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度甜
衛染成功靠這一句話吸引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沈硯。 她掃過沈硯那張比例完美的臉, 心臟狠跳了一下, 最終道:“我覺得還是班長最帥?!?/br> 大家哈哈一笑而已,畢竟季明時是今天的壽星, 衛染說他自然不會有錯。 何況季明時本來人緣就好, 一說起他立刻就有幾個女生毫不扭捏地贊同起來:“我也覺得是班長!尤其他摘下眼鏡的樣子超級帥的,不過他平常都不摘眼鏡?!?/br> “他那個好像是平光鏡, 為什么從來不摘啊……” 于是話題就這樣被岔了過去。 * 散場的時候還不算很晚,衛染去和季明時道別的時候, 季明時順手把沈硯朝她推了過來,讓沈硯送她回去, 路上注意安全。 兩個人一起走出來。今晚街上來來往往, 多數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 衛染看在眼里,默默低下頭。 沈硯瞧了她一會兒:“還在賭氣?” 衛染心里一虛,馬上搖頭。 剛才在里面的時候, 她全程都沒和沈硯說過一句話。其實到后面, 她并不是在賭氣了,主要倒是為自己沖動下表露的那點小心機不好意思。 現在她明明很清楚, 沈硯和邊凱只是朋友而已,竟然還一不小心就莫名其妙就吃起醋來, 自己事后想想, 都覺得實在太沒道理了。 要是沈硯真問起來, 她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向他解釋, 所以才更不敢和他說話了。 “這幾天沒找你, 生氣了?” 衛染怔忪片刻,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這么理解的啊……那、那也好吧。 沈硯解釋:“老爺子扣住我,不把活干完不許走,他年紀大了,我總得讓著他?!?/br> 衛染眨了眨眼睛:“……干活?” 不是親爺爺么,怎么聽著像地主家的老爺? “就是……”沈硯略一遲疑,眼神閃爍,“一些農活,挑水除草之類的?!?/br> 衛染凌亂了一下:“你說真的?” 沈硯瞥見她呆萌可愛的表情,驀然笑了起來:“當然開玩笑的?!辈贿^他沒再進一步解釋,眼里含著笑意,忽而停住步子,伸手整理她系在脖子上的圍巾。 衛染本能地往后一縮,卻被他按?。骸皠e動?!?/br> 他把圍巾解開一半,換了一種打法,重新替她圍好。衛染在整個過程中提著一顆心瞄來往路過的人,好在看起來沒什么人在額外注意他們。 沈硯后退半步,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杰作:“這樣暖和些?!?/br> 被他這樣一弄,衛染整個下巴都被包住,嚴絲合縫,暖融融的,倒是真的擋風。 她自己就不會這樣系圍巾,忍不住好奇問他:“你連這個都會?” 沈硯毫不謙虛:“我什么不會?!?/br> 衛染已經懶得吐槽這人有多自戀了。只是突然有點擔心:“不會很難看吧……” 沈硯審視著她,小姑娘被裹在雪白的大圍巾里,毛茸茸的,尤其像只柔軟的小兔子。 讓人很想……捏一捏。 他心里盤算著這個邪惡的念頭,舌尖微微一舔上顎,輕聲道:“我覺得……特別好看?!?/br> 他頓了頓又說:“當然你怎么樣都好看?!?/br> 衛染羞得又垂下頭,他這么直白,她完全沒法接話了。 沈硯卻不肯放過她,悠然道:“小姑娘,禮尚往來。你不覺得你也該說點什么?” 衛染聽不懂,這怎么還跟禮尚往來扯上了? 沈硯倒是不介意提示她。 “所以,”沈硯眼眸微瞇,毫不掩飾話里的酸意,“我和季明時到底誰更帥?” 衛染:“……” 還以為他已經忘了這回事呢,果然這人是沒有這么寬宏大量的。 她烏靈的瞳仁動了動,卻故意不馬上回答:“你知道審美這種事情是很主觀的……” 沈硯靠近她,隔著厚厚的圍巾,用修長的手指一挑她下巴,強迫她抬起頭。 “那你就主觀地說,”他直勾勾看進她眼睛里,“在你心里最帥的是誰?” 他的眼神深情而蠱惑,誘人的意味點染在眼底,仿佛是個會控制人心的妖怪。 一分分向衛染貼近,吐氣溫熱:“誰?” 其結果就是,衛染在真正想清楚之前,已經被自己不爭氣的舌頭出賣。 “——你?!?/br> * 衛染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抬不起頭來。 她再也不好意思多說一句話,只能垂著腦袋默默走路,像只被煮熟了的蝦米,整個人紅得透透的。 心里還在不解,剛才她怎么就會那么經不住誘惑的? 莫不是沈硯真會什么異術,他一施法,就把她實話給勾出來了…… 真是可怕。 一個捧著大束鮮花的小女孩跟上來推銷,顯然是把他們當成了情侶。 衛染不由更窘,只好澄清:“小meimei,我們不是情侶……” 然而小女孩根本不理她,只眼巴巴地看著沈硯:“哥哥,買支花送給jiejie吧,她就不生你氣了?!?