，慢慢疏遠，慢慢沒有了共同話題，到最后就自然而然地斷了么？”

    思緒到這里，紀喬的腳步猛地一滯。

    ........他并不自信。

    更準確地來說，他其實一點都不自信，在這段感情中，明明他是相對被動的那一方，可是他還是不自信，所以才會明明發現心動喜歡也要猶豫，遲遲不敢答應，所以才會短短幾天見不到面就一直不安害怕。

    江瀟實在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就像是永遠閃耀不會蒙塵的一顆小太陽。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也斷定以后再遇不到類似的人了。

    紀喬在這一瞬間忽然驚恐地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只要想到江瀟會和他分開，甚至是想到他們的感情可能會變淡，他的心口就會涌起一陣難以抑制的酸澀，就像是破了一個無止境的大洞，風呼呼吹過冰涼一片，連呼吸都要不順暢。

    他不想要那樣。

    可是他又該怎么辦？

    若是江澤坤真的執意要辦轉學，他又能做什么來留住江瀟呢？他現在甚至連最基本的聯系對方都做不到。

    心煩意亂，紀喬抿了抿嘴抬眼，這時才發現他竟然一直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校園里亂轉，這么半天了都還沒走出一中。

    冬夜里的風有點涼，紀喬左右看兩眼確定了自己的位置，剛拉了拉書包準備往校園方向走，余光中卻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一個瘦瘦小小的男生，一邊握著手機，一邊哆哆嗦嗦地往花壇深處走去。

    那一塊是一中特意圈出來做的美化綠化帶，綠植繁茂，從外面看起來的時候就像一道綠色的屏障，而其中各種鵝卵石小路蜿蜒曲折，石桌小椅，是夏天時學生們最愛去的“避暑勝地”。

    只不過到了冬天，特別是眼下這種很早就天黑的時節氣候，小花壇那片就實在是陰冷過度了。

    去哪里干什么？

    紀喬疑惑了一瞬，下一秒卻突然聽見綠植背后傳來了一聲悶響，像是什么東西摔在了地上，而后又斷斷續續地傳來了一些更為細微的窸窣聲響。

    這樣的動靜并不引人注意，甚至只要腳步聲稍微大一些就能輕松掩蓋過去，可是紀喬卻對此太熟悉了，那分明是拳腳落在身上的聲音。

    他很輕地蹙了一下眉，繼而又回想起那個瘦弱學生幾分鐘前的情狀，甚至沒來得及再仔細考慮一番，就徑直循著聲音跑過去了。

    小花壇里彎彎繞繞，紀喬兜了好幾個圈子，一直找到了最里面，剛拐過彎，就見前面一團灰暗之中，有一個身影抱著腦袋縮在地上不停顫抖。

    而他的四周，有三個穿著的校服的人，正拳腳不停地往他身上招呼著。

    “你們在干什么？”一道冷清音色的制止，聽起來并沒有什么語氣波動。

    前方一行人聽見聲音齊齊回頭，紀喬和正中間的那人對上了視線。對方顯然一眼認出了他，忽然就彎了唇角，露出點白牙，笑起來的時候溫潤又純良：“這不是我們一中大名鼎鼎的校霸么？怎么今天不用趕著去兼職了？”

    紀喬臉上神色一下就冷了下去，嘴唇緊抿，冷峭的眉眼沒有任何表情：“和你沒關系?！?/br>
    “怎么和我沒關系？”那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了兩步，五官終于在黯淡的亮光下隱隱現出來，是宋清文，“這不是又被你撞見了么？”

    “..........”

    空氣倏忽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只有夜風吹過枝椏樹梢的沙沙聲。

    “讓我來猜猜原因，聽說你們班的江瀟快有一周沒來上課了？”宋清文歪了歪頭，像是真的在思考一樣，“你和他的關系不是特別好么——”

    “別把他扯進來?！奔o喬眉頭緊鎖，直截了當地就打斷了宋清文，“你不配提他?！?/br>
    他這句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像是在陳述事實般的冷靜，宋清文很明顯地怔了一拍，隨后低“嗤”一聲，忽然就暴跳如雷起來：“.......我不配，我不配，放你媽個屁的不配！”

    他似乎有滿腔的怒氣要發泄，轉身一腳就狠踢在了地上那男生的肚子上：“那個姓江的他很了不起么？！我去你媽的，人人都他媽的佩服他，都他媽的表揚他！”

    挨打的男生悶哼一聲，像個蝦米似的縮成了一團，可宋清文卻絲毫沒有停下動作，甚至一下一下越來越狠：“憑什么運動會第一是他，競賽第一是他，連年級第一還是他？江瀟他憑什么？憑什么就空降第一了，憑什么我已經這么努力了，最后還是樣樣不如他？！我去他媽的分數！去他媽的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