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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一名戰士模樣的年輕人飛奔來報,故意大聲說:“希律大人,從北方邊境調來的士兵已經從四處城門進城。第一批士兵已經四處圍住了王宮,是否就此攻上去,聽您示下?!?/br> 伊南倒抽一口冷氣:“你從北方邊境調了兵?” 漢謨拉比剛剛下葬,巴比倫王室發生變亂,而希律又從北方邊境調了兵——這難道不是拱手送給赫梯人殺進巴比倫的機會嗎? 希律望著她,眼神堅定,瞳孔卻稍微縮了縮。 伊南:……懂了! 這是一個連環局。 第一重局,是巴比倫城里的變亂。他故意引王子們帶人殺上王宮,卻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打開城門放戰士們進城,將犯上作亂的王子全部都堵在王宮里。 第二重局,是北方邊境對赫梯人的局。他放出消息,說是北方邊境的守軍因為巴比倫城的內亂而南下,引誘赫梯人進攻巴比倫。 一旦赫梯人向巴比倫王國的邊境發動進攻,早已埋伏在北方邊境的守軍就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舉而殲。 如果這次赫梯人真能上當傾巢而出的話,巴比倫邊境上應當能換來十幾二十年的和平。 這么短的時間里,布置出這樣周密的連環局——連伊南都不得不對希律刮目相看。 雖然第一重局有點兒“釣魚執法”的嫌疑。 按說這些年長的王子們如果安分守己,希律是無法懲處他們的,最多勒令他們搬出王宮。這些王子以后還會以人上人的身份四處游蕩,難保不會對希律的施政產生什么影響。 因此希律干脆故意示弱,等待這些“尊貴”的王子欺負到他頭上,再一一“繩之以法”,永除后患。 至此,希律不再是一個只知道只會按照法典審理案件、依法宣判的法官——法律已經漸漸成為他的武器,能夠幫助他達到目的。 希律不再僅僅是個正義的守護者,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出色的政治家。他清楚自己的目標是永葆巴比倫王國的強大,而《漢謨拉比法典》只是他需要維護的秩序中的一部分。 伊南緊盯著希律,只覺得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希律已經改變了不少。 他已經成了一個權臣。而此刻他正在以手中小小的權力撬動更大的權力,并試圖創造更大的偉業。 似乎他內心深處有些陰暗的東西似乎都已經沿著一張幽暗的網慢慢爬了出來。甚至伊南也不確定她眼前這個人,是否依舊是她初見時的那個年輕人。 那時的希律,看起來既剛硬又脆弱,整個人卻并不含多少雜質。 可是現在,希律…… 伊南將臉別開:她突然覺得有點不確定。 她只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希律做道德上的完人,因為她自己就不是。 她也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會使用各種手段的人,這一點上她和希律是完全一樣的。 但是希律似乎瞬間看破了她的疑慮,迅速地牽著兩個王子邁上了一步,來到她面前,小聲而懇切地解釋:“現在趕到王宮里來的戰士,都是被解放的瓦爾杜?!?/br> 伊南“唔”了一聲——被解放的瓦爾杜?難怪他們行動如此勇猛果敢,又對漢謨拉比的遺命如此忠誠。這些戰士是絕不可能坐視貴族們繼續擁立那些空有皮囊、毫無見識的王子上位的。 她必須承認,希律這一步棋走得非常漂亮。 “而我在漢謨拉比王和神明面前立下的誓言,此生絕無可能更改——”希律繼續說道。 伊南馬上回憶起他直接扯下禮官黑袍,差點兒就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的樣子。此時此刻,希律依舊殷切地望著她,似乎希望她能明白: 不管他將來會變成什么樣,他心里總會有一方小小的凈土,永遠不會變,沒法兒改變—— 畢竟這都幾千年了,從沒改變過。 伊南點點頭,重新抬起頭,平靜望著希律:“你需要我做什么?” 希律緊緊地盯著她,不說話。 希律身邊的兩個王子,一個在六歲左右,一個大約四歲上下。兩張稚嫩的面孔都望著伊南,其中一個小聲說道:“伊絲塔小姐……您真的就是,來自烏魯克的……神明嗎?” 這等傳言在巴比倫城中塵囂日上,但這是頭一次落在伊南耳里。 伊南也盯著希律,她的眼睛越來越亮,那對眸子里懾人的眼光甚至讓人膽戰心驚。 但是希律沒有轉開眼神。 希律與她對視,似乎在無聲地說:你就是的——我沒忘。 伊南突然一點頭,雙手輕輕一擊掌,對希律說:“好,就依你所請,我會實踐我的承諾?!?/br> 希律伸手按住左胸,微微頷首,像是在向伊南致意。 “待會兒你會前往‘正義之門’,在那里當眾宣布新國王即位對嗎?”伊南向希律確認。 希律點了點頭。 六歲的小王子趕緊握緊了希律的手,同時奮力挺胸,表示他年紀雖小,但不會怕。相反,四歲的那個尚且懵懂,縮在希律的長袍后面,偷眼瞧著伊南,什么都不敢說。 “很好,我去取兩件老國王給我留下的東西。我們在‘正義之門’會合?!?/br> 伊南與希律約定,她迅速返身,朝巴比倫鬧市區她自己的住宅趕去。希律站在原地,定定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王宮衛隊長和前來傳訊的戰士再三催促了,才往“正義之門”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