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研究所9
一切都是黑白的。 就連原本鮮艷的楓葉, 在此刻都失去了顏色。 阮喬鉆出楓林,前面是一片不大的空地,左邊是游樂設置, 有個涂著夸張顏色的滑梯。 原本應該有很多人的地方, 在大雨的入侵之下, 顯得冷冷清清。 公園里, 已經沒有一個人了。 除了身后的惡魔。 這一下, 有了前車之鑒之后, 黑色線條人沒有繼續選擇抓住阮喬, 而是直接拔出了腰間的刀—— 她的體力已經耗盡, 在寒刃刺穿心臟的一刻, 眼前出現的不再是陳語之前的面容,而變成了阮喬自己的臉。 那張臉淡漠而冷靜。 一雙熟悉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內心最深處。 然后她聽見自己說。 ——“跳出來?!?/br> 跳出來? 耳邊的低語還在繼續,有的聽得清, 有的模糊不清, 有的只有意義不明的片段。 恐懼房間帶她回到了記憶最深處被遺忘的東西,然而她并沒有想起所有的事情。 因為一開始的恐懼和害怕, 甚至在看這個世界的時候, 余光處的物件都布滿了模糊的塵埃。 在第二次經歷這一切的時候, 她產生了“逃”的意識。 不管是什么時候,從一開始訓練自己適應黑暗, 適應恐懼, 到能夠冷靜地面對所有的一切,已經過了這么多年, 當她再次回到這個時刻的時候, 人類的本能還是占據了上風。 她害怕, 她逃避。 但是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的自己了。 十年前她可以害怕,可以逃跑,可以扔掉這段不愿面對的記憶來保護自己,但十年后的她—— 不會再逃避下去。 荊棘刺人,那就直面而過。 當你自己都不再害怕流血和受傷之后,就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打敗你。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害怕,是因為她身在其中,害怕被傷害,害怕面對熟悉的人。 那么多的游戲,那么多的死者,在成長之后的她見來,都是麻木而無所謂的。 因為她是局外人。 第一次,面對她不愿意回憶的恐懼。 第二次,嘗試去救陳語,面對這個事實——即便是她沒有躲藏,也依然無法救活她。 那么恐懼房間的設立,還有什么意義? 將人帶回最恐怖的場景,將她的心一點點解剖出來,體驗恐懼? 不—— 這里是她的記憶深處,是她的記憶世界,這里也是,案發現場。 這里,有她遺忘的,關于兇手的細節。 唰—— 血海退卻。 阮喬猛然睜開眼睛,再次清醒過來,耳邊一片寂靜,只有窗戶微微發出響動,外面的風越來越大。 砰! 光源又碎了一個。 阮喬卻沒有了一開始的僵硬和慌亂。 她靜靜看著頭頂的燈。 三個光源,現在只剩下一個。 房間里又暗了許多。 這一次,是她的最后一次機會。 最后一次通過恐懼房間的機會。 瞥了一眼,她很快將所有的物品收入眼底。 熟悉的房間,布局一如既往。 門在西北角,進門左邊是窗戶,上面掛著的白色風鈴是鋼琴老師的女兒買的,風鈴旁邊是一盆綠植。 門右手邊的電視此刻關閉著,鋼琴和第一次看見的時候一樣,琴蓋蓋著,沒有使用的痕跡。 紙箱子的南邊是桌子,桌上放著時令的水果和刀叉。 整個房間非常整潔干凈。 阮喬快步走到紙箱子地下,撿起楓葉,起身拿走了桌上的刀叉。 沙發上還放著一個黑色的電腦包,沙發旁邊的黑色柜子上八音盒尚未啟動。 直接對上黑色線條人,她沒有勝算。 逃跑,也不過是一次沒有意義的嘗試。 她之所以內心對這段記憶抗拒,不是因為害怕死亡或者愧疚,而是因為未能找出兇手,為陳語報仇。 所以,打破幻境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兇手的真實身份。 阮喬上前,聽見外面傳來的響動,估計這個時間段自己的玻璃珠就快要掉出來,于是一手拿著沙發上的電腦包,快速閃身躲進了沙發背后。 隨著她撿電腦包的動作,玻璃珠也掉到了沙發底下。 她對玻璃珠沒有什么印象,只是心底有強烈的直覺,是個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撿起玻璃珠,是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等到對方打開八音盒離開之后,阮喬開始翻找包里的東西。 這似乎是個新的電腦,上面還有未開封的膜包裝,側面的小包里有一疊琴譜。 李斯特的《狩獵》。 這是王老師改編之后的譜子,融合了另一個風格的節奏,算是一次大膽的嘗試。譜子上面還寫著“樣品”。 王老師有自己的個人網店,售賣一些改編的琴譜和音樂產品。 這一份應該是還未上架的樣品。 除此之外,包里還有一個水電收費單和漏墨的鋼筆。 收費單上面寫著屋子的水電使用數據,數額巨大,底下用別針夾著一個申訴單,是王老師對水電公司反映自己水電異常,懷疑有人偷他家水電,請求檢修。 申訴單被墨水沾染了部分內容,只能看清水電公司打在上面的回應。 “檢修人員將在七個工作日之內上門檢修?!?/br> 檢修單打印的時間也模糊不清,只能看清片段。 ——“2099年1……日” 既然是入室殺人,這個包可能沒有兇手的信息。 房間里沒有更多的線索,這里只是兇手砸暈試圖逃離的陳語的地方,如果她能夠繼續潛伏下去,等到兇手離開,再出去尋找更多的線索,或許會有收獲。 