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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好說,并不代表我忘了你是誰,也不代表我心里有多喜歡你。你回去告訴老頭子,不要以為替我除掉了那些人就以為給了我多大恩qíng,讓他以后少管我的事。淺深似乎不yù跟他再多說,閉上了眼睛。 淺深,你別這樣對我好不好,我以后不說讓你生氣的話了。 等了一會,淺深沒有反應,倪淵只好起身,臨走的時候跟她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帶來了些補品,記得吃。 他走了之后,淺深才睜開眼輕輕嘆了口氣。 辛梓走進來,倚在門邊看著她,淺深心一沉,她又看到他眼里的淡漠。 沒想到你跟謝總很熟,跟倪總更熟。 淺深無力跟他爭論:你想說什么就直說。 沒什么。辛梓進屋收拾了碗筷,居高臨下地對她說,把病養好了,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四十一問 四十一問淺深這次的病可謂病來如山倒,本以為休整兩日便會沒事,卻不料每到夜里便高燒不退,睡睡醒醒,短短幾日人都瘦了一圈,氣色差得嚇人,連帶著每天照顧她的辛梓臉色也憔悴很多。 到了第三日,不管梁淺深怎么倔qiáng,辛梓qiáng行把她帶到了醫院。 淺深現在已是頭暈目眩,腳踩浮云,頭重腳輕,身體軟得想團棉花,辛梓不得不半飽半扶地才將她帶進醫院??蛇@個時候正好是醫院的高峰期,人來人往,喧鬧嘈雜,里頭的那股味更是讓淺深險些把早上好不容易喝下去的粥吐出來。 你坐著等一下,我去給你掛號。 辛梓扶淺深在一處坐下,又幫她把歪了的圍巾系好,才拿著病歷前去排隊。淺深最討厭醫院這種充滿病菌和細菌的地方,無奈她這個時候一點氣力也沒有,腦袋都支不起來,又何來氣力抱怨。 等辛梓再次殺出重圍,拿著病歷而返的時候,淺深正勉力撐著腦袋表qíng痛苦地看著他。 辛梓快步上前,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好歇口氣:好了,我們到樓上去等,來,靠我身上慢慢走。 淺深聽到這句話差點沒暈過去,還要等,這得等到什么時候。她很想跟辛梓說,咱別等了,把小白他的私人醫生借來用一用好了,她實在不想在這里苦撐。但是,她還沒燒糊涂,明白這話可萬萬說不得。 辛梓帶著她到了六樓,依照他的感覺她這次來勢洶涌的發熱很可能跟車禍的傷有關,所以他掛了骨傷科。一到六樓,淺深還沒吸進去的氣就全泄出來了這叫個水泄不通啊,試問一天中怎會有這么多人缺胳膊斷腿的? 辛梓感覺到身旁的人qiáng烈的不耐煩,忙耐心地寬慰她:這兒人是多點,你忍耐下,看好病我們就馬上回去。說完又往四處看去,尋找空座。 淺深這時已經無暇顧及辛梓這樣反常的溫柔,腦袋疼得厲害,她應付地嗯了聲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辛梓有些急,淺深的手冰涼冰涼的,呼吸很沉很熱,靠著他也很費力。他不時地四處查看,終于發現了不遠處有人正要離開,趕忙扶著淺深過去坐下。 淺深坐下后長長出了口氣,可還是覺得渾身難受,胸口憋著氣,頭昏沉沉的就要往下倒。辛梓趕忙在她面前半蹲下摟著她,好讓她把頭枕在自己肩上。 淺深靠在辛梓肩上,雖然姿勢難受了些,可終究有了個依靠心里便不那么煩躁。醫院里那股消毒水的煩悶味道逐漸被辛梓身上那股淡而gān凈的清香帶走,淺深用力聞了聞,好像聞到了那久遠的皂香味,很清淡也很宜人,恍惚間讓淺深分不清現在是何時何地。 你到底用什么洗衣服的?淺深閉著眼睛,悠悠開了口,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辛梓正在注意顯示屏上叫號的qíng況,淺深忽然這么一問倒是沒馬上反應過來,半晌才答道:洗衣粉。 你以前也是用洗衣粉?淺深又聞了聞,這個味道讓她覺得異常安心,身上好像也不那么難受了。 辛梓想了想還是不太理解淺深為什么問他這個,只是照實說:以前用的肥皂。 淺深低低笑了兩聲,可聲音聽上去還是軟綿綿的,有氣無力:我以為你現在換高級古龍水了,沒想到還是這個味道。 辛梓心頭有些梗,淺深離他很近,鼻息溫熱地掃過他的脖頸,她向來qiáng勢蠻橫,可不知為何現在她說出來的話藏著淡淡的憂傷,只聽她弱弱地繼續說:你說,我們是不是跟骨傷特別有緣?上次我崴了腳,這次摔了手,你上次背我去醫院,這次抬我來醫院。 而那個上次,已經是八年前的事。 他心cháo起伏,卻一言不語,與其說他不愿意說話,不如說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淺深大概是燒糊涂了,不然這樣的話她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想了想,他只有輕拍她的后背,溫聲勸道:人難受就不要說話了。以前沒見你身體那么弱,這次車禍沒調息好怕會留下病根,等下醫生看病的時候好好讓他看看。 淺深身子一僵,片刻后才模模糊糊地應了聲。 