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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時候他從沒仔細琢磨傅潤生到底哪里不對勁兒。對九歲的豆豆而言,潤生不過是個脾氣有點兒古怪的同齡人,而脾氣有點兒的古怪又沒什么稀奇,誰還沒點兒怪癖呢。麻桿兒他姥姥脾氣就挺怪,從來不許人家從她家門前那塊地兒經過。對面小平房趙師傅養的大狼狗脾氣也挺怪——它專門愛蹲在鳥籠子底下對二胖爹養的鸚鵡嚎叫,弄得現在那鸚鵡一句人話都不會說,張嘴就是汪汪,可把二胖爹氣得夠嗆。 郁青頭一天說好了要和二胖他們一起去江邊兒放風箏,于是大清早頭一件事就是跑到傅潤生家里還手絹兒。 敲了好半天,傅潤生家的門才打開。開門的是傅潤生的mama,穿著一身長裙,手上拎著高跟鞋。 假如門口是個男人,這會兒眼睛估計已經直了。只可惜郁青眼大漏神:“阿姨,我找傅潤生?!?/br> 那女人居高臨下地看著郁青,一句話都沒說,進屋去了。 房門開著,郁青站在門口,撓了撓自己的雞窩頭。過了一會兒,實在耐不住好奇,把腦袋伸進了傅潤生的家門。 傅潤生的家大極了,到處都是郁青沒見過的東西,客廳頂棚上還有個老大的水晶吊燈。這年頭大多數家里還在點燈泡,郁青家里的日光燈管已經是稀罕東西了,沒想到這里還有更稀罕的。郁青張著嘴看了半天,覺得那上頭的玻璃墜子都在閃光。 女人不緊不慢地拿著一串鑰匙,把某扇房門打開了:“知道錯了么?” 房間里傳來了傅潤生乖巧的聲音:“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br> “嗯?!迸朔ξ兜溃骸坝腥苏夷??!?/br> 傅潤生出來,鼻梁上戴著一副很破的舊眼鏡??匆姲窃陂T口的郁青,他拖著腳步走了過來:“有事么?” 天氣晴朗極了,春日的陽光灑滿了傅家漂亮的客廳,可是傅潤生的臉瞧著比墻還白。 郁青把手絹兒掏了出來:“我媽都洗好了,還給你?!?/br> 傅潤生的臉色有點兒變了。他扭頭看了一眼,發現母親也正向這邊望來。 傅母快步走了過來,看見郁青手里的東西,半天沒說話。 傅潤生的那塊手帕很漂亮,連郁青這種小孩子都能看出來上頭刺繡的精美——梅花上的喜鵲像是要從帕子里飛出來一樣。 郁青天性歡樂,可不是真傻。察覺到傅母身上的怒意,他小心翼翼道:“阿姨,對不起,是我向傅潤生借的……” 傅母沒理他,對傅潤生道:“誰讓你動這個的?” 傅潤生沒說話。 傅母的聲音抬高了:“這是你第幾次從家里偷東西了?說!” 傅潤生還是沒說話。傅母忽然狠狠踹了他一腳。傅潤生趔趄了一下,又站好了。 郁青呆住了。 “說話??!”她催促道。 就在又一腳要踹過來的時候,郁青忽然擋在了傅潤生前頭:“阿姨不要踢了……” 傅母力氣很大,郁青大腿上挨了一下,當時就向后摔去,后背正好撞到了傅潤生胸前。傅潤生幾乎是下意識地把他接住了。 傅母沒想到他會沖出來,愣了愣,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她才聽不出什么感情道:“沒踢壞吧?!?/br> 郁青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阿姨你別生氣了,手帕給你?!?/br> 傅母復雜地看了他一眼,剛想說什么,屋子里的電話響了。 她快步去接了個電話,然后匆匆道:“我得出門了?!闭f完盯著傅潤生:“你等我回來的?!?/br> 傅潤生低頭看著腳尖,一句話也沒說。 高跟鞋的聲音遠了。郁青吸了吸鼻子,哇地一聲哭了:“你媽怎么那么兇??!”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哭得更厲害了:“好疼!” 傅潤生陰郁地看了他一眼:“活該?!?/br> 郁青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抽噎道:“你不疼么?” 傅潤生悶悶不樂道:“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br> 郁青委屈得要命,像小喇叭一樣嗚嗚地叫喚著:“可是好疼啊?!?/br> 傅潤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郁青從眼淚和鼻涕里抬起頭,發現他正盯著自己。 “你干嘛擋在我前頭?”他語氣很怪,好像嗓子出了什么毛病。 郁青嗚嗚咽咽道:“我不想你媽踢你嘛……” “我媽踢我和你有什么關系?”傅潤生問道。 郁青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反正我不想她踢你嘛?!?/br> 傅潤生看向郁青的目光既困惑又煩惱,不知道為什么,那讓郁青想起張師傅家養的狼狗——剛來小院兒時,冬青去喂它,它就是一副這樣的神情。 “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呢?!备禎櫳唤獾刂貜偷溃骸拔也粫o你任何好處的?!?/br> 郁青哭了半天,腦子里都是漿糊,抽抽嗒嗒道:“你在說什么???” 傅潤生直勾勾地看著他:“所以你是要當我的小弟么?你以后會都聽我的話么?” 郁青吸了吸鼻子:“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 傅潤生的臉沉了下去:“你當不當我小弟?” 郁青想都沒想就拒絕道:“我有大哥了,我大哥在念大學?!毕氲酵壬系奶?,他再次哭了起來:“我要回家?!?/br> 哪知道傅潤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許走!” 郁青把手往外抽,可是傅潤生的手勁大得不像話。他怎么也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