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節
呂潤性聞言,不禁微微一愣,肅容問道:“汝深夜前來便是為了此事,白日里你也有參加軍議,為何那時你卻不說?” “請總管恕罪,小人位卑資淺,如何斗膽在軍議中說話!”李復民躬身拜了一拜,沉聲道:“只是南渡有三害,堅守樊城卻有三利,末將斗膽陳說與總管!” 呂潤性聽到李復民說到“三害,三利”,心中不由得生出興趣來,笑道:“也罷,若是你說的有理,本總管便赦免了你今夜擅闖幕府之罪!” 李復民聞言磕了一個頭,答道:“若是末將說的有幾分理。不敢求赦免擅闖幕府之罪,只求免去呂都督軍前效力之罪!” 呂潤性本就不是當真要治呂宏凱的罪,聽到李復民的請求,便做了個順水人情,道:“哦?知遇之恩?好,若是你說的有理,我便免了前部督軍前效力之罪。說吧!” 李復民磕了一個頭,起身答道:“總管,襄州城三面環水,一面背山,我軍雖然火器犀利,但急切之下依然難以破城。兵法有云‘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城中賊兵之所以負隅頑抗者,不過是指望援兵將至罷了。如今粱賊空國而來,若能破之,不但襄州可不戰而下,鄧、汝、蔡諸州也不過是傳檄而定,這豈不是不渡河的大利?” 呂潤性微微頷首:“這便算是其一吧,那其二呢?” “其二,我屯兵漢北,以舟橋相連,隔斷漢水,便能隔絕襄城守兵與援兵之聯系,且我之水軍可憑舟橋掩護,利則進,不利則退,有勝無敗,陸師則可有樊城可守,我則為主,彼則為客,我以漢水運糧,無缺糧之憂,大可持久以待,彼空國而來,利在速戰,河上還有強寇,時日一久,必生禍患。若退回漢南,則舟橋必失,粱賊大可以舟師饋糧與襄城之軍,同時以快船襲我之糧道,如此則主客之勢大變,與我大大不利?!?/br> 呂潤性聽到這里,臉色已經漸漸生變,正如李復民方才所言,吳軍占領樊城,以舟橋聯結漢水兩岸,不但使得自己可以南北呼應,而且切斷了襄州城與外界的水路通道,在這種情況下,缺乏糧食的襄城守軍是沒有能力發起大規模的破圍戰的。更重要的是,由于舟橋的存在,漢水上游的梁國水師是無法攻擊逆流而來的吳軍船隊,這樣一來,吳軍只要能夠確保從夏口到襄陽這一段漢水上的幾個主要據點,即使后方出現某些不穩定,依然能夠保證糧道的暢通無阻。反觀梁軍由于其后勤基地遠在洛陽,雖然也可以通過三鴉道然后由白河轉運,但其河道的水量和載運量就遠遠無法和漢水比擬了,是無法滿足大軍消耗的。在這種情況下,梁軍是很難在相持戰中消耗的過吳軍的??扇绻麉擒娮约悍艞壉卑兜姆浅坊啬习?,那舟橋自然也不在了,雖然吳軍依然擁有水軍的優勢,但要完全控制漢水也不可能,梁軍依然可以將一定數量的援兵和糧食運進襄州城,這樣一來襄州城就由一個被包圍的據點變成了一個發起進攻的基地,吳軍的所處的形勢就會轉變的極為惡劣了。 “那其三呢?”聽到這里,呂潤性心底已經下定了決心,剩下的問題更多是為了能夠看清眼前這個男子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對于呂潤性來說,得到這樣一個將才,也許才是今晚西征最大的收獲吧。 “總管,吾軍此番北上,所向披靡,然沿途郡縣多不過是偽服罷了,彼輩不過是打著坐觀成敗,擇勝者而從的心思罷了。彼天子親征,起傾國之師而來,若是我退回漢南,只怕后方郡縣不日便多有起兵響應之人,那時我前有強敵,后有烽火,雖有漢水為險,但綿延數百里,我兵雖眾,豈可處處設防?若是如周都督所言,只怕吾輩沒有幾個能夠生還夏口了!” 