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愛別離苦
次日早晨,讓人們感到詫異的事情發生了,一直為愛守候的張哲源突然選擇了離開,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會做出如此倉促的決定。 一大早,張哲源就帶著行李佇候在水池前。水池是他和王若華相識的地方,沉淀著他們相識的快樂和每一次難忘的感動,他們的故事注定要在水池前有個結局。 張哲源面色沉重,一身西服革履,已經與往日判若兩人,曾經稚氣般的面孔已經不復存在,展現在人們面前的已經是一個成熟的青年。從11月26日第一次回三杉時,張哲源的面貌和表情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連日來又在彷徨中苦苦掙扎,頭發和胡須疏于管理,都已經有些荒蕪的痕跡了。其實他只想在走之前,讓王若華看到自己成長的樣子,已經不再是那個充滿孩子氣的他了,即使分開了,他也會學著照顧自己。 張哲源神色恍惚,不安地看著王若華的房門,眼睛里充溢著沉重的悲苦。一旦離開這個門口,就宣告了他和王若華的結局,今后再相見只能是一個夢了。 偶爾有民工經過水池前,好奇地打量著張哲源,又讓熟視他的人感到驚訝。 監理室的門響動了一下,于玥濤打著哈欠從屋里走出來,發現張哲源后,先是吃驚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當發現張哲源身邊的行李后,表情不禁有些愕然了。于玥濤走了過來,驚愕地問:“怎么兄弟,回家???” 江花正好經過,表情和于玥濤一樣驚愕,好像不相信這是真的。 “回家?!?/br> 張哲源艱難地說出了這兩個字,往下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做出如此不安的決定,可見他心底也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于玥濤拍了一下張哲源的肩膀,似乎想安慰他一下,卻發覺他穿得很單薄,惻隱之心就油然而生?!靶值?,穿這么??!我屋里還有件羽絨服拿給你穿吧!”于玥濤滿是憐憫地說。 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悲傷,張哲源卻顫抖地說:“不了于大哥,謝謝了?!?/br> 聽著張哲源哽咽的聲音,江花實在耳不忍聞。她忙回屋搖醒了王若華,并認真地問:“小華,你到底還喜不喜歡小張?” 王若華愁眉緊鎖,看江花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肯定是有什么特別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如果喜歡他,就拿出點勇氣來,小張要走?!苯ㄓ株P切地說,“可能——可能是他以為你不喜歡他了?!?/br> 事情來得太突然,王若華真的始料未及,整個人又怔住了。她閉上眼睛悲傷地笑了笑,沒想到張哲源一連數日守候在三杉欣欣家園,最后還是要選擇離開。已經體會過兩次離別的痛楚,王若華已經猶如傷弓之鳥,任何有關張哲源的消息都會讓她提心吊膽,惴惴不安。更何況張哲源突然又要離開,她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劇痛的打擊,心內的防線徹底崩潰了。 時間如水般流走,小油路上來往的人漸漸多起來,中都成公司的班車依然在八點鐘準時到達。員工們陸陸續續下了車,看到張哲源和他身旁的行李后,無不深以為異。沒有人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要走,之前多少人勸他放棄,他都充耳不聞,不為所動,怎么會在突然之間做出如此重大的轉變和決定? 眾人帶著詫異的目光又陸陸續續進了辦公室,惟有王虎城留了下來??粗鴱堈茉闯蓱z的樣子,王虎城心內也有幾分憐憫之意?!皬垉?,沒必要等了,走吧!”王虎城意味深長地跟張哲源說,還像剛認識張哲源時那樣和藹。 張哲源臉上的愁云不散,然后扭頭看了看王若華的房門。卻似在乞求說:“我再見她最后一面?!?/br> 王虎城愣了一下,沒再說什么,然后也進了辦公室。 時間不停地流走,張哲源在風中已經佇立了將近兩個小時,依依不舍,遲遲不肯離去,而王若華卻一直沒有露面。 牛如德從中都成公司前經過,被王虎城叫進了書記室,一會兒后,牛如德出來直接叫走了張哲源。 在曲陽三建辦公室,牛如德說:“行了張哲源,你都要走了還見什么最后一面,見不見還不一樣??!不知道天高地厚,還不知道自己吃幾碗大干飯呀!等你自己有了本事,再找一個好看的?!?/br> 張哲源沉默不語,只是附和牛如德的話語點了點頭。 牛如德又假裝警告說:“走了就別再回來了,再在三杉見到你,見你一次我就揍你一次?!?/br> 張哲源回到水池前,仍在默默地等待??墒峭跞羧A依然不肯露面,似乎在回避這個離別,也無法面對這個離別。 中都成公司的員工們有的在屋內長吁短嘆,隔窗而望,有的聚在門前,頻頻投來憐憫的目光。張哲源和王若華的故事一時被中都成公司的員工傳為佳話,轉眼就要淪為悲劇,真是讓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又過了十多分鐘,王若華仍然沒有露面,小油路上依然是張哲源孤零零的身影。 