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眾亂兵對視了一眼,為首的一人冷喝道:“你到底什么人,好俊的撲手,某家可不記得刺史府中有你這號人物!” 那賊曹笑道:“我說是緝拿城中不法之徒的賊曹,你們又不信,讓你們上前動手,你們也不敢動手,也罷,來人啦,讓這幫丘八看看弓手們的厲害!” 隨著那賊曹的喝聲,亂兵兩側的坊墻上各站起了十余名弓手,手中都持著長滿了弦的強弩,鋒利的箭矢對著當中的亂兵們,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到的。這幫亂兵們頓時臉色慘白了起來,兩邊的弩手相距不過三五丈遠,被夾在當中的他們就算有天大本事,在二十多張強弩的攢射下,也只有死路一條,想不到這賊曹手段如此毒辣,竟然連強弩這種軍國之器都搬出來了,他們輸得倒也不虧。 “怎的,你們還不丟下兵器,束手就擒,莫非還想跑不成?”那賊曹冷笑道,仿佛是為了加強他的威脅的真實性,墻上的一名弩手扣動了機牙,一只弩矢立刻釘在為首的那名亂兵的腳前半尺之地,深深沒入土中。 為首那人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迅速的收回了腳步,毫不猶疑的丟下了手中的兵器,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一點點的反抗表現甚至猶疑都會惹來殺身之禍。其余的亂兵們也飛快的丟下了兵刃。賊曹身后的弓手們一擁而上,將其一一捆綁起來,用繩索串好了以后,那賊曹留下一人沉聲道:“你快些回軍營去,告訴你家指揮使,讓他來刺史府領人吧!” 半個時辰后,刺史府門外,大隊的士卒便在一個黑甲將佐的指揮下蜂擁而至,此人姓米名高,本是饒州軍馬排陣使,被淮南軍打敗之后,唯恐唐寶治罪,便愈發放縱士卒,以此來自保,饒州城中各部州兵中便數他下轄的七百人軍紀最差,這次所懲治的亂兵便是他的手下。當他得到逃回報信的手下的消息后,不由得又驚又怒,立刻點齊了三百人趕往刺史府,想要將那些手下要回來。 米高站在大門外,只見刺史府大門緊閉,外間也空無一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府內的唐寶此時肯定已經知道了亂兵已經來到,擺出這副模樣,倒是奇怪得很。 “將軍,大門緊閉,讓弟兄們把門撞開吧!”校尉指著刺史府門前的臺階道,這些臺階都是用四五尺長的長條青石鋪成,正好可以用來撞擊刺史府門用。 米高打量了一會府門,猶豫了一下,答道:“不可,怎么說這也是饒州的治所,若是撞壞了不好看,你先去敲冤鼓,若是沒人開門,派幾個弟兄翻墻進去把大門打開了就是?!?/br> “喏!”那校尉頗為訝異的看了米高一眼,轉身領命而去,他卻不知道米高心中另有算盤,他雖然不懼怕那個手中無兵的刺史唐寶,可這饒州城中掌握兵權的還有都指揮使,都虞候二人,他們手中的兵力比他米高還要多,若是在這里給他們落下了把柄,豈不是麻煩的很,不如將這些表面功夫做到了便是。 那校尉跑到冤鼓旁,用連鞘的刀當做鼓槌,敲了十余下,門內也沒有動靜,他正準備去叫幾個手下翻墻開門,卻只聽到門內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聽到吱呀一聲,一旁的小門被打開了,探出一個青布包裹的腦袋了,看了一眼又縮回去了,顯然被外間的大陣仗給嚇住了。 “你這廝莫走!”那校尉一看急了,搶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將其拖了出來,厲聲喝道:“你是什么人?唐府君在哪里?被捉去的軍中袍澤關到哪里去了?” 那漢子早已被嚇得瑟瑟發抖,顫聲答道:“小人是府中護衛,府君在后堂,至于什么袍澤小人也不知道在哪里!” “哼!”那校尉冷哼了一聲,他先前逃回的敗兵所言,對手十分厲害,來時還準備動手好好廝殺一番,現在見了刺史府護衛的模樣,胸中滿是不屑之意。一把將那漢子推倒在地,走回米高身旁稟告道:“將軍,這廝也說不清什么,不如我等直接到唐府君那邊,先將被抓去的兒郎們索要回來再做打算如何?” 