呂潤性聽到這里,站起朗聲笑道:“頑石所言,正合吾意,吾輩同心一意,定能大破粱賊,那時某定要上書父王,大加褒獎汝之功勞?!闭f到這里,呂潤性擊掌招來侍從,低聲吩咐了兩句,上前與李益民把臂一同在自己胡床上坐下,道:“雖如頑石所言,但畢竟彼眾我寡,吾欲遣使返回建鄴,向父王請求援兵,共破粱賊。此事干系重大,汝可愿為我走上這一趟?” 李益民聞言大喜,心知呂潤性定然會在信中為自己在吳王面前推薦一番,趕忙下拜道:“末將蒙世子錯愛,便是肝腦涂地,也難報得萬一?!闭f話間,聲音已經顫抖了起來。 此時外間已有婢女送上美酒,呂潤性扶起李益民,斟滿一杯酒遞給對方,笑道:“此番西征,某不喜得江陵、圍襄城,但喜得頑石這等俊才。汝盡心做事,日后三衙中必有你的位置?!眳螡櫺钥谥械摹叭谩北闶堑钋八?,侍衛親軍馬軍司,侍衛親軍步軍司的合稱,吳軍中的新軍便是分別隸屬這“三衙”,差使做到那里已經是吳軍武人的極致,呂潤性作為吳國的儲君,許下這等諾言,其分量之重可見一斑。李益民聽在耳里,更是感激莫名,深深為自己選擇今夜來訪而感到慶幸。 事已至此,呂潤性便立即招來掌***,寫罷書信,讓李益民帶了乘快船漢水而下。次日天明,呂潤性召集諸將,立即發布命令:決定據守樊城,加強舟橋和水師的巡邏,準備與梁國大軍決一死戰。 魏州,鄴王宮,宮門緊閉,宮門外一片肅穆景象,數千名士卒黑衣黑甲排列成軍陣,雖然天空中大雪如同鵝毛一般,連片般飄落下來,不一會兒便將人蓋成了個雪人,但卻無人敢于動彈一下,拂去身上的積雪,就好像是無數制作的十分精細的泥俑,在等待著什么事情發生一般。 突然,隨著一陣隆隆的聲響,沉重的宮門被緩緩的推開了,從門中漸漸走出一行人來,為首的一人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身著喪服,卻是李存勖之嫡子魏王李繼岌,其后便是一具由六對白色駿馬拖曳的大車,車上放著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槨。馬車兩旁護衛的便是晉王李存勖麾下的名臣重將,右首第一人便是李嗣源。 天意 第720章 喪禮 第720章 喪禮 經過數月在病榻上的掙扎,晉王李存勖終于沒有逃過死神的魔爪,于半個多月前撒手人寰,在此之前,他已經遣人從幽州調回了大將周德威,還將其嫡子李繼岌也接到了魏州,并將自己死后的晉國的軍政權力做了相應的劃分。這樣做固然確保了自己死后其大權不為手下大將所篡奪,但同時也使得秘不發喪,隱瞞死訊的做法變得不可能,畢竟像這樣將本來留守晉陽的繼承人和幾乎所有大將一下子集中在一起這本身就可以說明很多了。 “奏樂!”隨著略帶尖利的命令聲,沉重的鼓吹聲打破了天地間的寂靜,道旁的河東士卒們舉起了手中的長槍,無數只雪亮的矛尖指向天空,向自己的統帥和君王做最后的道別。在大車兩旁的護送的晉國大將們身著喪服,臉上滿是悲戚之色,部分胡族出身的將領依照他們的民族風俗,脫帽跣足,身著破衫,行走在雪地里。道路兩旁的魏州百姓跪伏在地,這種壓抑悲痛的氣氛也感染了他們,他們其中不少人都是魏博鎮牙兵的親屬,從當年朱溫對魏博牙兵的屠殺和后來的分鎮來看,他們中很多人都對梁國有著刻骨的仇恨,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喜歡這些沙陀人,畢竟晉軍在攻略相、貝諸州的時候,也對抵抗的河北百姓進行了殘酷的屠殺,更不要說塞外民族和他們之間的那種巨大的差異,這一切都加深了兩者之間巨大的鴻溝。