慘叫聲、求救聲…… 風雨聲交錯在一起。 阮喬躲在沙發后面,從這個角度,能看見的東西和剛才也不一樣。 “……晚間新聞,今天是二零九九年十……” 她輕輕挪出一點身體,朝外面看去—— 然而這一次,背對著她正將陳語頭部狠狠砸向地板的,不再是一個漆黑一片的線條組成身體的人。 他看上去身形高大,穿著一件暗藍色的工裝,上面沾染著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污漬,頭上帶著一頂同色系的帽子。 手上有一雙白色的綿手套。 “……今天的晚間新聞就到這里?!?/br> 電視被滴地關上。 不同于鋼琴下面的視角,即便是對方站了起來,阮喬也能看見他的模樣。 扔下遙控器,男人側對著她,阮喬看見黑色的帽子下面—— 是一張全黑的臉! 阮喬:…… 雖然對方的眼睛是一片血色,但看上去卻冷漠而恐怖。 她看清了衣著,卻依然看不清他的樣貌。 陳語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阮喬找好角度,確定不會暴露自己之后觀察了一下。 接下來對方會將陳語拖走,到時候她再找準時機,出去尋找線索。 不過,好像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阮喬握緊了手里的刀子,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忽然明白了過來。 第一次她之所以被發現,是因為對方拖走人之后又回來檢查現場,在紙箱子下面踩到了楓葉。 那么他為什么要折返到紙箱子這邊來? 阮喬將目光落在旁邊的紙箱上。 這是個普通的快遞紙箱,上面纏繞著很多腳步,還有快遞單—— 然而,快遞單沾在封口的地方,早就被收件人撕碎了,只能隱約看到收貨地址確實是本市,但不是這一片區,直接寫了是個什么工廠。 工廠的名字也模糊不清。 這是兇手的收貨地址。 但他為什么要把這么大一個箱子搬到案發現場來? 箱子有半個人高,很快男人再次回到了房間,走到紙箱面前,楓葉已經被阮喬收走了,但他依然蹲了下去。 從阮喬的角度,才看清原來男人似乎也掉了什么東西下去。 他撿起來,偏頭看了幾眼,隨手放進了衣兜里。 阮喬只能在他快速翻動那個卡片的時候觀察了一下。 似乎是個長方形的工作牌,姓沒有看清楚。 但是名,似乎是寫著“二狗”。 工裝衣服、工廠的快遞箱、寫著二狗的工作牌…… 阮喬還沒來得及再細想,就聽見耳邊一陣清脆的響聲。 最后一個燈泡, 碎裂了。 …… 迷霧散去。 四周又變成了一個白色房間。 房間前后有兩扇門,后面是一扇門是緊閉的黑色門,是她來的方向,前面的門是普通的木門。 【恭喜測試員001號通過恐懼房間測試,游戲結算時附送聯賽積分獎勵和技能卡一張?!?/br> 恐懼房間已經不能給她提供更多的信息,她克服了當年的恐懼,并且對案件的兇手有了一定猜測,所以成功通過了測試。 這個游戲,居然能夠提取人內心深處的記憶。 而且是連她自己都遺忘的記憶。 阮喬沒有說話,繼續往前,抬腳通過了這道門。 門后是個冗長的走廊,和剛進入沼澤研究所時候看到的走廊相同,左右兩邊也有幾扇門,不同的是之前的走廊上房間寫的是001到008號,而這幾個房間門上直接寫著人的名字。 阮喬、蘇席、木樂、星空流沙包。 沒有黑影和天地傳說的id房間,大概是兩人沒有選擇進入恐懼房間。 按理來說,雖然大家在恐懼房間里經歷的時間不一樣,時間也不一樣,但游戲都會統一調整時間流速,就像保證直播間的觀眾沒有黑屏時間一樣。 不管是有沒有人通過恐懼房間,他們出來的時間應該是相同的。 然而這段時間,卻只有阮喬在這外面。 走廊的盡頭是另一扇門,門上寫著的字體和黑色門上“測試”兩個字相同,寫著“結束”。 阮喬伸出手去開門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她轉過身,走到“蘇席”的房間門口,站了片刻。 嗯,她不是去看蘇席的回憶的。 她是去幫幫自己的隊友,看看能不能幫他早點下線。 咔噠。 她只是輕輕一扭,門就打開了。 就像是迫不及待,等著她的來到。 …… 門后的空間很大,像是一片漆黑的深淵,四周的地面龜裂成一片片的小土地,縫隙之中流淌著紅色的巖漿。 四周的溫度很高。 阮喬順著干裂的大地一直往前走,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看到了一片較為完整的大地。 這里的溫度也正常起來。 進入這片土地之后,四周的景象全都隱沒在黑暗當中。 好像一片安靜的孤島,佇立在地獄巖漿之上。 原本咕嚕咕嚕的巖漿流淌聲音也消失不見,四周包裹著黑色霧氣,看不清畫面。 終于,眼前出現了唯一的光。 一盞破舊的電燈。 上面還沾著蜘蛛網,電燈側面的罩子碎地只剩下兩半。 里面的燈芯是豎長的長條形,現在只剩下兩個燈芯。 阮喬離得還很遠,腳下踩著柔軟的土地,細長而茂盛的植物將她的身形遮擋住。 電燈下,輕輕靠著一個瘦削的身影。 他的臉龐隱沒在燈下唯一的黑暗當中,整個人看上去很瘦弱,穿著空蕩蕩極其不合身的外套。 像是在等什么人。 ※※※※※※※※※※※※※※※※※※※※ 喬妹:我悄悄進去康康他在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