辛梓蹲在那里腿逐漸發麻,淺深靠在他肩上已經安靜很多,他不好亂動。好在過了一會輪到終于輪到他們,淺深不甚qíng愿地被帶到醫生面前,半睜半閉著眼睛看著那個白大褂。 醫生對著梁淺深的病歷看了會,問道:車禍過了,石膏還沒拆? 是,要再過一個禮拜才能拆。辛梓代答。 醫生觀察了下淺深的臉色又問:已經養了快兩個月了,平時有沒有按時吃藥? 辛梓低下頭跟淺深重復了遍:那些藥你按時吃了嗎? 什么藥?好像吃了點。淺深皺了皺眉,困惑地看著醫生。 辛梓神色微變,沒想到她竟然連藥都沒吃。而醫生算是明白了,這個女病人大概沒把養傷當回事,于是又問道:除了骨折,身上還有沒有傷? 有好幾處。 多久后碰水的,有沒有感染過? 辛梓猛然想到什么,忙問淺深:你那時候有沒有偷偷洗澡? 淺深一愣,暈暈乎乎地意識到被拆穿了,只好支吾了兩聲說:身上難受就洗了洗。 我不是叫你不要洗嗎?辛梓急起來,語氣不禁放重。 淺深掙扎著坐直了,努力瞪了瞪眼睛對辛梓喘著氣說:我看不疼了就洗洗,誰知道會發燒,睡了兩天又好了,我便以為沒事,就放心洗了。 辛梓目瞪口呆地張了張嘴,yù言又止,看她坐得搖搖晃晃的樣子也不忍再多說什么,轉頭問醫生:醫生,你看現在怎么辦? 恐怕是感染的機率大點,先帶她去驗個血。醫生一邊開著化驗單,一邊頗為不滿地對辛梓說,你是她老公吧,自己老婆有沒有吃藥都不知道,現在你跟她急也沒用,這兩天好好讓她養著。 辛梓低低應了聲,接過化驗單,陪著淺深驗了血,大概剛才那么一鬧把她剩下的氣力都折騰光了,現在倒是非常聽話地倒在辛梓懷里一聲不吭。 檢查結果出來,果然如醫生所料。淺深身體素質不好,受了傷卻沒好好遵醫囑,小毛病積累到最后終于爆發,就變成現在這副哼哼唧唧的模樣。 掛瓶子是逃不了了,可淺深一聽要打吊針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辛梓發起脾氣來:你不是說看完就回去,我不要在這里掛瓶子,要掛也回去掛。 在輸液室門口,辛梓手里拿著藥瓶,想要靠近淺深,淺深便往后躲閃,不讓他靠近。辛梓知道人一生病心qíng就會不好,一點不順心就會火山爆發,梁淺深現在便是典型。 這時候已經很多人朝他們看來,辛梓只好站在原地柔聲哄著她:淺深,你現在覺得很難受,可輸完液就會好了。這樣,等會我帶你找個通風的地方輸液,好不好? 淺深確實是難受,權衡再三,又見辛梓提著裝滿藥瓶的袋子哄他的樣子也頗為láng狽,大衣早被她靠皺了,圍巾也滑落得一邊長一邊短,可是,真正讓淺深放棄掙扎的是他眼里柔和的光芒,那里并沒有她想的不耐煩。 淺深放下戒備朝他走近兩步,不怎么qíng愿地說:就這一次,明天開始我要在家里。 淺深掛上吊瓶后,辛梓向護士借了一張折疊凳,然后一手高舉藥瓶正要帶淺深去樓梯口窗戶那,淺深卻停住腳步問他:你打算這么舉著等我掛完?你手不得殘廢?她嘆了一口氣指指輸液室說,進去找個位子吧。 他們好不容易在靠窗的地方坐下,可也就這么一個位子,辛梓只好做板凳。淺深見他這么長一個人坐在矮凳上,心qíng好了不少,湊在窗子邊呼吸從外邊chuī進來的新鮮空氣,漲熱的頭腦也逐漸清醒下來。 別chuī太冷,會加重病qíng的。 辛梓想要把窗關小點,卻被淺深阻止了:難受,稍微再chuī會。 他們的對面正坐著一對母女,女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歲,手上輸著液,窩在mama懷里吃著mama給她剝好的桔子。淺深看了她們很長時間,辛梓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回頭問她:想吃桔子?我去買。 我看起來像是貪吃的孩子嗎?淺深緩緩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窗外。 她翩然的發絲在風中糾纏,也分割了她蒼白的側臉,她的眉眼如大師筆下的淡淡水墨畫,難以言喻的美。 他很想幫她把發絲理好,可yù伸出去的手收握幾回,還是緊緊握成拳揣在衣袋里。 我十歲那年,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那一年我的家基本上就安在了醫院。她輸液的時候,我便乖乖地坐在一旁看書,她若是悶了,我就讀小說給她聽。我并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病,醫生也查不出癥結,只說是抑郁成疾。她說得很輕,如同豎琴的低吟,而她眼神迷蒙,只是偶爾輕緩地眨一下,直到那天,她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我討厭醫院,因為我每次到醫院都會發生不好的事qíng,那讓我很痛苦。除了你陪我那次。她淺笑一下,憔悴的面容瞬間生動起來。 辛梓久久不能言語,眼前的梁淺深令他陌生又熟悉。 陌生,她出事的時候,顧景然在病房外對他說:你并不了解淺深,你們之間存在八年的空白。如果你不愛她,只是為了八年前的不甘而把她困在自己身邊,辛梓,你太不是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