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虛實真假(2)
蘭島附近海域快艇爆炸的新聞很快傳遍本土,這次爆炸牽連甚廣,下落不明的四人中有兩位是邦本興業的上層干部,一位是當前年輕一輩中身家最高的女性企業家,不得不說,至于當天“方舟”上有哪些人卻默契地被媒體人“遺忘”了。圍繞著邦本興業與白蓁,媒體們大肆傳播著各類奪人眼球的消息,從涉黑涉惡到綺靡艷情無所不包,而天圣傳媒到現在都沒從這場商場、黑道交雜情場的盛宴里分一杯羹。 辛都渾渾噩噩地從蘭島回到本土,前來接他的人是名字同白蓁綁在一起時間最長的景桓,在他失序的記憶片段中,景桓聽聞白蓁毫無預兆登上的快艇爆炸了,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間的失神,身體也微微搖晃了一下,隨后便用強大的自制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同何其道謝,像是從派出所帶走鬧事的青少年一樣把辛都帶離,一路上兩人沒說一句話,將辛都送回公寓,僅僅是在他下車時將自己的手機號碼輸入了他的通訊錄。 上班銷假,他沒法處理案件,而是做起了平素不太順手的行政工作,下屬送來的文字材料密密麻麻,透過這些再熟悉不過的符號,他卻只能看到融化入大海的殘陽與沖天而上的黑煙。辛都閉上雙眼,搓著自己的臉頰,手機上的新聞軟件彈跳出今日的頭條:下落不明的企業家白蓁或威脅國家安全。 他拿起手機正欲劃去那條消息,頓住了,即便他深諳媒體標題黨的套路,還是忍不住點開了那條消息。報道直指白蓁此番出現在蘭島,時機十分微妙,恰逢安全局調查埋伏在蘭島的間諜組織,很有可能是乘坐快艇上“方舟”同間諜組織高層會面進行下一步謀劃。全文沒有實錘,因為沒人知道當天“方舟”上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使萬馬齊喑,可正是這層不可知,反倒給了有心之人cao作空間。 辛都看了之后,連日來如同死水般沒有一絲波瀾的心境掀起了憤怒的波濤,他接連深呼吸也無法平靜胸口鼓脹的惱怒,整個人似乎又被拋向了那一日在港口無助的境地。他打開通訊錄,一路翻到了景桓留下的號碼,兩人沒有在電話里多說什么,對方約他在自家別墅見面。 景桓的別墅里充滿了類似白蓁身上甜香的香薰氣味,濃郁得讓難以安眠的辛都有些頭暈,景桓的眼下同樣有著無法安睡的烏青。 “你看到那條消息了吧?!睕]有寒暄,辛都直接點明了來意,“看到她被這樣抹黑,作為傳媒界說得上話的人,你竟然什么都不做?” 景桓靜靜地看了辛都一眼,他太明白這種感受了,因為無法再責備自己的無助,再繼續責備下去,腳下的路就會變成萬丈懸崖,只能卑劣地依靠指責他人來杯水車薪地緩解內心的痛苦。 “你怎么不說話?”辛都一提到她,眼圈紅得可怕。 “抹黑她的消息太多了。你應該也知道,很多時候一一去澄清沒有什么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會引導一無所知的人走向陰謀論的泥潭?!?/br> “我說的是,說她跟間諜組織有關聯的那個!” “你那天在港口吧,你看到乘坐快艇去方舟的人了嗎?”景桓用近乎殘酷的冷靜提問道,“當時港口有這么多人,你看有誰曝出乘坐快艇上‘方舟’的名單了嗎?哪怕一人?” 辛都愣住了,低頭回憶著那些從低調的黑色豪華轎車中走出的人,所有人都戴著墨鏡和黑色的禮帽,還有保鏢在身周護衛,一時間竟連一人都無法從記憶中確認,他有些絕望地身形微晃。 “你懂了吧,這就是白伯益發現的可cao作空間?!?/br> “邦本興業一定有上船名單!”