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頁
然而他確實有自傲的本錢——他肩上隨隨便便地搭著一件混著金線的羊毛亞麻混紡外褂,敞著,露出上半身小麥色的皮膚和緊實的肌rou線條。同樣材質的半身袍子,用一枚金光閃閃的金腰帶束著,掛在他的腰上,遮住了他的長腿。 這男人比伊南高出了足足有一個頭,此刻見到伊南揚起臉毫無顧忌地盯著他,他的眉頭稍微皺了皺,眼睛瞇起,似乎在冷峻地問:你敢直視我? 伊南:……你誰??? 這個男人卻似乎壓根兒不想和伊南這樣一個民夫裝束、身上的袍子臟兮兮的瘦弱小伙一般見識。 他隨手將石磙遞給那西帕爾的執政官,執政官雙臂馬上一沉,差點兒直接趴到地面上去。 “剛才這石磙是你扔上天的?”問話的口氣很有些譏誚,似乎覺得伊南的這副外形和她的行為十分不搭。 烏魯克的官員躬身回答:“確實如此?!?/br> 這官員的口氣也沒有什么特別,用一副實事求是的態度回答了問題。 “看不出來!”男人再次瞥了眼伊南,惜字如金地拋下了四字考語,隨后轉身。 伊南氣結:有本事你別出手???早先不讓別人顯示實力,現在倒擺出一副臭臉說風涼話? “不過這小子的力氣還可以,明天調他到我那一小隊去?!蹦腥藙e過頭,隨意吩咐那個烏魯克的官員。 官員躬身應下,拿出葦桿,繼續在泥板上劃著什么,過了片刻,向已經遠去的男子高聲道:“已經記下了,在泥板上?!?/br> 男子頭也未回,只是隨意地揚了揚手,表示他聽到了。 “明天我要一早就見到人?!彼麙佅乱痪湓?,卻壓根兒沒有回頭,壓根兒沒有再看伊南一眼。 驚魂甫定的西帕爾執政官腿軟軟地從地面上撐著站起來,隨口問身邊的烏魯克官員:“那家伙是誰呀?” “我們的王,吉爾伽美什?!睘豸斂斯賳T正在認真校驗泥板上的內容,隨口回答。 西帕爾的執政官腿一軟,差點又坐下去了。 “啊,難道這就是那位,‘萬王之王,眾君之君,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類,烏魯克和埃利都共同的領袖、統帥暨保護者’嗎?” 執政官故意說得又大聲又拖長了聲音,很明顯是想要彌補剛才把烏魯克的王稱作是“那家伙”的錯失。 再看那男人離去的背影,他好像對執政官避之唯恐不及,走得更快了一點。 烏魯克官員卻對那男人的離去感覺很尋常,平靜地答應了一聲:“沒錯?!?/br> 執政官滿頭冒汗,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彌補。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只顧捏著雙手焦急地走來走去去,完全由著烏魯克的官員完成了點名、記名和編組的工作。他偶然看見伊南,就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說:“你交好運了,那是王,那是王??!” 伊南倒是沒想到,一到烏魯克,就和這個傳說中的英雄王打了個照面。 一想到“英雄王”,伊南心里就打個突:她很難忘記杜木茲向她告別時說過的話——杜木茲曾經親口承諾,他終將成為一位“英雄王”。 但是現在伊南見到一位歷史上真正有名的“英雄王”,第一印象竟然是:……什么嘛! 都說他是個暴君,按照伊南的看法,這一出場倒也與歷史上有名的“暴君”們相去甚遠,難以比肩。但是這家伙做派的確令人十分不快。 吉爾伽美什剛剛的確是救了人,可偏偏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就好像他救的只是螻蟻,而螻蟻,又有什么資格向王表達感激與敬意? 碼頭這里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遺忘了,烏魯克官員完成了與西帕爾執政官的交接,那官員拿出了一片泥板,從懷里掏出一枚陶制的滾軸印章,在泥板上用力一滾,將泥板遞給西帕爾的執政官,說:“好了,你拿這塊泥板到庫房去,他們會把給西帕爾的大麥小麥和鐵器工具都支給你?!?/br> “等你回到西帕爾,再把東西分發給這些民夫的家人?!?/br> 伊南一怔:沙哈特嬤嬤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應征到烏魯克來,烏魯克還會發東西。 按照這位官員所說,民夫們到烏魯克來,他們的家人能得到大麥小麥和鐵器工具——這些都是普通村民最需要的東西,如果真的能換來這些,伊南想他們至少不會對應征這事如此抗拒。 還沒等伊南出聲,好幾個與她一樣,從西帕爾出來的民夫都七嘴八舌地問: “真的有這些?” “怎么我們在西帕爾從來沒聽說過?” 烏魯克的官員聳聳肩:“我們這兒只管按應征的人數發東西,東西到了西帕爾怎么分配……” 這官員盯著哼著小曲一路小跑著離開的執政官不說話。 伊南很無語,她有一點明白“烏魯克強征民夫”這說法是從何而來,癥結又在哪里了。 “那……那糧食都讓執政官都拿走了,我們在這兒吃什么?”有個民夫擔心起了將來。 那烏魯克的官員頓時大笑起來:“你們都到烏魯克來了,竟然還擔心這個?” “你們說說看,有什么是你們西帕爾有,烏魯克沒有的?我王富有,天下聞名,庫房里早就儲滿了足夠的糧食?!?/br> “你們到烏魯克是來干活的,不是來挨餓的。不讓你們吃飽,這城墻誰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