米高稍一思索,將得失利害盤算了一番,便下令道:“也好,你我帶百人去見府君,其余的便在外間休息吧,免得落人口實,說我們脅迫上僚!” “喏!” 米高領兵進得府來,一路上暗中思索:在眼下局勢還不明朗的時候,作為統兵最少的自己,還是謹慎行事為上,但也不能將那些亂兵棄之不顧,否則自己在營中的威信便要毀于一旦,看來只有采用盡可能不粗暴的達到自己的目的才是上策,待到了后堂前,米高已經打好了算盤,只等著與唐寶商談了。 大侵攻 第540章 狡計(2) 第540章 狡計(2) “米將軍,你帶著這么多軍士持甲兵進府,到底意欲何為呀!”唐寶站在階前,高聲呵斥道,只是顫抖的衣擺還是曝露出了他內心的忐忑。 米高冷笑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身后的軍士止步,上前兩步斂衽行禮道:“末將為何而來,難道府君還不知道嗎?今日西門外的那二十余名軍士現在在哪里?” 唐寶側頭看了看一旁著青衣打扮的陳象,見對方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才沉聲道:“他們當街搶劫,毆傷良民,自然要依法處置的!” 米高眉頭一跳,險些就要發作起來,只是想起都指揮使和都虞候兩家,不愿授人于柄,于是沉聲道:“他們乃是我下轄軍卒,若犯了法度,自有軍法處置,府君請將他們交給末將,末將自會秉公處理!” 唐寶聞言一愣,他也沒想到米高居然跟自己文縐縐的談管轄范圍這種律法的事情,他本來打算和對方爭執幾句便假裝屈從,借機麻痹對方,然后再對付??擅赘叩幕卮鹜耆幱谒念A備范圍之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居然愣住了。 一旁的陳象見狀不由大急,也顧不得曝露行跡,上前一步笑道:“既然如此,請將軍上堂稍待,一會兒便將軍士解來轉交!” 米高上下打量了一下陳象,看其打扮應該是刺史府中的屬吏,便冷笑一聲,自顧上得堂來,唐寶也隨之向堂上走去,那校尉領著數名米高的親衛正要隨之上堂,陳象笑著伸手攔住道:“這里是刺史府的后堂,若是讓兄弟們持刀舞杖的,只怕不好看吧!再說堂上堂下也就七八丈距離,這么多軍士圍著,在這刺史府中,還能有誰傷著米將軍不成?” 那校尉看了看堂上,除了兩名婢女以外,空蕩蕩的只有米高與唐寶二人,不禁猶豫了起來,米高聽到陳象的話,也不想在這些事情上與其爭執,沉聲道:“罷了,你們便在下面休息一下吧!” 那校尉應了一聲,便領著眾軍士在堂下的空地歇息,陳象招呼了兩聲,數名仆役便搬了兩個大桶上來,里面裝的都是茶水,眾軍士此時都有些渴了,趕緊上來舀茶水喝,喝罷了水便四散坐下,那校尉也懶得約束,自去尋了個蔭涼所在歇息。 米高在下首坐下,等了一會功夫,見外間沒有動靜,不由得有些不耐煩了,便拱手道:“怎的還沒有送來,唐府君莫不是戲耍某家吧!” 唐寶強笑道:“將軍說笑了,本府又豈會戲耍,想必是路上碰到了什么事情,本府再派人催促一下便是?!闭f到這里,唐寶高聲道:“來人,快去催促一下,莫讓將軍耽擱久了!” 米高見唐寶如此,雖然有些不耐煩,倒也不好發作起來,好歹人家也是一州刺史,如非必要,也不要鬧得太難看了。便坐下來安坐??蛇^了半響功夫,還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他再也忍耐不住,正要再次開口催促,卻聽到堂下一陣人聲,依稀正是自己帶來的軍士的聲音,趕緊站起身來,向堂外走去。 米高剛走了兩步,堂下卻沖上了兩人來,手持橫刀,滿臉殺氣,他眼見不妙,掉頭就跑,卻被一旁伸出的腿絆了一下,摔了個跟斗,還沒站起身來,便被追兵趕上,按在地上,寒氣逼人的刀法架在后脖上,嚇得他連聲喊道:“莫殺我,莫殺我!” 米高被捆得結結實實,一把提了起來,看到唐寶與陳象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又急又氣:“唐寶你這是作甚,堂下都是某家的心腹,快快將本將軍放了,否則定然給你好看!” “好看!”陳象冷笑了一聲:“讓米將軍出去看看外間情形吧!” 陳象話音剛落,那兩人便將米高一挾,便推出了堂外,只見,四周站滿了手持軍器的士卒,他剛剛留在堂下的百余人軍士已經被繳了軍器,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一股股臭氣撲鼻。 