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度甜
如果“糖哥哥”真的就是她身邊的某個人, 只是她還沒有把身份對上號, 那似乎就說得通了。 衛染恍恍惚惚的, 心里同時響起兩道聲音。其中一個聲音隱約在叫囂著某種猜測;另一個聲音卻在大聲嘲弄她,竟然會有像這樣荒誕、荒謬、荒唐透頂的念頭冒出來。 想象力這么豐富, 要不要去寫諜戰小說? 她只顧自己發怔,眼看著沈硯在電腦上給她的成績單截圖,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已經把圖截完了。 衛染眨了眨眼回過神:“你截圖干什么?” “炫耀?!鄙虺幋鸬美碇睔鈮?。 “???”衛染一向習慣低調, 哪怕她取得再好的成績, 也不會做那種故意拿出來炫耀的事情,猛然聽他這么說,便有點羞恥,可看他正在興頭上, 又不太忍心掃他的興。 又聽沈硯繼續道:“陸行川那小子以后再敢在我面前充天下第一,我就把這張截圖拍他臉上?!?/br> 他這副揚眉吐氣的態勢讓衛染一時無語,忍不住弱弱地指出:“可是他來考這套題, 應該也不會比我差,其實今年題比較容易……” 陸行川一直以來以“學神”稱號聞名校內外,并非浪得虛名。衛染知道,他是真的很強, 在她跳級之前,在他們那一屆所有人的眼里, 實驗六中的陸行川, 就是那種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標。 初中時的那幾次聯考, 衛染除了因為心理狀態不穩發揮失常過一次, 剩下幾次在全市的總分排名都作為“萬年第二”,緊挨在這個光輝的名字后面。對他印象自然不可能不深刻。 她最佳的戰績是總分追平過他一次,那次聯考兩人并列全市第一。不過也只有那一次,衛染自己覺得是有一定運氣成分。 所以,她當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凡人不能和真正的天才比。 可是沈硯不以為然:“那不見得,他再厲害還能考出七百六?你以前不是跟我說考試難度會有大小年嗎,既然今年題目簡單,只要明年題特別難,他可能就考不過你了?!?/br> “哪能這么比的……” “為什么不能?!鄙虺幫耆挥X得哪里不對,“再說,陸行川也不至于像別人說得那么邪性,他就是有一點特殊的天分,好勝心又特別強,平常做什么都一定要贏,所以鋒芒畢露?!?/br> “‘有一點’特殊的天分?”衛染難言地看著他,這是不是也太輕描淡寫了? 沈硯歪了歪嘴角:“你看我就知道了,你們以為的所謂天才也是有局限的?!?/br> ……那倒是。 不過衛染真的起了好奇心:“那他的天分是……?” “過目不忘?!鄙虺幒唵蔚?。 衛染纖長的睫毛微眨,試圖理解:“你說的是真正的那種,過目不忘?” 沈硯點頭。 “他能記得他兩歲的時候,我弄壞了他那個貓頭鷹跳舞的音樂盒,貓頭鷹穿什么顏色的衣服,長了幾根胡子。然后他咬了我一口,當時牙印是什么形狀,他都能紋絲不差地畫下來?!彼麚u著頭,“就像這類的事情,他隨時都能說出來幾件,反正我是一點都不記得了?!?/br> 衛染眼睛睜得圓圓的,兩歲時的事情都能清楚記得所有細節,這也太神奇了。 她連五歲那年陪了自己一夏天的玩伴長什么模樣,都只記得模模糊糊的。 她吸進一口涼氣:“這就是影像記憶吧?” 這種罕見的天賦,她以前只在新聞報道或小說電影里聽說過,據說這世上有極少數人的記憶力天生就能夠像相機一樣,把自己看到聽到的一切細節,都作為完整的影像存儲在記憶當中,以后隨時可以纖毫畢現地回憶起來。 沈硯“嗯”了一聲,笑笑:“所以他從來都不用背課文,這點我倒真是羨慕他的?!?/br> 沒人不羨慕吧。 衛染在學習上記性還算是挺不錯的,背東西也不慢,不過她想想那種可以不必刻意去記就過目不忘的感覺,心里就很是神往。 不知道是種怎樣的體驗啊。 這么好的記性,想來不管學什么都能事半而功千萬倍,她倒是不解沈硯剛才的話了:“他都能過目不忘了,還會有什么局限?” 沈硯臉上笑意逐漸褪去,深黑的眸子微微失神:“有的時候,對過去記得太清楚,反而是一種詛咒?!?/br> 他不自覺嚴肅起來的態度,讓衛染本能地感到不祥。但他沉默了半天沒有繼續說下去,似乎這里面有什么他寧愿不要提起的故事。 終于他淡淡一哂,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用詞不合適,揮了揮手像要把沉重的氣氛驅趕掉:“不說什么詛咒,不過小川這個人太死板可是真的,因為他總是記得清楚過去是怎么樣的,所以以后再做事情就也還按照同樣的套路。就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想讓他變通一下簡直要了他的命。而且,他這人心里永遠覺得自己是最對的,是天下第一,別人勸他什么根本沒用?!?/br> 衛染默默低下頭:“大概天才都會有點怪癖吧?!北热鐐髡f中的學神,再比如她面前的某位天才。 “你就沒有怪癖?!鄙虺幟摽诙?。 衛染被他說得臉紅:“我、我也不是天才啊……” “你說這話不違心?”