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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管留心那個被吉爾伽美什傷到怪人。 怪人受了重創瀕死,卻仿佛無法抵御對面的誘惑,向伊南伸出手,高聲叫道:“人……人,新鮮的……活的……” 伊南睜圓了眼睛,心想:要命了這是。 她竟然聽懂了對面的人說的話。 原來,盤踞在雪松森林里的,不是什么兇獸,而是一群,和他們完全一樣的,人類。 他們遇上的這是——食人部落。 伊南臉色一變,吉爾伽美什也立即反應過來:“難道這不是什么妖獸,這是……人?!” 他一個“人”字剛剛出口,面前就出現了更多的“人”,幾個同樣圍著獸皮的野人似乎是被血腥味兒所吸引,突然沖吉爾伽美什這邊一擁而上。 他們在吉爾伽美什面前拖住了被他刺傷的那人,硬生生從矛尖上扯了下來,拖到一邊,已經有人急不可耐地湊到傷口上去,剛剛啃食了兩口,立即被同伴拖了下來扔到一邊。這家伙滿口是血地抬頭,望著神情驚恐的外來者們,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響聲,血紅的雙眼放著光,仿佛看見了更多的食物。 吉爾伽美什還算鎮定,他身邊的衛士和阿摩利的獵手則幾乎完全被嚇軟了手腳。原本面對攻擊應當放箭的箭手愣是連一枚弓箭都沒能放出來。眾人看見面前這最野蠻、最殘暴、最不可思議的一幕,徹底被驚呆了。 伊南卻很疑惑:這與她的認知是沖突的。 對方可能是一直生活在深山里的部族,閉塞不通往來,因此當外面的人類部族不斷進步的時候,雪松森林里的部落就只能原地踏步—— 他們有可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文明倒退,但是對方已經發展出了能被理解的“語言”,而且知道羞恥,曉得為自己的身體加以遮蔽,甚至能輕輕松松地提著從同伴們身上起出來的長矛——這證明他們是懂得使用工具的。文明就算再倒退,也不可能退到比當年白頭的卡山部落更原始。 這樣的部落,怎么可能會演化成為以“食人”為樂的部落? 伊南這時忽然大聲問阿摩利的獵戶:“你們的執政官提過的……雪松森林最早變得危險,是什么時候的事?” 幾個阿摩利的獵戶早已嚇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地說:“沒命了……我們在這里要沒命了!” 唯有一個還有些理智,大聲回答伊南:“大約是一代人以前!” 一代人以前?——現在的人類壽命稍短,一代人也就是二十多年的事。 她腦海里飛速閃過念頭:眼前的這些“人”,嗜血,食人……擁有一對可怕的紅眸——也許這是一種疾病,因為食人而產生的疾病呢? 同類相食的后果之一,是一種名為“朊病毒”的病毒核酸在生物體之間傳播,羊會因此得“瘙癢癥”,牛會因而患上“瘋牛病”,而鹿感染了這種病毒之后,會變成類似喪尸一般的“僵尸鹿”。 朊病毒在人類之間傳播,則會干擾人類的大腦,令患者出現精神錯亂,行為不受控制,乃至喪失意識。 伊南假想,在二十多年前,有阿摩利的獵人誤入雪松森林,正好遇上雪松森林里的部落發生了食物匱乏。于是部落里的人一合議,讓可憐的獵人做了他們腹中之鬼。從此“食人”的禁忌被打破,成了被這個部落可以公開接受的事實,也為疾病的傳播大開方便之門。 于是,這個能夠使用口頭語言,懂得使用工具的部落,現在成了這副樣貌——他們不僅將外來人視作送上門的新鮮美味,他們連受了傷的自己人也…… 看著眼前那些滿嘴是血,一個個卻又抬起頭,用那一對對紅眸左右打量著他們的野蠻人,伊南心里沉重——這些人看起來已經病入膏肓,甚至,都不能算是人。 伊南一凜,大聲說:“大家小心,千萬不要被他們咬到……” 她滿腦子想的是朊病毒的傳播,因此只顧上提醒這個。誰知道怕什么來什么,伊南和吉爾伽美什背后突然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一名烏魯克的親衛被一個從斜刺里突然撲來的野蠻人咬住了咽喉。兩人一起扭打著滾倒在地面上。 另一個野蠻人從此前被吉爾伽美什所傷的同伴身上取下了那一柄長矛,托在手里,似乎想要幫助那個和烏魯克衛士一道扭打著的同伴。 野蠻人手持長矛,地面上的兩個人卻反復扭打,無法分開。那個野蠻人看了半天,大約覺得無從下手,一急躁,突然提起長矛,直接向地面上一釘,立刻將同伴和敵人同時釘在地面上,雙雙死去。他卻張開血盆大口,呵呵地笑起來。 伊南心頭一涼,脫口而出:“他們不是人!” 對方的獸性超過了人性,早已脫離了“人”的范疇。 是的,哪怕有人的軀殼,甚至是人的頭腦,但是沒有人的意識和道德,都不能算是個活人。 吉爾伽美什眼看這陪伴了多時的衛士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死去,用的還是他擲出的長矛,氣得目眥欲裂。但是情勢太不樂觀,他果斷下令:“撤退!” 道路的兩頭都有野蠻人朝他們圍了上來,余下的二十二人立即向路邊的一片空地后撤。 伊南大聲提醒:“冷靜,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他們不懂得分工與戰術?!?/br> “我們這么多人在一起,不是單獨的個體,只要我們在一起合作,我們的力量會比他們的大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