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糊涂?!饼嫀煿藕浅獾溃骸氨ㄖ?,首在制人而不制于人,只有到敵兵已經精疲力竭之時,方能一擊致命,求得全勝。你快快下去準備吧,莫要擾了我的興致?!闭f到這里,龐師古竟自顧回到棋盤旁,繼續盤算起那盤未了的棋局來。那副將也不敢多言,只得退下了。 朱瑾站在營壘高處,一旁的坐騎鬃毛已經被汗水和血液浸透了,他一面愛惜的撫摸著它的脊梁,一面打開一個袋子,讓馬兒吃里面的豆料。不遠處,大群的宣武軍士卒正在向其他軍營逃去,朱瑾仿佛沒有看到那一切似得,只是專心的撫摸著愛馬的背脊。 “朱使君,那些宣武兵已經潰散,我們這邊多是騎兵,為何不遣兵追擊,機不可失呀?!闭f話的卻是此次同行的副將侯瓚,此人本是河東李克用的部將,李克用派遣援兵給朱氏兄弟,牽制朱溫,他便領兵到了朱瑾麾下,后來魏博鎮羅宏信斬殺李克用親子落落,依附朱溫,河東和朱氏兄弟之間領地交通斷絕,此人也只得隨朱瑾逃至淮南,這次領尖兵突襲龐師古的騎兵便是他和朱瑾指揮。 “無妨,這些兵已經膽寒,龐師古立營于低處,士卒水土不服,又身處泥濘之地,軍心必定動搖,讓這些潰兵回去,那些在營中的其他人也會隨之動搖,等會兒我們反而省事些,來人,舉火,給對岸的楊王發信號?!?/br> 親兵趕緊將火把投擲在實現準備好的一大堆柴火上,想必這柴堆上潑了油脂或者別的什么易燃之物,火焰一下子就騰了起來,直直竄了上去,一旁的親兵又投了些東西進去,頓時一股黑煙直沖上天,便是十余里外也可以看得清楚。 功高震主 第195章 清口4 第195章 清口4 一旁的侯瓚皺著眉頭,他在河東李克用麾下呆了多年,和宣武軍算是老對手了,勸諫道:“龐師古在朱溫手下多年,并非無能之輩,手下又有七萬之眾,我們這邊又都是騎兵,可攻不可守,淮南兵還都在對岸,緊急時未必能相救,不如讓我領著兩千騎趕在那些潰兵后面,一股腦兒殺進營去,使君在外領大兵接應,見機行事,若是形勢不利,我們都是騎兵,也吃不了多少虧?!?/br> 朱瑾揮了揮手,笑道:“罷了,龐師古在那朱溫麾下,連戰連勝,早已是驕縱之極,所帥的徐、宿、宋、滑各州兵大半都是舊敵降部,兼且苦戰多年,早已疲憊之極,并未得休息。卻在這等天氣南下到江淮之地作戰,又駐扎在這等地方,士卒必定有怨尤之心。帥有驕心,士卒怨尤,縱有百萬之眾又有何懼,侯將軍只管放心,看我等會取那龐師古的人頭做尿壺?!?/br> 侯瓚還是憂心忡忡的勸誡道:“使君切莫輕敵,那龐師古也是朱溫手下有數大將,時傅和您兄長都是亡于他手,今日敵我眾寡懸殊,又身處淮河邊上,不利騎戰,還是持重為上?!?/br> 朱瑾神色不變:“朱三好殺,猜忌賢才,手下良將不過朱珍、葛從周寥寥數人而已,那龐師古出身朱三家奴,若是按朱溫方略而行,統帥一支偏師倒也罷了,讓他領著七萬大軍,執掌方面,豈不是讓三歲兒童攜千金過鬧市,自取其禍罷了?!?/br> 朱瑾正說話間,只見對面的營門打開,涌出一隊騎兵來,約有千余人,向這邊軍營飛馳過來。正是那宣武軍的副將,他詢問敗兵有多少敵兵,可那些敗兵都嚇破了膽,有人說千人,有人說六七千人,不一而足,最離譜說足足有萬騎,那偏將一聽就知道是胡扯,怕是把淮南全部騎兵加起來也沒有萬騎,知道軍情瞬息萬變,己方軍營設立位置不對,導致防御工事也大半為洪水所沖毀,士卒在泥水中呆了一天多,怨氣沖天。