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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在幼發拉底河畔定居的小部落,人數與伊南估計的差不多,在二百人上下——這個數字是伊南向少年丹確認過的:少年丹曾經指給伊南看他們全村用來記錄人數的“人口板”,木板上鑿著一個個圓洞,洞里插著代表每一個人的樹枝,大概是這么些數量。 主持此次祭典的,是早先在麥田遇見的長者圖——令伊南沒有想到的是,圖竟然也是一名“巫”。 圖沒有被稱為“巫師圖”的原因,很可能是他還沒能像巫師丹那樣擁有“獲得神諭”、“開啟種植”的偉大功績。 圖此次主持的祭典,是為了祭祀部落的祖先,包括帶領部落完成巨大變革的巫師丹。伊南大致聽懂了部落里男人們的祭詞,其中就有感謝巫師丹的字眼。 她托著腮在一旁沉思:原始文明時期,祖先崇拜是原始信仰的重要組成部分。人們通過各種儀式,嘗試與祖先溝通,希望能夠繼承他們的智慧。人們甚至會認為,自己就是祖先。 這時混在方陣最前頭的少年丹突然轉過身,面向伊南,伸出手大聲說:“我尊敬的女神,丹非常榮幸與您再次相見——” 伊南吃了一驚,這個口氣與聲音突然讓她想到了休眠之前見到的小男孩。 這時站在丹身后他的父親,也就是這個部落里勇者的領袖,庫。庫一轉身就提起了丹那兩枚小胳膊,將這孩子直接提著離開了地面。 丹被父親提著胳膊,雙腳在空中亂蹬,頗不服氣地對身后的庫說:“快放我下來,我感知到了曾祖父,所以現在我是你爺爺才對……” 庫頓時把丹臉沖下往自己膝蓋上一撂,“呱唧”幾聲打了幾下屁股,聲音冷然,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甭管你感知到誰,我都是你爸!” 丹在父親膝頭上掙扎,拼命抬起頭看了一眼伊南,大聲喊:“我真的……真的感知到了巫師丹……” 部落里的其他人看著這一對父子,一起笑出了聲。 伊南倒沒有覺得特別好笑——她認為這是祖先崇拜的一種表現形式,先民們試圖將自己代入祖先的位置,仿佛感知了祖先,但多半只是在祭典環境下的一種心理暗示。 丹卻絲毫沒有氣餒,掙扎著從庫的膝蓋上爬下來,沖到伊南面前,雙手交疊放在伊南的膝蓋上,抬起那對明亮的眼睛,祈求道:“我的神,我也想像曾祖父一樣,聽從您的訓諭。您說什么我就做什么,您讓我跟在您的身邊好不好?” 伊南瞬間覺得亂入了時空,仿佛自己依舊置身一百年前,面前是手里捧著野生豌豆,專注凝望著自己的小男孩。 “我可以嗎?”伊南抬頭,眼光正對上少年丹身后的庫。 進入部落駐地之后觀察了這么久,伊南早已發現:庫才是這個部落里有決定權的人——他是勇者,不是巫,但又同時繼承了巫師的血統,所以大權獨攬,甚至蓋過了現在的巫。 而伊南在這個部落里的處境略尷尬,因為庫不愿相信她這個“怪女人”就是自己祖父當年遇到的“女神伊南”。 早先在麥田旁初遇的時候,盡管有丹和庫那些部落成員作證,大肆描述了伊南面對卡山部落的這些人是多么冷靜鎮定與勇敢,庫都不肯相信。 唯一打動了庫,讓他點頭同意讓伊南跟著回歸部落的,是從麥田和豌豆田里找回的那三條安全繩——這些繩子比庫平生所見的所有繩索都要來得堅固,而且根本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質編織的,堪稱“神物”。 現在伊南這樣開口詢問,庫依舊默不作聲,瞪著伊南和自己的兒子看了半晌,終于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伊南不解其意,丹卻歡呼一聲,跑到了伊南身后,挺胸凸肚地,像個小跟班。 儀式卻還剩個尾巴,在庫點頭之后,圖趕緊帶人把剩下的祭詞念完。 少年丹卻一直跟在伊南身后。伊南小聲問丹:“你們跟卡山部落是怎么結怨的?他們為什么要來燒你們的麥田?” 丹一扁嘴:“卡山部落想趕走咱們,想要獨占這塊地盤嘛!” 伊南噘嘴:“怎么會?他們是……不種田的對不對?”她本想說卡山部落以采集和狩獵為生的族群,但又怕丹聽不明白。 丹搖頭:“不種!但他們覺得我們住在這里會搶他們的食物?!?/br> 伊南:說到底,這還是有限的生產力和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需求之間的矛盾呀! 其實卡山部落如果愿意,將他們的人手與丹的部落合并,開墾出更多的農田,并且開始馴化并蓄養家畜,這片土地的資源完全能夠滿足兩個部落的共同需求。 沖突不能解決根本矛盾,共同發展才是硬道理。 想到這里,伊南問丹:“對方叫‘卡山’部落,咱們部落叫什么名字?” 丹搖了搖頭:“我們部落沒有名字的?!?/br> 這是……無名部落?① * 祭祀祖先的儀式結束之后,丹引著伊南來到了部落的駐地。 女人們一下子都迎了上來——她們早就從兩個參與種植勞動的年輕女孩兒那里聽說了伊南的“光輝事跡”。 但在看見伊南真“神”的那一刻,女人們還是有些畏縮;誰知下一刻,這種畏縮立即被好奇所取代。女人們忘了行禮致意,直接將伊南團團圍?。?/br> 哇,女神裹在身上的究竟是什么呀?看著顏色像黃沙,摸上去卻一點兒也不像,柔軟又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