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節
“公子,鐘延規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你點一點頭,待會我就讓人在他的飯食里做點手腳,便把這個麻煩解決了?!标愊蟮吐暤?,右手做了了下劈的手勢,臉上滿是陰狠之色。 鐘匡時卻有點猶疑,彭玕日前的話語猶在耳邊回響,他倒不是在乎什么兄弟的情分,但眾人對他的觀感還是在乎的,畢竟他現在還只是鎮南軍節度留后,在父親舊部中的威信和控制能力都微弱的很,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實在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了。 陳象看到鐘匡時這般神色,已經猜出了對方心中一二,連聲催促道:“公子,鐘延規那日的模樣你是看到了,公子等在外間安排了二十名勇士,他的兵器事先被人收去了,手無寸鐵,竟然能夠赤手搏殺數人,又突入屋來,毫無懼色。公子有這等如同猛虎一般的強敵,有殺他的機會又豈能放過了?” “陳掌書你說的雖然有理,可那日彭家叔父的話你也聽到了,想來再過月余朝廷的制敕就要到了,反正那廝也在我的掌中,等我坐穩了大位,再殺了那惡僧也不遲呀!又何必此時受人于柄呢?還有江州乃江西要沖,若是殺了此人,激起兵變,豈不是弄巧成拙嗎?” “公子你此言大謬!”陳象聽到鐘匡時的回答,不由得又急又氣:“在朝廷制敕到來的這一個月時間內,這洪州城中便好似在暴風的中心一般,看似平靜,但隨時都可能發生異變,殺了鐘延規,便少了一個變數。像鐘延規那等人物,便是在桎梏之中,也不可小看了,只要殺了他,才是一了百了。至于話柄,公子只需說他是大病發作而亡,眾將中又有誰會為了一個死人和您撕破臉呢?那彭玕分明是挾敵自重,才出言救鐘延規,他若是真心要救,為何一開始不說話,待到郡主挺身相救之后才出來說話?公子千萬不可將其的虛聲恫嚇給當真了。至于江州,公子與我精兵三千人,待殺了鐘延規后立刻出發,彼軍中無主,見我大兵奄至,定然能一鼓而破?!?/br> 陳象這一番話下來,鐘匡時不由得連連點頭,伸手抓住對方的右手雙手握住道:“若非掌書點醒,匡時此時尚在五里霧中,他日若能光大先父基業,富貴當與先生共之。此番行事都由先生去辦,卻不知應當何時下手?” “便在今夜!”陳象不假思索的答道:“白日里人多眼雜,不好下手,今夜我領人親自去那廝所在,若是那鐘延規有了提防,便悶殺了他,只說他惡疾發作而死便是了。得手之后,便趕往城外兵營,乘快船趕往江州?!?/br> “如此甚好,那某家便靜候先生佳音吧!”鐘匡時滿意的點了點頭,兩人又低聲商議了幾句,便一同離去了。待鐘、陳二人離去不久,那大樟樹上枝葉一陣晃動,跳下來一個人來,正是躲在那里偷聽的鐘媛翠,只見她臉上滿是驚惶無助的神色,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才阻止住的骨rou殘殺并沒有結束,不過過了兩天,二哥便要派人藥殺大兄,還準備制造大兄惡疾發作而死的謊言,一時間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跌坐在地上,大哭一場,將胸中的悲痛發泄出來。 鐘媛翠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逐漸由軟弱和無助變得堅定起來,爬起身來,擦干臉上的眼淚,小心的整理好身上的衣著,去除那些在樹洞中偷聽是留下的痕跡,才快步向前堂走去。與鐘媛翠柔弱美麗的外表相反,她的軀體里卻有一個堅定沉著的靈魂,這在當時的女性中是十分罕見的,尤為難得的是,她還有一個十分冷靜的頭腦,從某種意義上講,她比起她的兩個兄長更適合繼承鐘傳的權位。 