但這些魏州百姓更知道李存勖的死就意味著粱晉兩國之間的天平會重新向梁國傾斜,這就意味著很有可能數年前分鎮引起的血腥戰爭很有可能會重現,由于這個原因,人群中不時傳出壓抑不住的哭泣聲。 經過一個多時辰的行進,送喪車隊來到了城外的紫陌,此地位于故鄴城西北五里,行旅往來,必經之地也。漳水東出山,過鄴,又北徑祭陌西。戰國時,俗巫為河伯娶婦,祭于此陌。后田融以為紫陌,故以此得名。石趙時,建浮橋于此地,通往晉陽的官道便經由此地。由于魏州離晉陽路途遙遠,雖然此時天氣寒冷,要將李存勖尸首運回晉陽,只怕半路上便會腐壞,于是張承業便決定在這里焚化尸體,然后將骨殖運回晉陽,安葬于李克用的墳墓旁。待到了葬儀所在地,將領們便將李存勖的用白布包裹好的尸體抬到事先準備好的柴堆旁,又將他平日里心愛的武器盔甲、以及服侍用具盡數堆放在他身旁,還將他喜愛的戰馬在一旁宰殺了,仿佛生時一般,點火一起焚毀。待到火起了,眾將圍在火堆旁,不少出身胡族的將領便依照胡俗,一面大聲哭泣,一面拔刀割破自己的臉頰,讓血流滿滿面,以示自己的悲戚。直到柴堆燒盡,侍從才上前從火堆中收拾骨殖,放入事先準備好的骨壇中,準備帶回晉陽安葬,就這樣,晉王李存勖在魏州的喪儀結束了,但是對于他手下的那些大將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鄴王宮中,燈火通明,二十余名剛剛參加完喪儀的晉國大將們分兩廂坐下,坐在上首的卻是李繼岌,只見他長得修眉長目,皮膚白皙,面容間倒頗有幾分像其父生前,只是神情柔弱,卻無李存勖那股子舉天下英雄莫能與之抗衡的英氣,比起下首那些虎狼之將來,雖然位居上位,顯得有些不對稱。 “先王喪儀已畢,新君即位,軍中將佐皆升爵一級,賞賜有差!”張承業尖聲誦道,他站在李繼岌身前,高大魁梧的身體就好像一具屏風,將其護在其后。 眾將聞言紛紛下拜,依照慣例行禮謝恩。這時卻有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了禮儀的進行:“臣有過無功,不敢受賞!” 屋中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說話那人的身上,卻是晉軍首將,蕃漢內外馬步軍總管李嗣源,只見其跪伏在地,沉聲道:“某隨先王出征,不能克敵制勝,卻讓先王受重創以致棄世,實乃有過無功,如何還敢受賞?!?/br> 李繼岌的目光和張承業稍一交錯,隨即說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先王棄世實乃天意,總管何過之有,快快起身?!敝T將也上前將李嗣源扶起,低聲勸慰,此人在李存勖受創之后,實際已經掌握了魏州城內外晉國最精銳的一支軍隊,莫說李存勖之死他沒有什么責任,就算當真有干系,又有哪個敢開口說呢? 李嗣源勉強的站起身來,躬身道:“縱然無過,亦是無功,邈佶烈長于行伍之中,無功而受賞,便是無法,無法之軍,何以制敵?請大王三思!” 聽李嗣源這般說話,屋中氣氛立即變得微妙起來。在歷史上,這種新即位的帝王往往會給大赦天下,遍賞將士,這固然是一種慶賀,同時也是一種對自身權利的一種宣示。畢竟皇帝只能對自己的臣子賞賜,接受賞賜本身也是對對方身份的一種承認,李嗣源的拒絕舉動是針對李繼岌繼承大業還只是不愿意無功受祿,這之間的區別可就是天差地別了。 “邈佶烈,你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要抗命不成?”對面立刻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眾將立刻讓開來,露出一個人來,只見那人生的身形高大魁梧,豐滿的臉頰甚至有點肥胖,正是剛剛從幽州趕至魏州的檢校侍中、盧龍節度使周德威。