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包藏禍心(1)
本家歸一莊園,后山。 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只是雙胞胎姐妹倆近來新收養的一只小奶貓有點皮,午間趁著雙胞胎的用人開出小樓的門那一瞬間跑了出去,小奶貓左躲右閃地一路跑向越發冷僻的后山。白氏的大宅院還有這座山已經傳了好多代了,再往上可以追溯到封建時期,能一路保存著這山這院子,可見白家背后根基之深。在封建時代,白家人丁興旺,加之家底雄厚,叁妻四妾外加各房的兒女可以把歸一莊園住個滿滿當當,如今后山這一片的房屋因為維護不便也無人使用便拆除了泰半,后山僅剩的只有宗祠、一個小禮拜堂、一間會客堂、一間祭祖時休息還有放置祭祖物品的屋子、供保安巡山后休息用的小樓還有一個不算小的停車場。白虞追著小貓一路帶來宗祠,她向來比較怵這類的物什,總覺得走進宗祠身周的溫度也降低了,天色也莫名變暗了,她抽了抽嘴角,雙手合十,嘴里念了兩句“阿彌陀佛”,又嘟囔著“冒犯莫怪”,便追著小貓繞過祠堂,眼瞅著就要靠近停車場的位置了,小貓咪仍舊義無反顧地往前跑,白虞追得也有些累了,蹲在了草地上,小奶貓也著實氣人,見白虞不追它了,它也在前方不遠處坐了下來。白虞深深吸了一口混雜著泥土和草植的空氣,忽然向小奶貓在的地方撲了過去,將小奶貓抓到了懷里。 小奶貓在她懷里叫了幾聲,掙扎了兩下總算乖巧安分下來。 此時從連接后山停車場的車道上傳來了汽車的聲音,還是兩部,白虞的視線穿過灌木叢看到打頭的那一輛車便是伯父白伯益的,后面那一輛車的款型十分低調,是在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經濟適用的車型,這類車的主人幾乎從未作為客人在歸一莊園出現。白虞往回看了眼,現在撤回去似乎已經來不及了,若是被白伯益看到自己追貓追成這幅模樣,少不了讓禮儀老師罵自己,甚至還有可能連帶著懲罰jiejie,于是她決定蹲在此處,等這兩車人離開了再走。 她悄悄地挪到了更茂密的灌木后,此時兩部車隔了一個車位并排停在了停車場里,車屁股剛好對著白虞躲著的這排灌木叢。 從那部大眾款型車的駕駛座走出了一位面相不善戴著黑墨鏡的司機,他恭敬地打開后座的車門,從車后排走出了一位穿著普通POLO衫,同樣戴著墨鏡,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疤痕,嘴角下撇臉上溝壑縱橫出一股子兇狠氣質的男人,白虞摟著貓忽然害怕起來,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被發現。幸好那兩人沒多張望,很快鉆進了白伯益的那輛車后座,白伯益的司機也走了出來,白虞發現今天為伯父開車的人是他的貼身助理,而非普通司機,這下她意識到自己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此處。獲得這個認知的她越發緊張,不得不屏息斂神,保證自己不被他們發現。 在停車場的四人并未想到在后山停車場的灌木叢里躲著一個人,他們甚至將車窗開了條縫就開始了交談。 “我想,我與邦本興業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請問,李會長寄給我這張照片是什么意思?”白伯益的聲音里潛藏著慍怒。 邦本興業。白虞聽過這個名字,前身是個黑幫,現在對外宣稱自己已經洗白了,不過誰都知道他們仍然涉黑涉惡,他們也并未特別遮掩什么。伯父怎么會跟黑幫攪和在一起…… “意思就是,你跟那小子談的什么狗屁交易不作數,想輕易地跟邦本興業劃清界限沒這么容易?!蹦俏焕顣L聲音粗礪,語帶威脅。 “我已經跟姓沉的先生談攏了,而且他也如約把我家傳的畫還給了我……”白伯益的話直指李會長的痛處,他的副手背著他談攏了交易,并且自作主張地把畫還給了白家,也就是說沉易之已經把自己的會長給架空了。 李會長默了一會兒,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我不知道那個猖狂的小x崽子做了什么,但是我這里有的是白家伙同黑幫的證據。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不能輕視我手上的證據?!?/br> 車里的交談聲音終止了,白虞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蹲著的雙腿開始發麻,她卻不敢挪動身體,她覺得自己的大腦幾乎接收了過多的信息而陷入了癱瘓的狀態,每一件都精準地敲碎了她出身至今對自己家族的認知。白家與黑道有勾結,家傳的畫曾經一度抵給了黑道…… “你想要怎樣?”白伯益的聲音再度響起,他似乎看完了李會長手上的證據。 “你別想著把我悄沒聲地滅口,現在是什么時代,是信息時代,這種東西都是有備份的。更何況……”李會長頓了頓,忽而嘶啞地笑了起來,“還有,你知道為什么混小子架空了我卻不敢殺了我?因為他怕我有后招。白先生,你大可以試探一下,我有沒有后招?!?/br> “你想怎樣?”白伯益壓抑著怒氣又問了一次。 “我想借白先生的手,把沉易之那小子還有范徵那小子除掉,最好是用合法合理的方式?!?/br> “一個黑道跟我談合法合理?笑話。