那龐師古又對淮南兵不屑一顧,在營中下棋故作鎮定,想要安定軍心,可看眼下的樣子好像效果不怎么樣,只得自領精銳前去打探一下,好弄清楚實情讓主將定奪,順便挫一下對手威風,也好振奮一下手下士卒的士氣。 朱瑾站起身來,只見對面沖過來的宣武兵已經到了營前,隊形嚴整,兵甲犀利,較之方才守兵強上許多,顯然是宣武軍中的健者。朱瑾和宣武兵打了不下十年的交道,對其內情實在是了如指掌,仔細打量了一會笑道:“這定然是朱溫那廝左右長劍都的精銳,抽出給那龐師古以為親兵,朱溫那廝倒是舍得。他們想要以精兵反沖,提振一下己方士氣。待我先擊破此軍,再踏敵營?!?/br> 說罷,朱瑾躍上馬去,長嘯一聲,沖出營去,身后的沙陀鐵騎魚貫而出,宛如一條大蛇一般,對面的宣武軍見敵將竟如此強橫,直接橫沖過來,紛紛張弓放箭。那朱瑾馬兒跑得快,身上甲胄又十分精良,大部分箭矢都落到了他的后面,倒是射倒了后面跟隨的幾騎,騎弓射程又近,待要放第二箭,已經被朱瑾沖到了陣前,宣武兵正要揮刀挺矛上前廝殺,卻只見對手借了馬勢,已經一槊將己方一人從馬上捅了下去。馬速竟絲毫不減,便陷入己軍陣中。右邊一人奮起一矛便向對手腋下盔甲薄弱處刺去,定要將對手刺個通透??赡窍蓐囼T士竟仿佛腦后長了一雙眼睛,一扭腰便將那長矛避過,反手竟將那長矛奪了過來,反手一送,長矛尾端便捅在那人胸口,竟將其捅下馬去,立刻被馬蹄踩死。 宣武軍眾軍士是又驚又怒,須知古時騎兵沖陣,極少有當面向正面沖擊的,多半是攻擊對手側翼,這樣便是敵兵數目遠多于自己的,能夠和自己交鋒的也不過寥寥數人罷了,唐時若說陷陣之人,最為出名的便是太宗李世民和尉敬德一對君臣了,這兩人盔甲坐騎都是一等一的倒也罷了,尉敬德還有一項天下聞名的絕技,接槊奪槊,便是數十人圍著攢刺,也能一一奪過避過,眼前此人奪槍矛的手法便頗有幾分尉敬德的遺風,只見他策馬橫沖,或奪或刺,雖說十幾名宣武軍的精銳圍攻,也未曾傷得他,反而被他一連殺了三四人,向領軍的宣武軍副將沖去。守軍正要收緊包圍圈,后面的沙陀騎兵也從朱瑾撕開的裂口沖了進來,頓時殺做一團。 朱瑾一槊橫擊,將面前的敵兵擊的腦漿迸裂,當場死去。眼前便是敵軍牙旗所在,站在牙旗下的便是宣武軍的副將。那副將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了,眼前沖陣的這人如此豪勇,當真是天下少有,可看他的身形越發熟悉,只是臉上帶了一副銅面具,才認不出來。兩旁的親兵見敵軍已經殺到離主將不過數丈遠,快馬沖擊不過呼吸間事,便要將其拉到比較安全的地方。那副將一把推開親兵,將頭盔擲在地上喝道:“大丈夫自當臨陣斗死,豈有退而求活的道理?!?/br> “想不到今日竟遇到這等好漢子,便賜你一具全尸吧?!?/br> 那副將沒想到在這沙陀騎兵中竟聽到了滿口關東口音,倒是有幾分耳熟,突然他耳中一閃念,指著對面那沖陣騎士喝道:“朱瑾,莫非你便是那朱瑾?!?/br> 朱瑾一愣,隨手將臉上的面具取下,露出紫紅色的威武面容來:“想不到今日竟讓人認出來了,你倒是好大膽子,認得我朱瑾還敢當我之鋒,今日定要取那龐師古的首級祭奠我胞兄的英靈?!痹瓉磉@朱瑾的胞兄便是天平鎮節度使朱瑄,正是被這龐師古所生擒,后來在汴州被朱溫所殺,此時當真是冤家路窄。 