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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們很快就都知道古達為什么讓他們事先套上袍子了。這片街區里來去穿行的人們,身上都穿著和他們同樣款式的原色長袍。 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似乎有干不完的活計。 但每個人見到了穿著寶藍色長袍的古達,都會停下腳步,滿懷敬意,向古達躬身行禮。 也沒有人敢過問,古達身后這一隊,都是些什么人。 偶爾有人看見了古達身后的伊南,會被她的容貌所震動,呆在原地看上片刻,等到醒悟過來,往往面露懊悔,仿佛這片刻就耽誤了他們手上的要緊工作,趕緊腳步匆匆地從年輕人身邊經過,奔向巷子的更深處。 “這些見習祭司在典禮當天也有機會去觀禮。你們扮成見習祭司,從這一條路接近神廟后門會容易些?!?/br> 好不容易到了沒人的地方,古達向伊南他們解釋。 “見習祭司?”伊南很好奇。 古達卻一陣發窘:“就是各個交不出祭品的村莊,向這里敬獻的勞力?!?/br> 伊南忍不住伸手扶額:起了見習祭司這么好聽的名字,但說白了就是一群被壓榨勞動力的人。如果他們被剝奪了離開烏魯克的自由,那么這一群名為“祭司”的人,事實上就是一群奴隸。 “每年他們都有一次機會可以選擇回鄉的,”古達看出了伊南的想法,盡力找補,“但是他們都喜愛烏魯克的生活,寧愿在這里,不愿回鄉?!?/br> “這里好歹能吃飽穿暖,有舒適的屋子住,這在他們的故鄉可未必有?!?/br> 伊南瞪著古達:但是他們出賣的勞力得不到相應的報償,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公。 但是……討論整個社會的公平,擱在這個歷史階段,實在太早了——伊南覺得她哪怕是給古達講解上三天三夜,對方也不會明白這種公平究竟意味著什么,以及如何實現。 她決定先忍耐一下,仔細觀察一下這些“見習祭司”們的生活再說。 伊南將眼神挪開,明顯聽見古達松了一口氣。 沿著小巷走到盡頭,一推門就是一座敞亮的庭院。庭院三面都建有一排一排整齊的房舍,與外面一樣,這些房舍之間,也能時不時見到見習祭司們腳步匆匆地穿梭來去。 古達向大伙兒講解:“典禮開始之前,所有的見習祭司會聚在這座庭院里等待,你們到時不用與別人多說什么,就在這里等,到時候跟著人群,一起從后門進入神廟,就可以觀賞‘圣婚典禮’的全過程?!?/br> 伊南回頭望望跟著她一道來的少男少女們——這些年輕人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非但沒覺得從后門溜進去觀看典禮有什么不妥,相反他們人人臉上都透著興奮。 能這樣偷偷溜進去觀禮——好刺激! 一直跟在伊南身邊的杜木茲朝空氣中嗅了嗅:“好像附近有羊圈?!?/br> 古達點點頭:“確實如此?!?/br> 他伸手指向三面房舍,一一解釋:“這里通向神廟飼養牛羊的牛欄與羊圈,這個方向后面是神廟用來盛放小麥與大麥的倉庫,這里則是存放其他貨物的庫房,主要是亞麻、蜂蜜、椰棗、各種香草和香料,另外還有一些專門用于裝飾的黑曜石和雪花石膏?!?/br> “這些平房,正是會計員們的住所,也是他們工作的地方?!?/br> “會計員?” 伊南曾經從杜木茲口中聽說過這個職位,對此頗為好奇:“他們只負責清點貨物嗎?還是會記錄貨物的進出情況?” “如果記錄,他們又是怎么做的呢?” 看起來古達對這個領域不算熟悉,他當即轉身,招呼一個年輕瘦弱的會計員:“庫辛,過來,給這位美麗的……見習祭司講解一下?!?/br> 古達差點兒說漏嘴,在最后一刻才想起伊南現在已經打扮成了見習祭司的模樣。 那個叫做庫辛的會計員趕緊跑了過來,見到古達深深地鞠躬,說:“尊敬的祭司大人,您需要我講解什么?” 古達轉向伊南。庫辛看見了伊南的模樣,也流露出十分吃驚,那驚訝寫在臉上,漸漸都轉成了傾慕與崇敬。 伊南也不管眼前這個年輕人心里在想啥,直接問:“請問,你是負責管理哪一種貨物的呢?” “麥……麥子,大麥和小麥!” 激動過去,庫辛馬上換了一種專業而負責態度,認真回答伊南的問題。 “那么,你怎么清點,又是怎么記錄的呢?” 庫辛回答說:“有人將麥子送進庫房的時候,我就盯著他們把麥子用‘席拉’量一遍。然后我會記下他們總共送來多少‘席拉’的麥子,以及麥子是誰送來的。這才把麥子按照年份和品相送進庫房?!?/br> “席拉”是一種量器,伊南在提比拉村里見過,覺得和現代的“標準升”差不多。 但是村里的老把式說起過他們村的“席拉”不是最準的,最準的量器都在烏魯克。伊南心想:估計庫辛這里,就是最準的“席拉”了吧? “祭司的面包坊來領麥子的時候,我就再把麥子過一遍‘席拉’,讓他們領走?!?/br> “至于是怎么記錄的……”庫辛伸手撓了撓頭。 伊南和杜木茲對視一眼,兩人都想起了當初坐在一起記錄“拼爹”的場景。 但當時不過就是四十頭羊的事,但烏魯克的庫辛這里,每天進進出出的麥子數量起碼是成百上千的級別,就算是記性再好過目不忘的人,也記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