更何況你如何能保證在除掉那兩人之后,你的這些證據就會銷毀?” “哈,白先生真糊涂,跟沉易之還有范徵關聯的人可不就是你們白家人嗎?你若是不放心這些證據,大可以把這份錯誤推到那女人身上,說關聯黑道的人是她,你們本家不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了嗎?你們這種大家族不是最愛干這種事了嗎?” 白伯益沉默了,沒有反駁,李會長提出的這個要求,在關聯上白蓁之后變得無比誘人,如果能順水推舟地把白蓁推出去背負罵名…… “哈哈哈,看得出來,白先生你好像很心動啊。話就說到這里,我的耐心很一般,希望能盡快得到好消息?!闭f著,李會長干脆地推開車門回到了自己的車上,很快那輛車絕塵而去。 蹲在灌木后的白虞覺得雙腿都不是自己的,雙足冰冷又麻痹,可她仍然不敢動,懷里的小貓被她摟得太緊忽然開始劇烈地掙扎,白虞手一松,它便立刻逃了出去,此時白伯益的車剛巧發動,小貓慌不擇路被車輪壓了過去。 白虞盯著那團血rou模糊的,感受到一股酸氣自胃部沖上,只逼出了她的眼淚,她將頂到喉嚨口的酸水咽了下去,喉嚨和食道涌上被灼燒的惡心。白伯益的車很快消失在車道拐角,白虞立刻跌跌撞撞地返回跑。 回到小樓,她立刻打開門鉆了進去,將門在身后迅速關上,背靠著門滑坐了下去。jiejie白楚聽到聲音很快下了樓,看到白虞的模樣,她很快意識到出事了,白楚深吸一口氣,將meimei從門背后拽起來:“去洗澡!快把衣服換了?!?/br> “jiejie……”白虞眼眶紅紅的,眼瞳有些失焦,她的手背上有被貓咪抓出的淺粉色杠子,此刻已經腫了起來,好在沒有出血。 白楚也不等白虞反應過來,強行拖拽著她往上走,好在白虞的理智雖然不在線,也還算聽話,沒讓白楚費多大力氣。 “我去把你的衣服先洗了,你把手上的傷口處理一下?!卑壮_出一條門縫讓meimei把衣服遞給自己,她沒有多問,很快把浴室的門關上了。 白虞坐在淋浴房中的小凳上,仍由熱水從自己的頭上灑下,理智的逐步回歸并未驅散恐懼,反倒成了它的幫兇,如果當時自己被發現了,結局無法可想。邦本興業的那人光從面相上看就令她心生畏懼,他們談論奪取人命就像是搬去擋在路上的障礙物一樣輕巧,那只小奶貓被車輪碾過的模樣,如同幽靈般盤踞在白虞的腦?!?/br> 她捂住了嘴,在淋浴房里壓抑著聲音嗚咽起來。白楚待在門外,她已經把meimei衣褲上的落葉摘走了,好在她出去的時候原本就是穿著臟了的舊跑鞋,就算不去管也沒什么關系。浴室本就有擴音的效果,就算meimei捂住自己的嘴,白楚也能聽到她的哭聲。她是無意中發現了什么嗎?是發現家主的真面目了?白楚面色越發凝重。 在浴室里呆了大約一刻鐘,白虞才勉強止住眼淚拉開了浴室的門,白楚拿著吹風機把她拉到外面,借著吹風機的噪聲,她輕聲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白虞將自己在后山聽到的事復述了一下,隨后又補充道:“小貓最后沖出去的時候被車碾死了……” 白楚不禁打了寒顫,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囑咐meimei道:“把這件事忘了?!?/br> “什么?!”白虞不可置信地轉過腦袋,“就算伯父不會做,我也應該提醒一下蓁jiejie?!?/br> “伯父只是讓我們假裝用這個理由接近白蓁,她那么聰明早就看出來我們倆當初說的那些事伯父的授意?!?/br> “哪又怎樣?我當初以為伯父只是想做些類似商業上的競爭手段……從沒想過他會做這種污蔑,甚至謀害人命的事?!?/br> “你真的很天真?!卑壮恼Z氣里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絲輕蔑,“伯父的手從來不是干凈的,父親原本也不是什么爛賭鬼,母親也不至于身染重病,父母都很康健而且上進,這樣人家的孩子過繼來有什么用?只有讓過繼來的孩子只能依附于本家,才能讓她們聽話?!?/br> “jiejie,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白虞看著jiejie,仿佛她只是個陌生人。 “我知道,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手上多少都有齷齪,就算是白蓁,她不同樣跟黑道有勾連。你沒聽出來嗎?從伯父跟那人的對話里?”白虞的頭發吹干了,可白楚沒有把吹風機關掉反倒是把風速又推高了一檔,她想用噪聲來掩蓋兩人的對話。 “jiejie……” “母親病著,父親行尸走rou一具,我們無依無靠,只能聽話。小虞,他們神仙打架,我們凡人可不能卷進去遭殃?!?/br> “可是jiejie,你有沒有想過今后聯姻,我們會被嫁給怎樣的人?他們各個外表光鮮,內里掩藏著怎樣的惡劣與腐敗,我們這些年難道聽得不多,看得不夠嗎?” “那我們就要把寶壓在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幫我們,有沒有能力幫我們的人身上嗎?你又想過事情暴露了,白蓁沒能贏過伯父我們會怎么樣?白蓁贏得過伯父嗎?我不敢?!?/br> “jiejie……”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們賭不起……”白楚語氣灰敗得根本不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