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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對他說不出重話。 他又把下半張臉埋進大衣的領子里,點了點頭,輕輕地彎起眼睛,說:“知道了?!?/br> 我說:“那我先回了?!?/br> 他說嗯,對我擺了擺手。 我的車緩緩啟動,正是晚霞最熱烈的時候,散落的夕陽穿破云層,倒后鏡里他站在原地,雙手插兜,小小的一個人影,站在一地光輝燦爛的秋天的夕陽上,一直面對著我車尾的方向,直到我再也看不見他。 每次回家路博文都像八百年沒見過我一樣撲過來,滿臉寫著“你終于回來了我以為你出去覓食的時候死在外面了”一樣驚喜而感動的表情,在我臉上舔來舔去,不讓它舔它就哼哼,我干脆一把把它扛起來,破例和它一起躺在沙發上,這貨更興奮了,在我身上蹦來蹦去,我揉著它的狗頭陪它玩了一會,文瑞修給我發了條消息:“寫怎么樣了?” 我說:“剛回來,你讓我重溫一下本子,我好久不寫這種調調的戲了?!?/br> 他說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我給你打個電話要不然。 我說行。 電話接通了之后文瑞修上來就是一個嗝,我說:“……你是不喝酒了?!?/br> 文瑞修哈哈大笑:“喝了,就是要喝點才有感覺?!?/br> 我想了想,說行,你等我會兒,他說干嘛,我說我拿點酒。 我起身去廚房,順手拿了兩瓶冰啤酒,冰箱的小燈亮起來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唐書禾問過我的那一串問題。 你還喝那個牌子的啤酒嗎? 嗯。 我拉開罐子灌了一口,文瑞修醉醺醺地說車轱轆話,說路懷我得跟你聊聊,哎我得跟你聊聊。 我樂:“你說啊?!?/br> 他說你知道為什么我想找你寫劇本么。 我想起來文瑞修說自己“又激烈又丑又矯情”,于是說:“因為我美?!?/br> 文瑞修笑了:“哎cao?!?/br> 我接茬:“因為什么啊?!?/br> 他說:“我就特看不上現在有些人,一說這戲是干嘛的,寫愛情的,哎呦那個看不起你,他們就非得夾帶點什么特有哲理的東西,生硬么你說,他們連自己的戲在說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東西他們自己都搞不明白,”文瑞修打了個嗝,說,“狗屎!” ……喝醉的人你是沒法和他進行那種有來有往的交流的,因為你跟不上他踩了香蕉皮一樣做布朗運動的腦回路。我說:“……嗯?!?/br> 文瑞修說:“排一部把愛情講好的戲很難的,你說是不是,路嗝懷?!?/br> 路嗝懷本人,就是我,已經意識到他這不是一開始自己說的“喝了點兒”的量了,丫純粹就是喝大了滿腔窮酸文藝情懷無處訴,找我撒酒瘋來了,索性又開了一瓶啤酒,對著撒酒瘋吧。 他說:“前段時間老孟排《茶館》連票都賣不出去,排的什么他媽的東西,要是我坐下頭,我得往臺上扔鞋!扔兩只!我把我這兩只44碼的鞋……” 我打斷他:“文瑞修,你先告訴我你當初為什么找我寫劇本?!?/br> 他說:“啊……啊我想想啊?!?/br> 我:“……” 他突然哦了一聲,說:“路老師,我打第一回 見你,就覺得你能寫好。你的眼睛里有一塊東西是永遠缺掉的。這樣的人,舞臺上的就是他的愛情?!?/br> ……我有時候真是不太能受得了他這種說話方式,我嘆了口氣,剛想說話,文瑞修說:“路兒,上天會厚待那些勇敢的、堅強的、多情的人?!?/br> 我一愣,文瑞修笑了,說:“能找著感覺了嗎?” 我喝了口酒,沒說話。 文瑞修說:“你要是找不著感覺,實在不行,你談場戀愛吧?!?/br> 我說去你媽的,他嘎嘎一通樂:“體驗派嘛?!?/br> 我說現在啥派都不行,崆峒派把我連夜抓上崆峒山都不好使,我酒勁兒慢慢也上來了,倆人閑扯了好一通有的沒的,聊到手機都發熱了,終于在文瑞修開始說胡話,我也開始說胡話的時候掛斷了電話。 我暈暈乎乎地掃了一眼客廳茶幾上倒得橫七豎八的酒瓶子,心說這圖一什么,跟文瑞修打電話喝酒居然還能喝蒙,揉了揉路博文的狗頭,揉著太陽xue往臥室走的時候,手機突然又嗡的一聲。 姓文的沒完了這是……哦不是他。 是于思海。 屏幕上彈出來他的消息:“路,小唐問我你住哪兒?!?/br> 我飛速地回道:“不告訴他,mama的?!?/br> 于思海發了條語音,邊樂邊說:“你他媽是不喝酒了,罵人都帶疊字兒了?!?/br> 我說:“你真……你不用管,這個事你不用管?!?/br> 于思海沉默了一下,說:“真不管???” 我說:“嗯?!?/br> 于思海嘆了口氣,說:“行?!?/br> 我說:“末將親自去會會他?!?/br> 于思海說你早點歇了吧你。我瞇著眼睛瞅了瞅屏幕,直接把電話打給了唐書禾。振鈴也就不到三秒,那邊就接起來了,唐書禾好像有點驚訝:“路懷?” 唐書禾的聲音灌進耳朵里的那一刻我就有點迷糊,覺得這個人好像很久不見了,又好像昨天剛和他并肩在夕陽下走,用一副耳機聽歌。我說:“……書小禾,你……你干嘛去了你?!?/br> 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叫我:“路,路懷?” 他那生疏又驚喜的語氣一下把我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