話音剛落,朱瑾已經挺槊猛沖過來,兩旁親兵剛想抵擋,卻被朱瑾身后的幾名突騎一陣亂箭射倒,那副將見對方來勢極猛,他也知道這戰陣之上,沖殺對敵,極少有躲避格擋的招式,比的便是誰更快更狠,先斬殺了對手便是。也不躲避格擋,拼命一矛對刺過去,只希望也能重創對手,就算自己丟了性命,也能挫傷一下對手的攻勢。 兩人矛槊相交之時,朱瑾微微一使橫勁,便將對方的長矛撥到旁邊去了,自己的長槊卻搶了當中,一下子便從胸口貫入,對方的長矛卻只是在朱瑾的肩上擦了一下,他盔甲本就十分精良,加上兵器更長,先殺了對手,是以不過受了點輕傷。 那宣武軍副將跌下馬來,朱瑾跳下馬來,隨手割了對手的首級,挑在自己長槊尖刃上,跳上馬來,唿哨一聲,反手便一刀砍在一旁的宣武軍牙旗桿上。宣武軍士卒看到主將牙旗被奪,主將也被陣斬。頓時大潰。朱瑾一面領兵追擊,一面縱聲長嘯,后面領兵待機的侯瓚也驅兵前行。數千鐵騎在原野上奔馳的聲音便如同一計計悶雷敲擊在留在營中的宣武兵心頭,方才逃入營中的潰卒們的話語一下子又在他們耳邊回響起來,:“楊行密已經在壽州擊破葛從周,已經自領十萬大軍包圍過來了?!彼麄儽緛砭鸵郧按蟀胧墙底?,對主將并不信任,又來到陌生的南方作戰,加之天氣寒冷,營地又遭到水淹,士氣十分低落,眼前大隊的敵兵沖擊過來,一下子行伍便紊亂起來。 營外被擊破的宣武軍騎兵被朱瑾追的緊,本來依照兵法上來說,像這般被擊破的騎兵一般都不能直接退回本軍的陣營,因為會沖亂己方的隊形,敵兵也會趁機尾隨而入陣,應該繞過己方的陣勢,或者由本陣出兵接應,擊退對方的追擊部隊才是??墒且粊硇浔鵂I中沒有派出接應軍隊,而來主將被殺,對方的騎兵又迫的緊,數百騎兵竟被逼的向宣武營門沖去,許多騎兵趕不及從狹窄的營門平地進去,竟越過被淤泥填滿的壕溝,從尚未修補完畢的壁壘缺口進去,后面的沙陀騎兵也有樣學養,尾隨著沖殺進去,營內的守軍頓時大潰,口中喊著:“淮南兵殺進來了,四散而逃,后面的宣武軍校尉軍官砍殺了為首的幾個,想要驅趕士卒回身迎戰,卻哪里彈壓的住,不一會兒不是被亂兵所殺,便是被后面的沙陀騎兵所殺,一下子宣武軍大營便是一片混亂,竟直接被這數千沙陀騎兵殺進來了。 龐師古在營中對弈,可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竟如同山崩海嘯一般,不禁勃然大怒,方才他派副將領并前往救援,怎的就這般模樣。出兵前,朱溫對他說,你手下士卒大半都是各地降卒,一定要示之以威,持重行事,切不可自亂陣腳。他是朱溫家奴出身,對主公的話語本就視若神明,出兵后對手下士卒本就十分苛刻,獨斷專行,此時在營中對弈也是安定手下士卒心意的目的,反正主公領大軍在宿州為接應,自己在這里等待開春,再渡淮便是,也不要圖生事端,和楊行密做無謂野戰,眼下卻出了這等亂子,他正要出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卻只見一名滿臉血污的虞侯沖進帳來,大聲喊道:“不好了,朱瑾殺進營來了?!?/br> 功高震主 第196章 清口5 第196章 清口5 龐師古霍的一聲站了起來,剛想開口叱問,突然想起臨別時主公朱溫的叮囑。又坐了下來,強自鎮定的開口問道:“慌個什么,我軍營壘壁壘堅固,又有七萬之眾,那朱瑾雖然勇猛,又豈能直接沖殺進來,定然不過是士卒慌亂,自相驚擾罷了。只需命親兵彈壓便是?!?