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走了。

    病房內，唐袖一腿支起坐在窗臺上，脊背倚墻側臉俯瞰著樓下。

    開著窗戶，她嘴里不停地往外鼓著煙氣，蒼白虛弱的面容被遮得有些不真實，模糊不清。

    陳京梅站在一旁，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她不知道唐袖是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甚至從不知道她是會抽煙的。

    雖然生活在一起，但唐袖對她一直抱有抵抗心理，她們母女倆很難交心。

    唐袖指尖輕顫，抖下半截煙灰，接連吸了兩口煙，她轉過頭，嗓音微微嘶?。骸皨?，我處對象了?！?/br>
    “宋珹？”陳京梅猜得到。

    “對，他叫宋珹?！碧菩淦缡掷锏臒?，垂下腿，神情憂郁地看著陳京梅，有氣無力道：“他對我很好，估計家里條件也不錯，是我高攀人家了?！?/br>
    “什么叫高攀??？你小小年紀不要想得這么消極?！标惥┟分苯哟驍嗨脑?，竟有些維護唐袖的意思。

    “媽，謝謝你養我這幾年，但是，”唐袖頓了頓，嗓音晦澀地說：“咱倆就別往更深交往了。我戀愛你別管，你想再婚，我半句廢話不會有?！?/br>
    “……”

    陳京梅毫無預料，她緩過神輕嘆了口氣，第一次辯解：“袖袖，咱倆有誤會。其實我……”

    “不重要了?！碧菩浯竭厯P起一抹弧度，打斷她的解釋。

    “媽，十幾年了，不是一句誤會就能說明白的。而且，”唐袖情緒突然崩潰，笑出眼淚道：“我不想聽啊?！?/br>
    解釋什么呢……

    解釋當年如何拋下她離開？

    還是做了接盤俠，無奈撫養了她五年？

    樁樁件件，都是唐袖的心結。

    她甚至不敢回想，當年還只是個孩子的她，面對父母激烈的爭吵，她心里的恐懼與無措有多強烈。

    他們倆都不愿意要她的撫養權，都想輕手利腳地從婚姻中脫離……

    所以她害怕，怕自己成為沒人要的小孩。

    “只要你自己有分寸，別吃虧，我不管你談戀愛的事兒?！标惥┟纷哌^來，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聲音試著溫柔：“mama不會再婚了，因為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好的生活得自己努力爭取，不能想著依靠別人不勞而獲?！?/br>
    唐袖聞言挑起眸子，眼尾發紅睇著陳京梅，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

    上次要帶她去見的科室主任，現在竟然說沒有再嫁的打算了？

    “袖袖，當初離婚時，我拼了命也要把你的撫養權給他，不是因為不愛你，不想要你，而是想讓你過得好一些。

    我當時只是一個小護士，他不一樣，他多多少少是個小公司的老板，你跟著他，生活質量至少能要保障。

    我總覺得他是在報復我，連帶你出國那年，一個信息都沒給我發?！?/br>
    陳京梅嘆了一聲，往事不堪回首，樁樁件件傷人傷己。

    ……

    這些話，唐袖從未聽過。

    她和陳京梅從不交心，而且每次見面都屬于話不過三。

    但她對陳京梅也頗有了解，她從不會騙自己，不然這些年，她們倆的隔閡也不會越來越深……

    這一大段話，逐字逐句，她一時半會真的接受不了。

    唐袖沉默了，她從窗臺上緩緩下來，推開陳京梅走到床邊。

    撩開被子上床，背著身聲音悶沉：“你明天不用請假，我這幾天想冷靜冷靜?！?/br>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陳京梅陪護。

    “好，那你有事就給mama打電話?！标惥┟分荒芡瞬?，就算想和唐袖化干戈為玉帛，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著急出來的。

    她得等，并且她活該。

    沒聽到唐袖的回應，陳京梅鼓起勇氣，不厭其煩地試探：“行么？”

    唐袖不知是嫌她煩了，還是自己動容了，她雖背著身沒回頭，但卻懶懶地哼了一聲做回應。

    病床門合上，唐袖聞聲坐起身。

    房間倏地陷入安靜，她拿起桌子上的手機，開始翻看學校貼吧。

    李妍，上次在學校后巷圍毆她的主謀。她總覺得這次這事，也和她脫不了關系。

    她不知道李妍的聯系方式，也不清楚她的班級信息，所以只能依靠校園貼吧上簡陋殘缺的輿論先了解一些這個人。

    高三七班李妍，高三的大姐大？

    看到這個介紹，唐袖低笑出了聲。去年畢業之前，她一直是高三風光無限的袖袖姐，哪里聽過高二的李妍啊。

    她現在這么嘚瑟，無非是看在唐袖留級，身邊沒人了。

    唐袖手指往下滑，目光停在下一篇文章的標題上。

    “那些年為了男神宋珹哭笑過的女神——李妍……”

    后面還有幾個女生名字，但都不如開頭第一個引唐袖注意。

    怪不得，怪不得上次李妍說是為宋珹而來，原來是一個覬覦宋珹的女人。

    她手指輕戳，點進這則去年寫的文章。

    【宋珹，1997年3月28日生日，冷都男，桃花眼……】

    開頭是一堆對宋珹外貌和能力的介紹，唐袖匆匆幾眼略過，目光直接往下順。

    【正值高二運動會，二班體委宋珹一鳴驚人，拿下多重項目的冠軍。七班班花李妍親自送去禮物，表白示好之心袒露無疑?！?/br>
    ……

    唐袖輕勾唇角，手指接著往下滑。

    【可眾目睽睽之下的告白卻慘遭拒絕，宋珹當天沒收任何人的禮物，李妍顏面盡失，直接放話要把他追到手?！?/br>
    ……

    看著看著，唐袖不禁兀自嘖聲，手指劃著屏幕，腦子里輕嗤的念頭比比皆是。

    所以這位李妍，是從高二追宋珹追到了高三？！

    不得不說，廢物一個。

    情敵太多，這估計是實力最強勁的那個。

    唐袖放下手機，也算知道恨從何起了。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養好身體，然后再去做睚眥必報的壞女人。

    ……

    ＊＊

    時針指向十一，柯柔躺在床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唐袖失聯了……

    雖然自己和她一向不和，但是這事關人命，柯柔也不至于惡毒地咒她出事。

    翟嗣已經出去三小時了，還沒回來……

    這般想著，柯柔坐立難安地起身走出房間。

    她回手關房門，正巧門口的門同時落鎖。

    翟嗣換上拖鞋，抬頭就見柯柔像個鬼一樣杵在樓梯拐角，嚇得他罵出聲：“臥槽！你想嚇死我！”

    柯柔默默看了兩秒，問得遲疑：“她……沒事吧？”

    如果唐袖出事，鬼知道翟嗣會不會遷怒于她，這般想著，柯柔就覺得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