此人勇且多謀,屢建戰功,領兵鎮守幽州,抵御契丹人的進攻,平日里與李嗣源不和,李存勖生前讓張承業將此人由幽州召回,便是為了與李嗣源相互制衡,使其無法奪取其子的權位。 周德威的話語撕破了李存勖死后那層貌似平靜的畫皮,屋中的氣氛立即緊張了起來,諸將紛紛和平日里交好的同伴靠攏,手扶刀柄,目光閃動,尋找出路。李嗣源臉上神色還是平靜的很,沉聲答道:“陽五說差了,某并無他意。正好今日諸將皆在,邈佶烈并無非分之想,只是不欲無功而受賞罷了。只有一件事情,想要請大王應允!” 周德威聞言,冷哼了一聲,也不再說話。上首的李繼岌聽了,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忙笑道:“總管有何事,只管說便是,只要是本王做得到的,絕不會拒絕?!?/br> “邈佶烈所求無他,請大王統領六軍,渡河擊賊!” 如果說方才李嗣源的話語是在室中扔下了一只碟子,那此事就是投下了一枚炸彈,驚得眾人目瞪口呆,他們萬萬沒想到李嗣源會在這個時候要求李繼岌統兵攻梁! 李繼岌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起來,他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張承業,仿佛要向這個熟悉的老人尋求幫助。張承業低咳了一聲,答道:“總管此言差矣,先王尸骨還未曾下葬,又是冬季,并非進兵的良機呀!還是修養年后,再尋機進兵吧!” 李嗣源抬起頭來,兩頰數道傷痕露出血跡來。他亢聲答道:“昔日先王繼位之時,內外交困,粱賊圍攻夾城經年,形勢惡劣于今日百倍。然先王卻以喪服治戎,引軍長驅,大破粱賊于粱賊,老賊由此喪膽。今先王棄群臣而去,士卒疲敝,盟國離心,正當渡河擊賊,以定人心。粱賊良將精卒皆已南下,余者不過老弱庸碌之輩罷了,所持不過河險罷了,如今天寒封凍,正是我鐵騎擊敵的良機。先父辭世時,以三矢相贈,言報得仇傂之人方為子孫,如今二矢已報,尚有粱賊未曾授首,先王言及此事,無不痛哭流涕。望大王勿忘大仇,渡河擊賊!” 李嗣源言至于此,張承業也不禁啞然。原來當年李克用病死,李存勖繼位之時,內有叔父李克寧企圖奪位,外有梁軍包圍了河東屏障的上黨潞州,形勢萬分險惡。而李存勖不愧為當世英杰,其剛剛辦完喪事便在張承業的幫助下設計殺死了李克寧,然后立即領兵出發,救援潞州守兵。當世梁軍已經包圍潞州經年,修筑了兩道長圍,一道對內,一道對外,駐軍其中,是以稱之為夾城,持其堅固,又以為李存勖剛剛繼位,權位不穩,不可能出兵援救。結果被晉軍乘大霧突襲慘敗,自此粱晉之間的局勢為之一變。朱溫得知后大驚,說:“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為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張承業也是親身經歷此事之人,想起先王李存勖的剛勇果決,再看看一旁唇青臉白的李繼岌,心下不由搖頭。 “李總管所言雖然有理,但如今形勢已變,豈可一概而論?”周德威眼見的李嗣源的話語打動了場中大部分人,趕忙開口道:“當年潞州被圍,先王也是不得不行險,如今晉軍已經兵臨河上,已居地利。如今士心搖動,若是行險渡河,戰況不利,只怕河北諸州分崩離析,先王百戰而得的州郡也會不復為我所有了?!