/br> 那虞侯已經顧不得軍禮,大聲喊道:“使君,昨日大水,我軍營壘在低洼處,許多處壁壘都已經破損,朱瑾便是從那些地方殺進來的,只怕不下數千鐵騎,眼下形勢危急,南北二營的士卒已經大潰,還請使君快做打算,完了便來不及了?!?/br> 聽說情況已經到了這般情況,龐師古再也沒法在那里故作鎮靜狀,對手下虞侯話語中指斥自己安營有誤也沒聽出來,起身沖出帳外。他這都統帥帳位于一處高地上,昨日水攻時,沒有淹上來,地面還干燥的很,而營內四周的地上早已被水浸成了水洼,一隊隊宣武軍士卒正在軍官的喝斥下忙亂的披甲授兵,準備弓弩矢石,抵抗即將到來的淮南軍的猛攻。營內的地面在大隊人馬的踐踏下,早就已經成了一片泥沼,宣武軍倉促南下,許多士卒們腳上不過都只有草鞋木屐,在冰冷的泥水中奔走,很快許多人便凍的失去了知覺,跌倒在泥水中,軍官們也不多話,抄起皮鞭便劈頭蓋腦的抽打下去,哀號怒喝之聲充斥滿營。龐師古惱火的嘟囔了兩句,對身后那名虞侯喝道:“傳我軍令,眼下軍情緊急,若有動作緩慢,躑躅不前者,一律斬首?!?/br> 那虞侯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躬身領命,便領了一隊親兵向下面沖去,頓時營內傳來一陣怒喝和慘叫聲,士卒們在死亡的威脅下動作頓時快了很多,龐師古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向一旁的一處望樓行去。 龐師古站在望樓上,舉目四顧。只見南北兩處營壘一片火光,顯然已經被敵軍攻破,成千上萬的宣武軍士卒丟棄了兵器盔甲,狼狽不堪的在泥濘里掙扎,向自己所處的中軍大營逃過來,在后面,一隊隊彪悍的鐵騎正在尾隨追擊,那些騎兵并沒有趕的太緊,只是不緊不慢的砍殺落在最后面的宣武兵,免得這些已經失去了組織的敵軍被逼到了絕路,反而回頭做拼死一搏,多了無謂的傷亡。龐師古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隨朱溫起家,雖說用兵拘泥于主上的指示,自己的能動性是差了些,但絕非不懂兵事的蠢材,否則時溥和朱瑄二人也是橫行天下的豪杰,如何會敗亡在他手上。其將七萬大軍分置三營中,互為犄角,緩急皆可相救,布營于低地,也是為了樵采汲水,馬匹牲畜草料收集方便,畢竟七萬大軍所消耗的物質也是驚人,只是他多年轉戰于黃河南北,對于江淮地區的水文情況倒是陌生得很,結果便著了朱瑾的道兒,他竭力鎮定下來,身后的一名親信將佐說道:“使君,看樣子對方最多也不過五六千騎兵,我們開門出營一戰,不然南北二營的快兩萬將士就完了?!?/br> “緊閉營門,張滿弓弩,待到敵軍靠近,便亂箭齊發。營中若有亂伍者,一律斬首?!?/br> “那若是友軍將士靠近營寨呢?”那將佐試探著詢問道。 “與敵兵一般處理?!饼嫀煿诺穆曇羧缤F石一般,并無半分熱氣。他知道眼前的那些沙陀鐵騎的威力,宣武軍沒少吃過他們的虧。眼下營壘外一片曠野,手下士卒又已經喪膽,若是一旦受挫,只怕便是一窺千里的下場,更何況眼下出現的只是朱瑾,楊行密和他的江淮大軍還沒有出現,還是堅守營中以待敵變為妙。 宣武軍大營內守卒得到向己方將士放箭的命令后,頓時一片嘩然,他們許多人出身都是宣武軍的故敵,故主為朱溫所滅后,才投入宣武軍,刺客在營外被沙陀騎兵肆意砍殺的將吏士卒們許多都是他們的袍澤故友,這等射殺友軍的命令本就是極難執行的,何況自起兵以來,龐師古屢出昏招,在軍中的威望可以說是直線下降,許多士卒看著出身宣武軍的隊正虞侯的眼神中充滿了仇恨。 