沈硯手指托起她的下頜,讓她抬頭看進他沉黑色的眸子里。 他知道此刻自己眼睛里會有她的倒影。 “染染,真相是你本來就比世上絕大多數人要優秀,大家說你是天才,都是因為真心贊嘆。承認一下自己的優秀很難么?” “我……可是……” 衛染清透的杏眼睜得大大的,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話,仿佛一粒打出的子彈,穿進一向沉靜寂然的水面里,激起一層層陌生的漣漪。 其實她早就習慣了被人夸獎,但也早就習慣了不會太把那些話當真。 事實上,在內心深處,她永遠會覺得自己還不夠優秀。 她不會告訴別人,甚至自己也在假裝不知道:她的謙虛里,有一部分是根深蒂固的自卑。 因為她曾經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曾經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她毫無價值,甚至會招致災難。 曾經她不得不認清楚自己,是個身不由己的拖油瓶,比黏在地板上的一塊垃圾還要不如…… 當然,她會難過,會不甘,會強迫自己把過去那些都拋到腦后,拼命向前證明自己——但印刻在骨子里的那種自卑,從來沒有徹底消失掉。 假裝它不存在,終究只是假裝而已。 而沈硯現在把她這一層偽裝的薄膜給戳破了。 她不知該怎樣回應。 最后喃喃道:“我只是比別人努力……” 沈硯笑了:“可不是每個人努力了之后都能考你這個分數。當然啦,也可能是他們還不夠努力,不過所有人一天都是二十四小時,你就偏偏有辦法比別人努力,這也夠厲害了?!?/br> 衛染被他說得撲哧一笑,亮晶晶的眸子望著他:“沈硯,你真好?!?/br> “我不努力讓自己好一點,怎么能把你套牢?!鄙虺幒陧ǜ裨谒樕?,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衛染不由愕然“???”了一聲,然后瑩潤的唇微嘟了嘟:“你怎么總說得像我要逃跑一樣?!?/br> 眼前的小姑娘紅著臉,不解中含了三分小委屈,神情別有一般可愛。 沈硯在這一刻莫名想起許久之前在籃球場邊,某只一邊對他“不忍直視”一邊飛速竄逃的小白兔,不自覺間無奈而寵溺地笑了笑。 “以后不敢跑了,最好?!?/br> 衛染覺得他的眼神哪里有些奇怪,可來不及細想,沈硯又道:“這個咱們應該慶祝一下吧?” “叫同學一起?”衛染提議,隨即又想起開心的事來,杏眸彎成可愛的月牙,“瀟瀟早晨就查過成績了,她也超常發揮了,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激動得不行。班長和邊少爺怎么樣?” “呃……還沒問?!?/br> 沈硯發現,要不是衛染提起這回事來,他還真忘了自己還有那么兩個朋友。不過重色輕友,貌似本來也該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所有他就不慚愧了吧。 “邊凱他爸早就給他聯系了國外的學校,其實他這次考得好不好倒不是很重要。季明時那個人,應該肯定沒問題的,”實話實說,他也確實沒什么可擔心,“過一會兒我問問他們,這兩天要不要出來聚聚?!?/br> 衛染點了頭,忽然仔細地端詳起他來,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在他整個臉部輪廓掃來掃去,仿佛想從上面找出什么東西。 沈硯雖然說是不介意讓她看,不過她這種古怪的瞧法,多少還是讓他有點不太自在。 “你找什么?”被她觀察了一陣后,他終于忍不住問。 衛染倒真回答了他:“找個合適的位置?!?/br> 她嗓音還是軟軟的,不過透出幾分刻意的小神秘,就像是個正在暗搓搓準備惡作劇的孩子。 沈硯沒聽懂她說什么,也知道她就是故意不給他聽懂的,而且還明顯在為他的困惑而自得,毫不避諱。 他不由好笑,這種感覺好像看見一只溫順乖巧的小白兔,突然把長耳朵收起來,露出爪子,聲明自己其實是只狐貍。 有點不可信啊。 他嗓音低沉,帶著笑意:“乖寶寶原來也這么調皮——” 他戲謔的話說到一半被打斷了。 衛染沒管他怎么調笑,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那就這里吧?!?/br> 然后就自己用行動為這句話做了解釋。 她驀然湊近沈硯的臉,用溫軟的唇在他眼角處碰了一下,發出輕微“?!钡囊宦?。 一觸即離。 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卻足以擾動萬頃深潭…… 沈硯感受微微酥麻的電流,猝然一僵,她已經又飛快退了回去。 “你……” “慶祝一下嘛?!毙l染綿密的睫毛撲閃撲閃,看起來尤其無辜。 沈硯笑了,幽深的眸色定在她櫻粉的唇瓣上,音調悠揚地拖長:“那你不覺得,還慶祝得不夠充分?”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銜 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