牛如德終于震怒,向張哲源走過來,正言厲色地說:“有什么話隔著門說就行了,說完了快走?!?/br> 在現實的逼迫下,張哲源無奈地來到王若華門前?!叭羧A,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想和你道個別?!备糁块T,他顫抖地呼喚王若華的名字。 生離卻似死別,張哲源幾乎悲愴難言,走之前只希望再見王若華一面,僅此而已,已別無他求。 “哇——哇——哇——” 這時,一只烏鴉哀叫著凌空飛過,更是增添了離別的哀愁。 張哲源抬頭看了看天空,陰云密布,猶如自己陰霾的心情,覺得烏鴉好像也在為他和王若華的離別而哀鳴。 王若華的房門顫動了一下,平泉建筑公司生產經理王建東微笑著從屋里走出來,好像是在笑青年人的兒女情長。 又是幾分鐘過去了,屋內卻沒了動靜。 此刻,牛如德在中都成公司書記室前又向張哲源吼叫:“張哲源,過來?!?/br> 而此刻,張哲源就像是墻頭上的草,在寒風中搖來擺去,又像失舵的船,順水飄流。 牛如德表情沉重,似乎也被這沉沉的離別打動了?!皠e丟咱們爺們兒人了,人家都不想見你了,趕快走吧!”牛如德再三勸說張哲源。 張哲源再次來到王若華門前,之前想好的千言萬語在離別之際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甚至有些后悔做出如此痛苦的決定。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也只能任憑現實的波浪拍來推去,一步一步地挨下去。也許會有奇跡發生,王若華會開口把他留下來。 “若華,第二次我絕對去找過你,我一直等到你八點你才回來?!睆堈茉从植话驳卣f,“請……” 由于情緒波動,張哲源又口不擇言了。本來他想說:“若華,第二次我真的去找過你?!笨墒乔榧敝?,他偏偏說成了“我絕對去找過你”。這樣一來,他的語氣也就變得強硬和堅決起來,同時也讓自己的解釋處于被動狀態,而王若華在意的僅僅是他的一個解釋嗎?張哲源張了張口,其實還想說:“請你相信我?!比欢鴧s猶如骨鯁在喉,想說卻沒能說出來。 在這時候,張哲源竟又搬出自己不小心犯下的錯,真是不智之舉。也許惟一讓他耿耿于懷的就是這個無關緊要的錯誤,但這卻惹惱了王若華。 “你有病??!” 突然,從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辦公室內傳來王若華沙啞的怒罵聲。 緊接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小伙子猛地推開了屋門,正是王若華的兄弟王國壯。王國壯將食指豎在嘴上,對著張哲源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別再說話。 不知是天旋了一下,還是地轉了一下,張哲源只覺得眼前一黑,頭暈目眩起來。他身子往前一傾,向前跨出一步,努力使自己沒有摔倒?!霸僖?!再見!”隔著房門,他向王若華道別,幾乎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張哲源說完已經是淚眼模糊,然后轉身走向自己的行李。他拉開提包的拉鏈,從包里邊掏出一副打著蝴蝶結的粉紅色手套,還是第一次約王若華時準備送給她的禮物。張哲源一直保藏著這副手套,如同保藏著自己的真愛一樣?,F如今就要離開了,他想留下這副手套,陪著本該擁有它的主人。 張哲源返回王若華的門前,隨手將手套丟出了手。他是在轉身的瞬間才將手套丟出去的,從他丟手套的動作就不難看出,此刻他已經是傷心欲絕,萬念俱灰。 手套像一片大樹葉旋轉著,在風中短暫飄零了一秒,最終塵埃落定。 張哲源這丟下的不僅僅是副一手套,而是有史以來最愛的人,也可能是他這一輩子的幸福。 王若華的房門虛掩著,看似有個身影在門后。 張哲源在彎腰提起自己的行李時,眼睛的余光才掃描到這一幕。只是此刻他已經完全被悲傷吞噬,已經無心再去猜想——門后那個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誰。 中都成公司前,于玥濤站在小路旁,對于剛剛發生的一幕似乎已經耳聞目睹??粗鴱堈茉春瑴I走來,他再次憐憫地說:“兄弟,我屋里真還有一件羽絨服呢,你拿上吧!” 張哲源忍著內心的傷痛說:“不了于大哥,真的謝謝了!”在和于玥濤說話的時候,他的腳步卻不曾停下來,模糊的眼睛里似乎只有悲傷的世界。 于玥濤對著張哲源的背影又喊:“兄弟,一路走好!” 張哲源沒有回頭,視線越來越模糊,迎面又碰到兩個工友,一個是老鄉趙勝利,一個是曾經的室友張喜兵。 趙勝利帶著微笑問候:“張哲源,回家呀!” 張哲源顫抖地回答:“回家?!?/br> 緊隨其后的工友張喜兵也問候說:“回家呀!哲源?” “回家” 張哲源的聲音仍在顫抖。面對工友的問候,他回答得竟如此簡單,似乎再多說一個字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張喜兵站住腳步,對著張哲源的背影注目而視,猛然又喊了一聲:“哲源,一路走好!” 張哲源還是沒有回頭,仍不停地往前走,拖著悲傷的軀殼漸行漸遠,最后在中都成公司的拐角處消失。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一段美好的時光卻畫上了悲傷的句號。 