轉眼間,從南北二營逃回的潰兵已經靠近了宣武軍大營,雖然營壘之間相距不過兩里有余,可后面便是揮舞著刀劍的敵兵追殺,耳邊不時飛過帶來死亡的箭矢,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擠倒在地踐踏而死,每個人都喘著粗氣,幾乎耗盡了最后一絲體力。眼前這座營壘就顯得格外的可愛,可是大營的大門緊閉,依稀可以看到營壘的墻壁上滿是刀劍矛尖的光亮。 “為何不打開大門呢?”跑在最前面的一名士卒驚疑的想著,突然他看到營壘大門上站起了一名校尉,喊了兩聲,又揮了揮手,手猛的往自己身后指了指。他驚疑的站住了,可是身后的人立刻壓了上來,把他不由自主地的往前推過去。正驚疑間,突然一聲號角響,緊接著便是一陣嗖嗖的聲音,他便覺得胸口一疼,緊接著好似有一股東西從自己身體里面留了出來,伸手往疼痛的地方一摸,一只羽箭從自己的右胸貫入,直接從背后穿了出來。他張口想要罵句什么,卻只覺得口里一股溫咸的液體涌了出來,便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宣武軍大營的第一陣箭矢幾乎沒有浪費一支,由于沙陀騎兵有意識的把敵軍往中間驅趕,潰卒的隊形十分密集。而且先前為了跑的快些,他們幾乎全部都丟棄了身上的甲胄,弓矢照成的傷亡更是十分慘重,許多人被直接射穿了頭部和胸口,直接失去,可是更不幸的那些人被射穿了四肢,跌倒在地上,被人踐踏,要被痛苦折磨很久才會失去知覺死去。后面的潰卒并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么,只聽到前面一陣陣的慘叫,可還是被更后面的人推擠著向前面擠去,接著被弓矢射倒。很快在大營門前的空地上便躺滿了宣武軍士卒的尸體,垂死者的哀號聲交織在弓矢飛行的嗖嗖聲中,讓人不寒而栗 “啪?!蓖蝗灰幻鬆I內的弓弩手將手中的弓弩扔在地上,頭也不回的向后面跑去。一旁督戰的宣武軍校尉拔出腰刀,反手便將那人砍倒在地,梟下首級喝道:“龐使君有令,若有怯弱不前,違抗軍令者,一律斬首?!?/br> 守營的弓弩手頓時爆發了起來,一條雄壯漢子喝道:“我們這些當兵的就算命再不值錢,也不能讓你們這般糟蹋,在這寒冬臘月到千里之外的淮南打仗也就罷了,還要射殺自家兄弟,你們汴兵要把我們青徐漢子全殺盡了嗎?”原來朱溫與、時溥、朱家兄弟鏖戰近十年,汴軍所到之處,皆為廢墟,所結下的仇恨非淺,龐師古布營時,將親信的宣武兵大半在地勢較高的大營,而南北兩營大半都是歸降的其他將士,眼下營外尸橫遍野的大半都是徐鄆二州將士。 那校尉眼看竟有人與他抗聲,知道如果不能馬上將其彈壓下去,一旦發作起來,自己只怕便是尸骨無存的下場,也不多話,上前便拔刀就砍,那漢子側身一讓,近了身,手中彎弓猛地往對手頭上一繞,竟已經用弓弦勒出了那校尉的脖子,猛的一用力,鋒利的弓弦便已經割斷了對方的咽喉,一股血頓時噴了出來,濺了旁人一身。那漢子將手中彎弓扔在地上,揀起那校尉的佩刀,轉身一刀斬開營門,喝道:“反正都是個死,不如反戈一擊,跟了那朱瑾,說不定還是個活路,反了吧?!币慌员娙舜蟀攵际乔嘈扉g人氏,頓時轟然而應。 