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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很多人一樣,懷揣許許多多的夢想,閉上眼睛,自己就是希瑞,有上天賜予力量,拔出寶劍,沒有斬不破的黑暗。 一定要被無聲無息地推到角落,困在人世,學會權衡取舍,直到回頭時候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怎么會變成此刻的模樣,才肯承認,你不是舒克,我也不是貝塔,我們只是兩只忙碌的老鼠,生活只是一場覓食。 窗外的景色突然一片水汽模糊,好像起了大霧。幾秒鐘之后,視野再次豁然開朗,無邊無際的純白云海翻滾在腳下,陽光毫無遮蔽,刺得余周周直流淚。 她無數次幻想過天堂的樣子,此刻終于見到了。 mama和齊叔叔在這里嗎? 余周周笑了。 那么,mama,一定要多涂防曬霜哦。 陽光愈加刺眼,眼淚不停地流。 這個是你的箱子吧?余周周指著正沿著傳送帶緩緩向他們挪動過來的黑色皮箱說。陳桉走過去將它提下來,攬著她的肩說:這樣就行了,我們走吧。 他們一起從上海飛到曼谷,又轉機到普吉島。排隊填寫入境登記,過海關,然后終于領到了行李,準備離開機場。 余周周不知道自己翹掉這個夏天高三的第一場補課,千里迢迢地奔來到底是為了什么。陳桉似乎從來不在意那些別人眼中很關鍵的事情,無論是在她的高三還是他自己的。 總學習會學傻了的。 這句話似曾相識,只是那時候是冰天雪地。 陳桉的頭發有些長了,還染成了深栗色。余周周在上海機場剛剛見到他的時候盯著他端詳許久,他摸摸腦袋笑,怎么了? 像藤真健司的頭發,她笑,原來是像三井的我是說,補上牙之后的短發三井。 陳桉卻拽拽她的馬尾辮,你一點都沒有變。從小到大。 踏出空調開得足足的機場大廳,余周周嗅到一股濕熱的空氣,撲面而來,高架橋底下那只有在小時候的掛歷上才能見得到的棕櫚樹,綠得很假。 皮膚棕黑的機場工作人員喊著她聽不懂的話走來走去,指揮著集裝箱的裝卸,陳桉在遠處喊她,指了指機場大巴,讓她上車。 好像誤入衣柜走著走著卻進入了魔法世界的小女孩,余周周奔過去,綻放了一臉闊別已久的單純笑容。 他們住在普吉島的五星級酒店。并不像余周周想象的那樣是高聳入云的賓館大廈,那個酒店只有十幾棟四層樓的小房子,三面包圍著院子中間的露天游泳池,另一面直接通向海灘,透過窗子,斜著望過去,有種游泳池一路通向大海連成碧藍色的水道的錯覺。兩個衣著艷麗的女子帶領她們進入房間,離開的時候雙手合十,抵在鼻尖,雙眼微閉,一低頭說,薩瓦迪卡。 余周周有樣學樣,也雙手合十回禮。 然后抬頭問陳桉,你到底做什么工作?走私嗎? 陳桉被她逗笑了,為什么是走私? 這里很貴的,對吧? 陳桉歪頭,我從家里面拿了二十萬塊錢,然后就徹底斷絕關系了。沒事,花的不是自己的錢,順便請你一起揮霍,別客氣。 余周周啞然。這是陳桉第一次提起他的家。 可是她沒有問。旅行的開始,實在不應該說這些的。 他們去當地的小佛寺,旅游業開發到極致的地方總是可以挖掘一切機會來賺錢的,進寺廟的一剎那余周周聽到了咔嚓的聲音,并沒有多想,仍然和陳桉說說笑笑地往前走。等到出來的時候,小販圍上來,什么都不說,只是微笑著出示一張照片兩個圓圓的胸章。 照片上,余周周和陳桉剛好經過寺門口的招牌,在太陽底下閃著光澤的高大銅佛像的眼睛低垂著,好像在悲憫地注視著下面的兩個人。而余周周正笑得一臉燦爛和陳桉說著什么,他們看著彼此,滿眼的輕松自然。 胸章上面則是他們兩個各自的臉。 生命中有很多這樣的瞬間,轉眼就流逝,也許只有上帝捕捉得到當然也有人能將它抓拍印刻,然后用來賣錢,800銖,折成人民幣一百多塊錢。 余周周覺得這價錢有點rou疼,盯著照片躊躇了幾秒鐘,陳桉卻已經掏錢買了下來。 照片放在包里,然后,陳桉將余周周的胸章別在自己胸前,又將自己的大頭胸章別在她胸前。 余周周低頭看著胸前的那枚徽章,不覺笑得很溫柔。 她上前一步,輕輕拉住了陳桉的手,十指糾纏。連余周周自己都說不清為什么會這樣做,毫不猶豫。 她低下頭,刻意忽略身邊的陳桉若有所思的目光。 甚至感覺到了陳桉想要抽離的指尖。她牢牢握住,一言不發。 熱帶雨季的空氣,讓人的心也變得潮濕柔軟。 余周周從小到大,總是知進退懂分寸的。但難免有一次,也想要毫無顧忌,飛蛾撲火。 米喬說,年輕有追求一切的資格,過期不候。 人妖就不要去看了。研究第二天行程的時候,余周周輕聲說。 也好。陳桉笑了,從小就不停地打雌性激素,性別扭曲,短命早死,這樣的表演讓他們兩個人看到了,估計心情也不會很好。 普吉島的最后一天,他們一起去海灘浮潛。黃綠相間的美麗熱帶魚成群地游過余周周的小腿,伸出手就能摸到。那一瞬間的滑膩溫柔,簡直像是幻覺。 她咬緊黃色的膠管,在寬大的泳鏡后面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試探性地朝魚群探出手,像一只第一次捕食的小貓。 她差點都忘記了,這個世界,從古到今都這樣美麗,只是人類自己悶頭痛苦,從來不愿意走出門去。 整個人埋在水底,仰起頭,陽光隔著海水表面,像一片晃動的液態水晶 那一刻,她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傍晚的時候,她和陳桉光著腳丫在漫長的白沙灘上散步。余周周每走一步都要將腳趾埋進沙里面,再抬起腳的時候就可以朝前面揚起一片白沙。 海岸朝西,太陽斜斜地浸泡在海水里,交界處曖昧不清,溫暖至極。 這四天,玩得開心嗎? 余周周用力點頭,開心,很開心。都快忘了自己是誰。 他們都不再講話。余周周每次遇見陳桉,無論冬夏,要走的路都格外漫長,仿佛永遠到不了終點。 陳桉,你為什么離開家?到底還是好奇。 陳桉笑了,那么,我從頭講吧。 好。 我mama很美,她年輕的時候和一個外國男人跑了,那時候我五六歲。 余周周想起那個大房子里面神情冷淡的女人,似乎和美掛不上鉤。 我爸爸很有錢,可是她不喜歡他。大家都唾棄我mama,可是我卻很喜歡她。她不是個好女人,為了錢和地位跟我爸爸結婚,后來又忍受不了了。不過,她卷錢離開家的時候,的確是帶著我的。她和那個男人都待我很好,他們很有趣,很博學,盡管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壞人,可是我覺得,他們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