當鐘媛翠回到前堂得時候,鐘匡時已經回到那邊,正準備著答謝前來擊敗鐘傳的賓客,他看到鐘媛翠臉上依稀的淚痕,以為對方是思念鐘傳過甚,便柔聲安慰道“小妹,你也莫要太過悲傷了,若是傷了身子,那可就不好了!” 鐘媛翠斂衽行禮道:“匡時哥哥,我方才覺得頭有些暈,想回房中去歇息一會兒,不知可否?” 鐘匡時聞言笑道:“這就對了,這一天多你眼未交睫,又只吃了那么一點。一個女兒家,又怎么打熬的住,快去好生歇息才是正理?!?/br> “那這里便勞煩匡時哥哥了,小妹便先去了!”鐘媛翠也不多言,又拜了一拜便轉身離去。鐘匡時看著小妹離去的身影,臉上浮現出笑容,其實他心中頗為喜愛這個美麗乖巧的小妹,所以那天才沒有逼令手下將鐘延規與鐘媛翠兩人一同殺了,老父死后,他更是將心中所剩不多的一縷親情寄托在這小妹身上,這兩日看她這般***勞,心中著實心疼的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現在看鐘媛翠主動去休息,鐘匡時心底倒是踏實了幾分。 鐘媛翠回到房中,卻不歇息,快步走到床旁的小櫥邊,一陣翻箱倒柜,翻出一件物件來,小心翼翼的納入懷中,這才出得屋來,來到廚房了叫了一名仆役帶了酒菜,才向王府右廂行去。 南平王府右廂,在鐘傳在世時,此地便有一處***的別院,其門窗都是用鐵條打制,特別堅固,專門用來關押那些需要特別對待的囚犯。那日鐘延規被擒拿后,便被關押在其中,一來鐘匡時對洪州城內控制的還不夠嚴密,這座小別院就在王府之中,離鐘匡時的直線距離還不到三百丈,守衛都是鐘傳留下的精銳親軍,若是有人能沖進王府將鐘延規劫走,只怕要砍了鐘匡時的腦袋也不是什么難事;二來這等兄弟相殘的事情,傳出去實在難聽的很,鐘匡時也不愿意讓太多人知道,關在王府之中也少些人知道;若是萬一有人指責他不友,他大可反駁又未曾將鐘延規關押到獄中,兩人都是住在王府之中,一般待遇,也好少授人于柄。 這別院當中只有一間屋子,立在當中,突兀的很。這屋子與旁屋不同,乃是用數尺厚的青石堆砌而成,堅固無比,夾了鐵棍的橡木門戶,便是用板斧劈砍,一時間也打不開。只有一間兩尺見方的窗戶,用鐵欄桿隔了。一條光柱從窗中照了下來,更襯得屋內陰寒的很。鐘延規跌坐在地上,身上的鐵甲還穿在身上,身上的牛筋麻繩已經解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腳鐐和肩上的一副九斤半重鐵葉團頭木伽。四周散落著些盤碗,上面的吃食卻好似沒有全然沒有動過的樣子。陰暗的屋中只有鐘延規沉重的呼吸聲,加上那不時開合的精光閃爍的眸子,便好似臥虎一般。 為王前驅 第512章 螳螂與黃雀(2) 第512章 螳螂與黃雀(2) 突然外間傳來一陣人聲,好似有人正在爭執哀求些什么一般。鐘延規站起身來,想要走到窗戶旁去聽的清楚一點,走了兩步卻發現鐵鏈的長度太短了,根本無法走到窗邊。他懊惱的頓了一下足,突然發現外間說話的聲音頗為耳熟,竟然是個女人。 院門處守門校尉正竭力攔住鐘媛翠進入院內,低聲哀求道:“留后有嚴令禁止任何人進入院內,否則守衛之人一律斬首,妻子沒入官府為奴??ぶ髂€是看在末將還有老母妻子的份上,莫要為難在下了吧!” “匡時哥哥說的‘任何人’難道還包括某家在內嗎?我不過是怕有幸進小人為了邀功,對大兄苛待了,讓是讓外人看到了,說他為了些許權位,卻不要骨rou親情,豈不是壞了匡時哥哥的名聲,你這般阻攔于我,莫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成?”此時的鐘媛翠毫無先前的柔弱無助,精明干練之極,言語之間步步緊逼,便是積年老吏也不過如此。 那校尉被鐘媛翠逼問的焦頭爛額,一疊聲的叫苦道:“萬萬沒有此事,江州相公的飯食都是王府小廚房做出來的,絕無半點苛待,只是不可出得屋外而已。