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與潤生復試結束的那天，恰好是二胖兒子百天，六個大人和一個寶寶湊在一起，吃了頓很熱鬧的飯。馬凱一直在和郁芬聊天，郁芬咯咯笑個不停。

    因為難得穿了西裝和白襯衫，回去的路上，潤生提議要去拍照。郁青當然什么都聽他的，于是兩個人在路邊找了家小照相館，一起拍了幾張紅底的雙人照。

    攝影師問他們照片要做什么用途，潤生輕飄飄地說留個紀念。

    五月初，林巧柔這么多年第一次給郁青打電話，告訴他自己要離開這里，南下去申江了。

    郁青特地趕去火車站送她。那會兒非年非節，她又是從江北那個小火車站走的，整個車站冷冷清清，站臺上都看不見幾個人。

    春日的早上陽光燦爛，林巧柔孤身坐在車站的長椅上，身邊是一只小小的行李箱。

    郁青遠遠地望見她纖細的背影，恍惚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然而當他走過去，那點恍惚就不見了。

    林巧柔回過頭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他們在站臺上等火車，聊了聊廠里的事。廠里春天的時候部分復工，有些職工已經重新回去上班了。巧柔是少數當初留下來，如今又選擇要離開的人。

    郁青覺得自己多少能夠懂得她的想法：“出去看看挺好的。我們這里，還是太小了?！?/br>
    林巧柔笑了笑：“是啊，趁著還沒什么能拴住我?！?/br>
    郁青明白她的意思。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里，只剩巧柔還沒有結婚了。黃依娜在郁青休病假的時候和廠長的兒子領了證，如今孩子剛過完百天。

    他剛想說一句祝福的話，便聽巧柔道：“以前覺得好像這樣會有點遺憾，現在想法變了?！彼鲱^看著藍天，微笑道：“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在某座紀念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br>
    “會的?！庇羟嚆裤降?。

    林巧柔回頭看他，失笑道：“你怎么那么篤定??？”

    “因為說這話的是你啊?！庇羟嗾J真道：“巧柔，你是同齡人中，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工程師，不管在哪里，將來肯定都會成就一番事業的?！?/br>
    林巧柔不好意思道：“你也很優秀啊?！?/br>
    “和你還有潤生比，就差遠啦?！庇羟嗝亲樱骸拔覍ψ约菏裁礃?，還是心里有數的?！?/br>
    “你比潤生好?！绷智扇釄远ǘ鴾厝岬乜粗难劬Γ骸皬闹袑W的時候，我就這么想了?！?/br>
    郁青愣了愣，忽然全明白了。他想說什么，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火車緩緩滑進站臺，她拎起行李箱，沖郁青露出了一個極燦爛的笑容：“再見啦，丁郁青，祝你一切都順利。代我向潤生問好！”

    郁青好半天才張開了嘴：“你……你也是！一路順風，萬事如意！”

    火車很快遠去，郁青一個人在那里站了許久，心潮才慢慢平靜下來。

    謝謝你，林巧柔。他在心里真誠祈禱：祝你一生幸福。

    轉身剛要離開，卻發現潤生姿態閑適地靠在墻上，不知道來了多久。

    郁青嚇了一跳：“你怎么……在這兒??？不是說不過來的么？”

    “改主意了?！?/br>
    郁青拿他沒有辦法：“什么時候來的??？”

    “她說你比我好的時候?！睗櫳粲兴?。

    郁青無奈道：“你可不要亂吃飛醋啊……巧柔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她還讓我向你問好……”

    “她說得沒錯，我也是這么想?！睗櫳灶欁缘溃骸澳愦_實比我好，而且不是好一點點，是好多了?！彼谅溃骸安贿^誰讓我先認得你呢?！?/br>
    “不是誰先誰后的問題?！庇羟嗾溃骸案星榈氖?，和先后沒有關系。我和你在一起，因為你是你?！?/br>
    潤生聽了這話，立刻露出了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行吧，隨你怎么說。我今天有驚喜給你?！?/br>
    潤生所謂的驚喜，竟然兩本結婚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弄的。郁青看見他從抽屜里把東西掏出來，簡直驚呆了：“你……你這算不算是辦假證??？”

    潤生嘖了一聲：“你再仔細瞅?！?/br>
    郁青拿過來湊近了看，發現那兩本結婚證居然是他畫的，上面貼著倆人研究生復試那天拍的雙人照。而且外面紅色的殼子也不是什么結婚證，是他倆的大學畢業證?！敖Y婚證書”和底下的畢業證書套在了一起。

    郁青有點兒懵：“這……你怎么想起搞這個??？”

    “早就想搞了?！睗櫳嗽斨约寒嫵鰜淼摹Y婚證’：“別人都有，咱們憑什么沒有。我都想好了，等錄取通知書拿到了，我還要去買金戒指。你奶奶不老說咱倆名不正言不順么，我要把整個流程都搞一遍?！?/br>
    他的思考回路總是有點兒不太一樣。不過郁青還是被感動到了：“其實有沒有這些，我也不是很在意?！?/br>
    “嗯，就儀式感嘛……”潤生盯著證書思索了一會兒：“好像還缺個章。等我一會兒……”他在菜藍子里翻出了個土豆，拿著土豆和水果刀進屋去了。

    郁青撓撓頭，由他去了。

    前一天買了面包，家里還有烀好的牛腩。郁青隨手燉了個紅湯，要放土豆的時候，他跑進屋里，果然桌邊的碗里擱著潤生切下來的土豆：“剩下的我拿走燉湯去了？”

    “嗯?！睗櫳耦^拿水果刀在一小塊土豆上劃來劃去，不時抖一抖。他居然拿土豆刻了個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