辛都有些破音地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沒用的,他們不會告訴你的?!本盎肝⑽u了搖頭,“黑道有時候還是相當在意名聲的,他們能在蘭島眾多黑幫中成為幸存者,有些原則必須遵守?!?/br> “那我能怎么辦……我不想看到白伯益得了便宜還要將她抹黑成眾人唾棄的角色?!毙炼己ε伦约菏Э氐侥侨赵诟劭诘牡夭?,抱住了自己的頭。 “趁你的名字還沒有跟她關聯到一起,你應該抽身出來?!本盎秆b作淡然地說道,“我們這些人已經沒救了,名字永遠跟她掛鉤了?!?/br> 辛都就像是被戳中了那個令他痛苦的點:“不,我不想抽身,就算知道她并非出于好感才接近我,我仍然……” “你不必在意,之前被白伯益當槍使的事,人都死了,她想必也不會在意的?!本盎缚此茷⒚?,實則失態地把水潑到了茶幾上。 辛都定定地看著景桓幾秒,一個有幾分瘋狂的計劃在他的腦海里形成,那是他為數不多的在官場上累計的經驗形成的直覺,他有些艱難地吞咽一下:“景先生,你能否維持一下這件事的熱度,不論以什么辦法,我保證在熱度沒有降下來之前,把她從間諜事件的栽贓中摘出去?!?/br> “維持熱度?這么說吧,你需要快一點,畢竟她的名聲現在被白伯益弄得很臭。我只能給你一周的時間?!本盎搁L出一口氣,將通訊錄里幾個人的號碼復制給辛都,“如果有需要,他們都會給你盡可能提供幫助的?!?/br> 可能上船的本土政客很多,但是有本事令媒體集體失憶的卻很少,不得不說當初白伯益為了誘他入局,曾經將江府派同另外派系的幾位要人姓名向他炫耀過一嘴。辛都首先將幾位頭部領導排除,他們是最硬的骨頭,而且十分狡猾很有可能為了隱瞞自己上船而反水,因此他很快將視線鎖定退居幕后的幾位干部,運用內網的通訊錄,他將那幾位的職務,秘書的聯系方式記了下來。 接下去,他運用大學時的人脈,這些同學散落在各地政府機構工作,分別以公務與交際為幌子,同這些二線干部里秘書科的新人搭上了聯系。很多時候,工作泄密并不是有意識的行為,就像有人打著借鑒經驗的幌子,問你要一段材料看看,出于兩人的交情,一些數據未必會抹掉,心想著這不過是一段小材料微不足道。辛都正是利用了這種心理,弄到了這幾位干部的在快艇爆炸那日前后的時間安排。通過基本的排查,辛都鎖定了江府派中的一人,他撥通了那人秘書的電話,打著白伯益的名義同那人進行了約見,令他意外的是,對方居然順利地同意了見面。 見面當日,那位干部見來的人是辛都,心下一驚,不過轉瞬將自己的表情掩藏起來,辛都作為檢察官自然不會漏掉這一瞬的表情變化,心中談判的底氣增加了不少。 “先生以為,會是白伯益的親信前來嗎?”辛都微微抬起下巴問道。 “就算我被邊緣化,也輪不到你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睂Ψ斤@然對他顯露出的倨傲感到不滿。 辛都不在意地笑了笑:“那天登船的都被說是間諜組織成員了,先生你不慌嗎?” “哼,你別來這一套,捆綁著那群人,我才不怕呢,他們不會暴露,那我也不會暴露?!?/br> “是嘛?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辛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先生,江府派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那位干部像是想到了什么,打斷了辛都:“閉嘴,別想要動搖我什么?!?/br> “不,我只是好心給先生來提供一條后路,現在大家都把登船人同出賣國土安全的人聯系到一起了,說白了這是對那些理想主義的獨立記者的巨大誘惑,您明白的吧。