這邊沙陀鐵騎雖然沒有直接沖擊大營,但是一面驅趕潰兵沖營,一面分而游騎sao擾,大隊騎兵都在宣武軍舊營中休息待機。而宣武軍大營靠近淮河邊那一側,因為地勢狹窄,又靠近河邊,不利于騎兵馳騁,是以都是騎兵的朱瑾部并沒有領兵攻擊,自然防守一方的宣武軍也只留了些老弱防守,只見三面殺聲震天,剩下的一面卻是安靜的很,氣氛倒是詭異得很。 趙之伍在黃巢時便已經在朱溫麾下廝殺了,可惜本人智勇皆無,又被人斬卻了右手兩根手指,無法開弓射箭,廝殺了快十幾年了,還是個隊正,麾下不過百人。他們營的校尉知道他的底細,看在他老資格的份上,便讓他領了四五百老弱殘兵去把守靠河岸邊的那段壁壘,他也是個老兵油子了,便尋了快干燥的地方,靠著休息了起來,說來也是奇怪,這等緊張的氣氛下,許多新兵莫說睡覺,便是坐在地上也是坐立不安的,可那趙之伍竟能呼嚕打得震天響,讓人不得不佩服。 功高震主 第197章 清口6 第197章 清口6 趙之伍睡的正香,突然被一陣劇烈的晃動弄醒,剛睜開眼簾就看到一張惶急的面孔在自己眼前,嘴巴快速的開閉著,結結巴巴的喊著:“隊正,不好了,不好了?!?/br> 趙之伍一腳將那人踹倒在地,擦了擦被濺了一臉的唾沫星子,罵道:“慌個屁,連個完整話都說不清楚,怎么我手下盡是這樣的窩囊廢?!睖喨煌巳舨皇窃谶@弱兵群中,哪里輪到自己當上頭目。罵完后,趙之伍又在那人身上狠狠的踢了兩腳,方才消了被人打醒好夢的怨氣,爬到壁壘的望樓上一看,只見河岸邊已經靠上了四五條平底快船,成群的黑甲軍士正魚貫從船上跑下來,更遠處的河面上依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全是大小船只,顯然對岸的淮南軍開始大舉進攻了。 旁邊一名軍士大著膽子說:“趙隊正,快些挑選鋒上去殺一陣吧,淮南賊剛剛上岸,不過數十人,若是等他們站穩了腳跟,就來不及了?!?/br> 趙之伍啐了一口罵道:“殺一陣,就憑你們?那還不是送上門的菜。還是先上報校尉,將淮南兵上岸的消息通報過去時正經?!壁w之伍雖然智勇皆無,可好歹打了這么多年仗,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路。他這幫手下都是各隊淘汰來的老弱病殘,就算守城也就能搬般箭矢礌石,守牒瞭望罷了,更不要說和作為先鋒的淮南精銳相抗衡。他派出手下通告上官后,一面驅趕著手下填補被洪水沖壞的壁壘,一面準備弓弩給對方一個好看。 宣武軍大營正面營口,戰斗已經陷入了白熱化,朱瑾領了五百銳士,人馬皆批甲胄,直接從亂兵打開的缺口殺了進去。只見長槊如林,蹄聲如雷,雖然不過數百鐵騎,聲勢之大竟如同萬騎一般,營內倉促列陣的宣武軍在鐵騎沖擊下,便如同浮云一般,被撕得四分五裂,軍中許多原先在便在朱家兄弟麾下服役的歸降軍士紛紛倒戈相向,宣武軍士分不清敵我,宣武軍大營更是混亂起來。這騎兵在兵法上被稱為離合之兵,講究的是輕捷靈活,能離能合,百里為期,千里而赴,出入無間。宣武軍雖然數量上遠勝朱瑾殺入營中的那隊鐵騎,可上下相疑,士卒生怨,并無斗心,到了后來,竟出現了朱瑾引領的騎兵還離軍陣有數十步遠,大隊的士卒便望風而潰,外面的沙陀騎兵又已經拆毀了一段壁壘,以備沖突廝殺之用,眼看宣武軍這七萬大軍便要葬身于清口這淮上大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