小人區區一個校尉,螻蟻一般的人物,不過聽命行事罷了,如何敢參合到王爺家事中去?!?/br> “哼!”鐘媛翠臉上滿是懷疑的表情:“你們這些小人,做事情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最是陰狠。若是像你說的那般,為何不讓我進去看看?分明其中大有蹊蹺。我身為留后一母同胞,難道還會做什么事情來不成?” “這個,這個?”那校尉聽到這里,不禁猶疑了起來。鐘媛翠見他這般模樣,便伸手從發髻間取下一枚金簪,柔聲道:“你若是放心不下,等會大可在一旁看著,只讓我一人進去看看大兄,送些酒食過去便罷,出去后也覺不與他人說,這枚金簪便你的了?!闭f到這里,鐘媛翠將金簪丟在那校尉懷里,壓低聲音威脅道:“你若是不允,我也無話可說,只是日后你莫要有把柄落到別人手上便是!” 那校尉聽到這里,不由得暗自叫苦,正如鐘媛翠所言,也許現在拿尼沒啥辦法,可對方是留后的嫡親妹子,何等親厚尊貴,這樣的人物想要弄死自己和捏死只螞蟻也沒啥區別,便是留后知道事情原委也不過是付之一笑罷了。但若是放她進去,看她不過一介女子,又能做出什么事情來,外面還有百十個披甲軍漢看守著,便是那鐘延規肋生雙翼也飛不走,更不要說這金簪子打制精細,龍口處鑲嵌的那粒明珠有食指大小,散發出柔潤的光芒,只怕不是幾百貫打發的下來的,便是為了這金簪也值得搏一把了。 想到這里,那校尉一咬牙便下了決心,他苦笑道:“罷了罷了,我今日便使了潑天的膽子,替您擔了這些干系,您可要快些出來,莫要在里面耽擱了,小人一家老小都念您的好!” “這才是聰明人!”鐘媛翠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在里面看看送點酒食與大兄便出來,絕不會為難你的?!闭f罷她從一旁的婢女手中接過食籃,隨著那校尉向院子當中的石屋走去。 那校尉引領著鐘媛翠走到門前,從懷中取出一枚鑰匙打開門鎖,小心的推開沉重的鐵門,伸手做了個請進的手勢道:“您請自便,千萬莫要耽擱了!” 鐘媛翠點了點頭,臉上微微露出激動的神色,走進屋來,低聲道:“大兄,小妹來探望你了!” 鐘延規坐在地上,身形微微動了一下,手腳上的鐵鏈發出清脆的聲響,沉聲道:“小妹你來這個地方作甚?” 此時的鐘媛翠雙眼已經適應了石屋內混暗的光線,她打量了一下鐘延規身上的木伽和鎖鏈,回頭憤怒的瞪了那校尉一眼,用堅定的語氣命令道:“快將他身上木伽打開!” 那校尉猶疑了一下,接下來的便是鐘媛翠的呵斥聲:“你若不開鎖,我便將你讓我進來的事情告訴留后,你應該知道會有個什么樣的下場!” “罷了,小妹,他也是聽命于人,莫要為難他了!”鐘延規沉聲答道,渾身枷鎖的他卻泰然自若,好似他才是這里的話事人一般。 “延規哥哥,他這般待你,你卻替他說話!”此時的鐘媛翠再也沒有方才那精明干練的模樣,好似一個小女孩嬌嗔起來。 “這都是匡時那廝下的命令,他不過是一個走卒罷了,小妹,這地方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將吃的留下,快些回去吧!” 聽到鐘延規的話語,那校尉投過去趕緊的一瞥。鐘媛翠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食籃打開,將盤碟一一放到那鐘延規手足可及之處,對那校尉道:“你且將那木伽打開,讓我大兄好進食,待他吃完后再加上去不遲,他吃完我就走,可否?” 那校尉哪里還敢說個不字,趕緊吩咐手下打開木伽,鐘延規解下木伽后,伸了個懶腰,拿起碗筷風卷殘云一般的將鐘媛翠送來的酒食吃了個干凈,之后伸出雙手對那校尉道:“加上吧!” 