張哲源臨走前只想見王若華最后一面,沒想到人沒見著,反惹得王若華大聲怒罵,如此殘忍的事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災難,心痛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如果沒有真愛過,也許他就不會如此難過,此刻也不至于悲痛欲絕。 張哲源漸漸感覺自己已經不了解王若華了,突然和王若華形同陌路,就像從未相識過一樣;昔日溫柔善良的她怎么會突然變得如此陌生和冷酷,還是愛太美,迷失了她本溫柔善良的性格? 其實,也不完全是張哲源不了解王若華,而是他不了解女人罷了。 張哲源本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死心塌地地離開了,但是走出三杉欣欣家園工程大門后,竟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蛟S王若華會追過來,他還在天真地希望著,始終不肯相信這是個現實。 而此時,王若華在屋內早已淚如泉涌,呆若木雞。罵走自己深愛的人,這不是她想要的結局,她本意是想把張哲源留下來的,那句有口無心的話一出口,她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初衷??墒菑堈茉吹膬陕暋霸僖姟币沧屗齻噶诵?,可謂是肝腸寸斷。 “起來,喜歡就把他追回來,別在乎別人怎么看怎么說?!?/br> 江花拉著王若華的胳膊,試圖在挽救一份愛情。只是王若華跌坐在門后,早已神魂失據,悲傷儼然已經讓她忘記了挽留。 江花又哀嘆:“你這又是何苦呢?” 三杉欣欣家園工程大門外,張哲源還在癡癡地望著來路,而等的人卻沒有出現。幾分鐘過去了,他水汪汪的眼睛漸漸干涸,顫動的淚水最終落入了肚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悲涼和苦澀。他緊緊地閉上眼睛,徹底地絕望了,提起地上的行李轉身離去,踏上了不歸之路。即使在轉身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還在癡癡地望著來路。 隨著張哲源離去,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最終卻以悲劇告終,留下的卻是無盡的遺憾,人們為之惋惜,感喟不置。 中都成公司水電室內,丘守業撫髀自嘆,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這天張王兩人的離別似乎刺痛了他。旁邊的王晉成也顯得有幾分感慨,但是看丘守業哀愁的樣子,知道丘守業心里肯定又觸景生情了。 “晉成,還記得我們以前打過的那個賭嗎?” 只聽丘守業冷不丁地提起那個沒有贏家的賭約。隨后又意味深長地說:“我猜到了開頭兒,你猜到了結尾,我們都輸了?!?/br> 王晉成微微皺眉,寬慰說:“老丘,咱不帶這樣抒情的??!感慨歸感慨,可別鉆這個牛角尖兒?!?/br> 丘守業又連連嘆息:“人的命怎么就逆不過天呢?眼看著好事就要成了,到最后還是敗了?!?/br> 王晉成也是一聲嘆息:“老丘,別想那么多了,人這都是命??!” 丘守業不以為然,深感遺憾地說:“為什么每個人都邁不過自己心中那道坎兒,有時再勇敢點,信念再堅定點,這事就成了?!?/br> 張哲源走的這一天,王若華根本無法面對殘酷的現實,終日蜷縮在床上以淚洗面,似乎要一痛決絕。然而她卻做不到,第二天還在尋覓張哲源的影子,尋覓他留下的痕跡。只要還能見到張哲源,她再也不會讓他離開。 張哲源走后的第三天,天空飄起了大雪。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覆蓋了整個三杉欣欣家園工程,白茫茫的綿延到天際,冰封了這個悲傷的世界。 王若華倚在門前任由風雪包裹,眼睛里倒映著白茫茫的世界。美麗的愛情輾轉不見了,如夢似幻,夢雖然醒了,心卻還在痛。她始終覺得和張哲源的愛情才剛剛開始,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要一起去創造美好的未來,怎么會就這樣匆匆的結束?她不愿接受這個現實,期盼愛情能夠再次回來,總覺得張哲源還會來找自己。她知道自己又在騙自己了,明白這次傷他太深,但還是在期待奇跡再次出現的那一天。 一天天等下去,王若華一天天憔悴下來,人也在一天天消瘦,心也在一天天絕望。 轉眼就是圣誕節,三杉欣欣家園工程上空似乎還籠罩著悲傷的余味。 曲陽三建辦公室前,陳昌旺站在小路上,皺起眉頭遠遠地望著王若華,幾乎已經哀毀骨立,如不勝衣。一段青春懵懂的感情,由開始到結束,由悲歡到離合,陳昌旺一一見證,深深地感受到青春的單純和珍貴。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輕快的鈴聲響起,陳昌旺從容地從兜里掏出手機。他看了一下來電,是個陌生的號碼,猶豫了一下便按下了接聽鍵?!拔鼓?!哪位?”他輕聲地問對方。 聽著電話里的回音,陳昌旺一下子怔住了。驚訝地說:“誰?張哲源?” 王若華迷離的眼神突然泛起了亮光,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