逼鋵嵵艿峦磳M兵的最重要兩個理由卻沒有說出口,其一是他不認為李繼岌有其父那樣的指揮才能,在這樣一個統帥下行險渡河,在軍事上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其二便是一旦渡河,軍隊中實際上的統帥便是身為晉軍首將的李嗣源,這樣李繼岌就會落入對方的控制之中,成為一個傀儡。而且如果真的打贏了梁國,從中獲利最大的也是李嗣源,從這個角度來說,梁國這樣一個外敵的存在對于李繼岌來說是非常有必要的。 天意 第721章 大戰1 第721章 大戰1 屋中眾將見周德威出言反對,一下子便轟然爭吵起來,這些人平日里本就有些嫌隙,如今李存勖去世,新主暗弱,看到身為首將的李嗣源與周德威爭吵,自然是分邊站開,有仇的報仇,有冤的伸冤,吵做一團,幾個脾氣暴烈的干脆攘臂捋袖,幾欲要動手起來,一時間這軍議場所幾乎要演起全武行來。李嗣源看在眼里,心下越發冷了。 “噤聲!”張承業厲喝一聲,,這張承業雖然身為閹人,但平日行事剛正,清廉自奉,又久居監軍之職,在河東諸將中頗有威望。諸將見其臉罩寒霜,森然可畏,心下倒也怯了三分,屋中頓時靜了下來。張承業見諸將這般模樣,暗自嘆了口氣,轉身對李繼岌躬身行禮道:“大王,時候不早了,今日便議到這里吧!” 李繼岌早已被眾將的爭吵嚇得呆住了,此時眼前有了根救命稻草,趕忙一把抓住,連聲道:“好!好!明日再議,今日便到這里吧!”說罷便起身向堂后退去,背影竟給人一種惶惶逃走的感覺。 堂下,李從珂身披鎧甲,站在宿衛的牙兵前,一副惶惶然的模樣,他官職資歷都不夠資格到堂上去參加方才的軍議,正好當日負責宿衛的正是他所在的從馬直,他便搶著前來宿衛,想到探聽到點風聲,可在階下什么也聽不到,想要上去聽聽墻根卻被張承業從晉陽帶來的侍衛擋住了,只能依稀聽到里間傳出的爭吵聲,心下越發焦急。終于等到李嗣源從堂上下來時,李從珂趕忙走到身旁,低聲問道:“阿耶,過河親征之事如何了?” 李嗣源冷哼了一聲,卻不回答,腳下卻加快了三分。李從珂心知義父的習性,也不敢多問,只是跟在身后兩三步的位置。待到出了鄴王宮門,李從珂趕忙牽來坐騎,侍候李嗣源上馬。李嗣源上得戰馬,卻沒有立刻驅馬前行,而是回頭靜靜看鄴王宮半響,突然策馬而去,李從珂從風中依稀聽到一句低語:“豎子無謀,觀之不似人君!” 襄州,已經是天佑十五年的一月了,連續兩天的大雪下來,城外的已是皚皚一片,只有露出幾顆老樹來,點綴在漫天大雪之中,讓人聽了心底越發生出寒意來。 孔勍騎在馬上,為了抵御刺骨的寒風,他在鐵甲里面塞了兩層羊皮襖子,顯得有些臃腫,加之路上的積雪經過多人踩踏,早已成了冰,馬行走在上面越發難行,孔勍坐騎突然蹄下一滑,若非身后的易戎一把扯了一把,孔勍險些便從馬上跌了下來??讋痛藘煽跉?,苦笑道:“娘的,這地著實滑了些!” 易戎趕緊答道:“相公說的是,末將立刻讓人將這冰鏟了去!” 孔勍本不過是隨口說說,卻沒想到對方如此接茬,這雪下得如鵝毛一般,便是鏟去了,不過一個晚上便又是厚厚一層,又有何用??讋鸵膊辉僬f話,一行人又走了十幾步,只見前面不遠處數十只寒鴉正在雪地里啄食些什么,看到有人上來,便一哄而散,濺起滿天雪粉來,被扒開的雪層下,血跡斑斑。 “那邊是什么東西?”孔勍沉聲問道。早有衛兵上前察看,片刻之后回來稟告說是進城逃難的饑民,凍死在街頭??讋吐勓园櫫税櫭?,低聲道:“你且去征發些丁壯,將街頭的這些尸首收拾掩埋了,這般被鳥獸啄食有損陰德,再說雪化了也會有疫??!”那衛兵躬身領命而去,一旁的易戎恭維道:“相公菩薩心腸,他日必得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