鐘媛翠倒也干脆,收拾好食籃后便出院去了,那校尉送罷鐘媛翠出門后,趕緊回到石屋窗戶旁,細心察看沒有異狀,才覺得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此時一陣微風吹過,他只覺得背上一陣冰涼,伸手一摸,竟然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待到那校尉走遠了,鐘延規左右看看無人,才小心的取出一件事物來,打開一看,卻是一塊帛紙,里面包著一把精巧的小銼刀。他攤開帛紙,走到窗戶旁光亮出攤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快逃,陳象夜里殺你!” 鐘延規看完后,將帛紙塞入口中嚼碎吞下,臉上并無表情,他坐回地上,開始用力的銼了起來,那銼刀鋼口極好,他手上的又不過是一個鐵葉木枷,約莫一刻鐘功夫便聽得喀嚓一響,那木枷便被他挫破了口子,用力一掙,散架開來。既然鐘延規雙手自由開來,他行動更是方便,不一會兒,他便將腳上的鐐銬也銼開了。 鐘延規站起身來,走到窗戶旁,上面的鐵欄桿足有兩根食指粗細,在遠處的燈光映照下幽幽的發出寒光。鐘延規看了看天色,時候已經不早了,估計最多再過一個時辰,那要來殺自己的陳象便要到了,可那小銼刀鋼口已經退了火,沒有趁手的工具,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自己絕對沒有辦法鋸斷足夠的欄桿,找出一條生路。想到這里,鐘延規回過頭來,目光掃過屋中的一件件器具。 陳象騎在馬上,風吹在他身上的鐵甲上,如同寒冰一般,可他心中卻如同著了火一般,燒的guntang。自從出得王府以來,他便像一個小旋風,瘋狂的穿梭在兵營、碼頭和各處衙門之間。軍隊已經編組完成,船只也準備好了,只要自己現在去解決王府牢獄里的鐘延規,這樁事就有了七成把握,江州雖然城墻堅固,士卒精銳,但是沒有鐘延規這大腦在,手足四肢再強壯也不怕。至于說剩下的三成就要靠自己搏一把了,天下間事,有五成把握就可以去博了,想到這里,陳象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待到了那宅院門前,陳象跳下馬來,那守門的校尉早已到了門前相迎。陳象低聲問道:“那廝可還安好!” “稟告陳掌書,末將半刻前還去看過,一切正常!”那校尉恭聲答道,眼前這個人乃是留后的智囊,可是了不得大人物。 “好!快帶我進去!”陳象滿意的點了點頭,快步向院內走去,一行人走到門前,陳象透過門縫向屋內望去,借助昏暗的光線,依稀看到墻角邊有一個昏暗的人形物體,應該就是鐘延規。 “打開門,等會你便到外間守候,任何人都不許他踏進院門一步!任何人!” “是,末將遵命!”那校尉打開門鎖,也不推門便向外間倒退而去,不需要多敏感的神經,他也能感覺到這屋內即將發生什么事情,自己最好還是離這里遠一點比較好,免得遭了池魚之殃,想到這里,他又摸了摸懷里,那個yingying的物體還在,那校尉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只要等會那鐘延規斷了氣,就自己撈到好處的事情就再也不會泄露出去了。 陳象推開沉重的鐵門,擦油不足的門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奇怪的是,這聲音在陳象的耳力卻悅耳的很。他走進屋來,對屋角的人影斂衽行禮,用盡可能有禮貌的語氣道:“鐘大爺,留后讓下官送您上路了!” 但是墻角的人影沒有任何動靜,陳象臉色微變,卻并沒有上前,先前鐘延規的勇武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雖然此時他已經是陷阱中的猛虎了,但猛虎就是猛虎,他可不想成為對方垂死報復的對象。他伸手右手對背后的部屬做了個手勢,才高聲道:“大爺請起身,時辰到了,留后讓下官送您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