米高看到那校尉就在躺在一旁,急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稟告將軍,我們剛剛喝了些送來的茶水,結果不久便個個腹痛如絞,正好這些敵兵圍了上來,大伙兒便……”說到這里,那校尉再也說不下去,慚愧的低下了頭。 “將軍莫要責怪,某在他們的茶水里放了不少巴豆,所以他們自然會肚痛如絞,遺矢滿地,這樣自然無法御敵啦!”陳象走到米高身旁,好整以暇的解釋道。 “你!你!你!”米高盯著陳象,雙目幾欲噴出火來,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只怕陳象已經死了幾十次了。陳象卻好似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對方滿含惡意的眼光,笑道:“莫不是將軍要詢問某家的姓名,這倒是我的不是了?!闭f到這里,陳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服,拱手行禮道:“在下姓陳名象,乃是鎮南軍節度掌書記,見過米將軍了!” “鎮南軍掌書記?陳象?”米高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在腦海搜索許久,眼前這個笑吟吟的男人的終于和記憶中的某個形象重合了起來,米高臉上的表情立刻由憤怒變為恐懼,接著變為討好,撲倒在地哀求道:“小人治軍不嚴,聚眾鬧事,挾持上官,還望寬??!” 陳象滿意的點了點頭,事情正向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雖然現在自己手頭上真正頂用的也是呂方交給他的控制全饒州城,若是動起手來,只怕連眼前這米高留在府外的亂兵都應付不了,可他故意先施計拿下此人和入府軍士,然后再亮出自己的身份,故意給對方造成自己一種假象:自己的被擒拿不過是正在開始的一系列行動的一個小部分,整個饒州城已經或者即將落入陳象手中,與其反抗,不如想辦法反戈一擊更為有利。 “治軍不嚴!聚眾鬧事!挾持上官!”陳象故意將語速放慢,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說說依照軍法,應當如何處置?” 米高此時已經汗流滿面,陳象的話語就好像一柄鐵錘一下下的敲打在他的心上,他磕頭如搗蒜一般,哀求道:“末將知罪,還望陳掌書饒命!” “饒命?”此時的陳象臉色如鐵,仿佛蒙上了一層寒霜一般,在米高身前來回踱步,突然一腳將其踢到在地,厲聲戟指喝道:“這三樣都是死罪,連妻子都要沒入官府為奴,你還敢說要饒命?” 陳象那一腳正好踢在米高的鼻子上,頓時鮮血橫流,米高趕緊爬起身來,卻是不怒反喜,他已經聽出了陳象話語中的深意,對方明顯是沒有殺自己的意思,否則又何必在這里和自己廢話,直接拖出去砍了就是,趕緊連聲喊道:“小人愿意戴罪立功,請掌書恩準!” 聽到對方這般回答,陳象的臉上終于又露出笑容:“你說要待罪立功,也好,你且說說當如何立功,來抵過你的三項死罪呢?” 此時的米高腦子轉的飛快,他知道自己的生死便系于一線,如果不能夠顯示出足夠的利用價值來,對方是不會可惜拿自己的腦袋來維護軍法的威嚴的。 “我可以把都指揮使還有都虞候他們全部誆來,然后一舉擒獲,還可以將我營中的不逞之徒一一列出,好將其一網打盡!”米高突然福至心靈,高聲喊道。 陳象心中暗喜,臉上卻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冷笑道:“大軍已經進城,他們若是識相,倒也罷了,若是不識相,也不過是反掌之事罷了,正好拿來為后來者戒?!闭f到這里,陳象便轉過身去,背對著米高,對唐寶使了個眼色唐寶會意,做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樣:“陳掌書,雖然大軍已經進城,雷霆之下,彼輩自然束手就擒,但天威之下,難免傷了無辜百姓,豈不是違逆了留后愛護百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