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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繃緊著神經,但他很累,沉沉睡了過去。 夜半,朦朧中,似乎有人在說話,輕聲細語。 身邊猛地一下空落落的,只是感覺時辰尚早,他以為是皇上起夜,意識再次沉下去。 過了沒多久,之前他聽到的那幾句輕聲細語,這才慢悠悠飄進他的意識中,“茶沏得不錯,朕認得你,你是……余帝君從前房中的,人長開了,模樣倒是不錯?!?/br> “小奴是帝君從家中帶進府的,從小服侍帝君,后來被帝君指給了賀持正?!?/br> “怪不得茶中滋味,像極了曾經微風閣的?!被实壅f。 是雪霽! 他睜開眼,一下子翻身坐起,臉色煞白。 “雪霽……”他輕輕喚了聲,便緊緊抿了嘴。 身邊已沒了皇帝的蹤影,不遠處的屏風后,燭影閃爍,不時幾聲細細的喘息聲,哭泣著叫著皇上,耐人尋味。 內殿門緊緊關著,空無一人,全都避嫌去了。 窗未關嚴實,鉆漏洞的冷風吹得賀玉頭重腳輕。 他撐著站起身,慢慢走向屏風。 轉過屏風,入目是相纏的長發,堆疊的衣裳,和雪霽搭在皇帝背上那截花白的手臂,他仰起脖頸,微微睜著眼,似是在看向這邊,眼尾帶勾,眼下的美人痣越發媚人,燭光中噙在雙眼中的淚珠晶瑩閃爍,又朦朧凄美。 賀玉一陣眩暈,心跳得很快。 他忙退出去,身后,從雪霽口中泄出的聲音就像一把把薄刃,蹭著他的胸口擦過。 賀玉疼得頭皮發緊,整個人裹在被中,也還是涼的。 斷斷續續睡到寅時,皇帝坐到了他身邊,身體散發著暖暖的熱意,烘熱的手指摸著他的臉,捏著他下巴轉過臉,莞爾道,“醒了?恰巧,朕得向你討個人?!?/br> 賀玉沒繃住,哭了。 皇帝哈哈笑了兩聲,心情更是愉悅。 她俯身,湊到他耳邊哄道:“不舍得給朕?” 賀玉點了點頭,擦了眼淚,極快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爬起來說道:“皇上要人,我再不舍,也得給?!?/br> “改天給你再挑個好的?!彼f。 賀玉搖頭,“我不要了!” “哎呀,玉哥,你也有脾氣啊?!被实坌χf,“難得見你如此模樣,呷醋了?” “乖,今兒下了朝,我讓內務府給你挑幾個好的送來?!彼嗣R玉的頭,搓著他的發梢,面帶微笑道,“讓朕想想,陳高祖的《來戲帖》等朕下朝,差子期送來?!?/br> 賀玉擦好眼淚,惦記著雪霽,問道:“皇上要給雪霽個什么位份?” “宮侍就……” “雪霽是余帝君的,這孩子忠主,每年余帝君忌日,都要早早準備著,從早哭到黑……皇上,別委屈了雪霽?!?/br> 皇帝略一琢磨,捏了捏賀玉的臉,說道:“行了,那就司侍,既然你說他忠主,朕便賜他個封號……貞如何?就貞了?!?/br> 皇帝說罷,忽又想到賀玉沒有封號,片刻尷尬后,皇帝語氣輕哄,說道:“這樣,你們主仆倆,朕都賞。玉哥修德慈惠,博聞多見……朕就賜你個文,這個字,玉哥可滿意?” 她笑著說完,伸著手,討他的牽手。 賀玉心中無喜,只是點了點頭,乖巧把手放了上去。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心滿意足。 早朝結束后,雪霽的封賞到了,與此同時,賀玉得了個封號,為文持正。 御膳房送了許多剛出籠的點心,有他喜歡的樣式滋味,只是他一眼都沒看。 他沉默著看雪霽跪下領旨,沉默地看他嫻熟地打發宮人。 雪霽也一眼沒有看他。 不知為何,賀玉理解雪霽現在的心情,雪霽……是怕他怪罪,有愧與他,不敢碰觸他的目光。 子期說道:“皇上給貞司侍指了交泰宮,與常司侍和霍司侍同住?!?/br> 雪霽應下。 要離開時,賀玉叫住了他。 “雪霽!” 雪霽轉過頭來,雪白的臉上濕漉漉的兩行淚。 賀玉捂著心口,勉強笑著說:“保重身體……” 雪霽包著下巴,忍了忍,沒能哭出聲。 他撩起衣擺,鄭重跪地,給賀玉磕了幾個頭,低聲道:“主子,雪霽別過?!?/br> 朝露氣得咬牙,小聲道:“還別過……你是趕著上哪去?” 珠璣拉了拉他,連諷帶刺道:“算了,他以后是宮里的主子,咱們做奴才的哪敢妄議主子?!?/br> 雪霽快行幾步,身影漸漸遠去,跨過門,拐了彎,連那雪白的披風都看不見了。 賀玉垮了肩膀,捂著額頭道:“朝露……去把艾香拿來點上,我頭疼?!?/br> “主子怎么了?”珠璣搭手,“哎呀,好燙。朝露,去叫太醫來!” “朝露!”賀玉說,“緩緩……再去?!?/br> 他閉著眼,低聲道:“這時候去,平白讓他們多嘴?!?/br> “主子身體要緊!”珠璣道,“他們愛議論就讓他們議論去吧!還不是他自己趕著要值夜,趕著要往皇上的床上爬……” 朝露掐了珠璣一下,氣道:“珠璣,閉嘴,少提那沒良心的,讓主子傷心?!?/br> “我是傷心……”賀玉忽然覺得更寂寞了,他把額頭貼在桌上,慢吞吞說道,“我是傷心,他終究還是……” 終究還是,跳了這萬劫不復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