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狂
日落月升,銀鉤灑下霜白,沿著石階,階階升高。 銀輝傾灑,宮燭映照,烏壓壓的一片檐瓦映入眼簾,也不知有幾重樓閣重院。 累累燈火,映水譬星,綴夜成晝。 “本殿倒要看看,待你遭那萬人踐踏之時是不是還可以說一句奉陪?!?/br> 沉庭嗤笑一聲,拽著方蘅疾步穿過枯枝低垂的曲橋,踏過九轉回廊。 他足尖輕點,撕破夜霧,如入無人之境,沿途侍女仆從俱紛紛退避。 一路宮燈燭火曳曳璀璨,搖搖晃晃,忽明忽暗的光影映出倆人步履匆匆的身影。 但見長廊掠影,他衣袍翩翩,她裙擺拽地,隨行飄搖,翩然拂動,恍如謫仙。 沉庭扯著方蘅步入寢室,他足后跟一磕,重重地叩上了房門。 寬長的袍袖飛揚起來,他掌風所及處,一室燈輝盡滅。 任方蘅早料到了這一刻受辱之事已成定局,但隨著房門合上的巨響,心底還是生出了涼意。 身畔的氣息如利刃倒懸,令她有一瞬間的毛骨悚然,纖指不自覺地掐緊。 心中發憷,她終究沒辦法像表面上那樣鎮定。 沉庭神態戲謔,瞳孔卻已赤紅,眼波流轉間偶爾掠過的那一兩束復雜光芒,也飽含著占有與毀滅的絕望頹戾。 經年累月的怨氣,化作了近乎癲狂的亢奮,逼得他將她用力地推到門扇上,隨即欺身覆上,兩人的身子緊密貼合。 不待她躲,他的手指摩挲至她后頸,微微用力一托,微涼的雙唇已帶著狂怒掠上了她的唇間。 充斥著恨意的聲音如風刀霜劍般絞割著她的心,“這嘴也并不比別人的嘴巴好吃?!?/br> 他像是用盡了渾身的氣力一般,將她摟得緊緊的,不留一絲空隙地緊貼著,攻城掠地的攫奪,狂風驟雨的粗暴與憤怒。 “長得也未必傾國傾城,顛倒眾生?!?/br> “方姑娘不過如此,憑什么不自量力認為本殿會在意你?簡直可笑!” 沉庭將唇瓣抵在她的唇上,冷嘲一聲,下了結語。 唇瓣相觸,呼吸交錯吹拂,氣息緊密纏繞,方蘅猝不及防,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凝眉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少年,朦朦朧朧間,她憶起自己經歷過的這一刻。 這并不是沉庭第一次吻她。 那時懵懵懂懂的倆人一起跌跌撞撞地闖蕩著江湖,十七歲的生辰,他給她捉了一夜的螢火蟲。 薄薄的星月光輝下,他們依在亭亭如蓋的梧桐樹下,她靠著他的肩頭堪堪入睡,他也是這樣貼在她的唇間流連。 遠處的山巒飄緲如煙,近處的河岸堤柳籠翠。 她嚇得如同失去了知覺,一動也不敢動,他卻抵著她的唇瓣低笑,“方蘅,我知道你醒了?!?/br> 遙若天涯的曾經與此刻重迭,方蘅心尖處忽地有些隱痛,胸口有什么東西泛上來,哽得喉間發疼。 她漆黑的眸中逐漸涌起濕漉漉的霧色,淚珠毫無預兆地溢出,本就瑩白的臉龐,愈發蒼悴。 晶瑩的淚珠掛滿了面頰,沉庭微頓了頓,松開了堵住她的唇,白凈而略帶薄繭的手指輕撫上她的臉頰,摸得一手濕潤。 夜風輕輕一吹,手上的淚化為風露,涼意宛若從掌心一直沁到了心尖。 沉庭被這淚滴涼得胸中抽痛,他面色一冷,用力扼住她的下腭,嘴角慢慢勾起一絲無聲而嘲諷的笑。 “哭什么?你不掙扎?你的反抗推拒呢?你平素那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故作清高呢?” 他聲音低啞,兼有一絲不明所以的悵然,“這模樣,莫不是真的已經傾慕于我的風采,日夜思念著我?” 悍厲的鉗制箍得方蘅快喘不過氣,幾欲窒息,她身體微動了一下,似想脫離他的懷抱,但最終卻又安分地停止了動作。 眸中淚珠晶瑩,她忽而伸手撫上他冷浸浸的臉龐,顫聲道:“是,沉庭,我傾慕你?!?/br> “你以前說永遠都會聽我的話,什么都可以為我做?!?/br> “我現在也什么都愿意為你做,只要你別再生氣,別再恨我,好不好沉庭?” 沉庭怔了怔,冷聲嗤笑,“少來這套。焉知你是別有居心,還是另有所圖。本殿幾時說過什么都為你做?” 他手臂收緊,再度垂首含住她的唇,吞走了她所有的低呼,“還有,大膽方蘅!本殿名諱你也配叫?” 唇舌正待糾纏間,門外忽有腳步聲急急響起,伴著急切細碎的腳步還有一道刻意壓低的聲音。 “殿下恕罪!打擾您休息,小的該死!但事關重大,小的不敢不來稟報?!?/br> 沉庭動作一頓,眉角微挑,面沉如水,“講?!?/br> “稟殿下,方將軍到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