那些人中的某一部分可能追求的就是這類的刺激,江府派某位干部在那一天登船,只要坐實就會被人聯想到這位干部同間諜組織有莫大的關系?!毙炼急еp臂靠在沙發背上,“先生,那一天港口人不少,可并沒有被清場啊,難保誰的手機小視頻里沒拍到您的臉?!?/br> 沒有人比當事人更能體會那種權柄從自己手中逐漸被抽離的恐慌,這種恐慌接連帶起了諸多連鎖,過往做過的虧心事在午夜夢回和權力失去時如同潛在心海中的怪物逐漸浮現。他的嘴唇抿了又抿,有些憤恨地看向這位很有可能被吸納入江府派系的年輕檢察官。 “沒想到,你也難過美人關?!彼湫σ宦?。 “不,先生,你想錯了,我只是個膽小鬼,那一天我剛好在蘭島旅游,我很害怕被人發現蹤跡,并且跟‘方舟’登船人員聯系起來?!毙炼寄樕醋?,“眼下跟登船聯系起來就是跟間諜組織有關系,您也知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我才想到讓先生您幫我一把?!?/br> “小子,年輕輕輕,心眼不小,可我澄清,豈不是坐實了自己登船一事?” “不需要。只要讓安全局公開目前的調查情況,給群眾一個安心,也給我,給先生一個安心?!?/br> 對面的干部摸了摸發白大半的胡茬,不得不說辛都的話術很好,讓他產生危機感的同時,對他的提議也有幾分動心:“行,我再回去考慮考慮?!?/br> “我勸你馬上打電話,你也知道我這種沒有派系的小人物很容易被炮灰,方才的話我可都……” “你小子!”檢察官出身,沒人比他更懂證據的利用,干部喘了兩口氣,拿起電話,撥通了自己的一位后輩,吩咐了他幾句。 然而辛都并沒有就此放心下來,即便他清楚地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說,他們本就不欲媒體陰謀論間諜事件,已經擬定了相關通稿。 直到隔日,多處社交網路還有幾家官媒嚴厲指責部分媒體捕風捉影,將間諜組織的調查視為兒戲與肆意撰寫吸引眼球的陰謀論報道,并表明間諜組織嫌疑人早已于半月前全數抓捕歸案。辛都看到這些才松了一口氣。 遠在異國的白蓁打著呵欠在餐廳里用早餐,B國古堡的餐廳層高很高,臨近冬日天氣陰雨連綿,就算生著壁爐還是讓她覺得冷。 沉易之拿著手機坐到她身邊的座位上:“你就這么肯定他們有辦法把你從什么間諜事件里摘出來?哦對了,景桓那個濃眉大眼的,竟然連你尸體都沒找到就有新歡了?!?/br> “我相信他們啊?!卑纵栎p松地笑了一下,“景桓那件事,大概是為了爭取有關于我的熱度不落下來吧,竟然親自下場犧牲色相,嘖嘖嘖?!?/br> “萬一他們覺得你死了,一切都無所謂了呢?” “他們應該不會坐視我被抹黑成那樣吧?!卑纵杞z毫不介意在沉易之眼里留下算計情人利用情人的形象,“而且他們必須以我還活著這個前提行事,為我歸去掃清障礙,畢竟搜索了這么久都沒有搜到我們的尸體,他們應該都懂了吧。你這個單身狗一定不明白什么叫情人之間的默契?!?/br>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畢竟在深海區域搜索并不是這么容易的事,而且是爆炸,就算尸體沒找到,也不意味著你還活著?!?/br> 沉易之如愿從白蓁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動搖與擔憂,或許還有歉疚,他得意地笑了一下:“看來你對他們也沒有那么地有信心啊……” 白蓁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沒有解釋,放下手中的餐具:“我去看看阿徵爬起來沒,一會兒下午跟他去打獵,你要一起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