/br> 衛染:? 她忍不住道:“我沒生氣……” 沒人理她。 小女孩很有經驗似的繼續向沈硯傳授:“女孩子就是要靠哄,哥哥你聽我的沒錯的。你看,滿大街就只有你連女朋友的手都牽不到,還不努力?!?/br> 衛染:“……” 這什么硬核推銷手段啊。 她來不及再解釋什么,沈硯在片刻沉默之后,忽然一把牽住了她的手。 衛染今天戴了手套,兩人沒有直接的皮膚接觸,但他堅定的力道隔著布料傳過來,依然有如實質。 而且,他這一拉住就完全沒有要再放開的意思。 羞窘之下,衛染不禁微掙了掙,自然沒有掙開。 沈硯對小女孩笑了笑:“這些花都要了,多少錢?” 衛染:“……” 臨走前,小女孩朝沈硯一豎大拇指:“哥哥加油!好樣的!”就蹦蹦跳跳地去了。 沈硯一手捧著大束玫瑰,另一手依然攥緊衛染不放。 衛染忍不住吐槽:“要賺你的錢可真容易?!?/br> 沈硯十分淡定,振振有詞:“人家小meimei說得有道理,這錢也不是白賺的?!?/br> 衛染臉紅得厲害,又使勁掙了一下:“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結果卻只是被他把握得更牢。 玫瑰的馨香漂浮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更添了曖昧。 沈硯注視著她的眼睛,目光灼熱而認真。 “那我們就解決一下這個問題好不好?” 衛染呆住,一時間都不記得要掙扎了。 他的意思是……? “跟我去個地方,離這里不遠?!?/br> * 沈硯的目的地,讓衛染十分意想不到。 她借著路燈的光亮,對大門口花花綠綠的字體反復辨認了好幾遍,最終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幼兒園? 為什么會帶她來這兒? 衛染只能猜測:“你小時候在這里上幼兒園?” 但她的語氣也不是太確定,因為只從外觀來看,這家幼兒園好像不是很高檔的樣子,沈硯會讀這么平民的幼兒園嗎? “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鄙虺幍?,“算是挺開心的一段日子吧。我媽以前就在這里當老師,這兒的孩子都特別喜歡她,連我也變得很受歡迎?!?/br> 衛染聽到這里,心里的滋味有些復雜,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不過后來沈文山覺得我應該接受‘更好的教育’,就把我轉到了一家私立幼兒園?!?/br> 衛染禁不住開口:“沈硯……”可她沒有說下去,因為她本來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沈硯笑了笑,似乎沒覺察她的憂慮:“好久沒來了,陪我進去看看?” 衛染點頭,只是擔心:“能進去嗎?” 現在這個時候,幼兒園里當然不會有人,只門口傳達室里有個看門的老大爺。不知道沈硯過去和老大爺說了什么,老大爺竟然很爽快地就放他們進去了。 里面沒有燈光,路有點黑,衛染想拿出手機來照明,卻被沈硯制止。 “我領著你,放心跟我走吧?!?/br> 衛染因他言語中寵溺的意味瞬間一晃神,便乖乖由他牽著了。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睛適應過來,差不多可以借著星光看清楚了。 前兩天連下大雪,看來因為放假的緣故沒人清理,里面到處積雪都很厚。她在沈硯的牽引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雪走著,忽而眼睛一亮:“我們堆雪人怎么樣?” “好啊?!?/br> 沈硯把她帶到一棵銀裝素裹的大松樹底下,放下手里的花,陪她一起滾雪球。 “堆個像你一樣的?!毙l染隨口說,說完了才發現,好像—— “這難度太大了吧?!鄙虺帞Q眉。 衛染眨眨眼,卻故意道:“所以還是有你不會的事情……” 沈硯呵了一聲,微微一翻眼皮:“你等著?!?/br> 衛染說要堆雪人,本來也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其實她真的不怎么會堆,到最后就只待在一邊看沈硯忙了。 等她看出沈硯堆的那個輪廓,到底像什么的時候,不禁無語了。 好不容易她才慢吞吞地問出來:“怎么像只兔子……?” 于是正在低頭修飾兔子耳朵的沈硯,在清冷星輝之下,朝她側過臉來,莞爾一笑:“照你的要求啊。純良無害的小白兔,這不就是我嗎?” 衛染:?。?! 這人現在的臉皮怕是比整個冬天的積雪還要厚了。 畢竟是不用工具完全徒手堆出來的,沈硯的兔子也只能算是寫意,不過衛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光出現了偏差,她竟然還真覺得……挺可愛的。 她瞧來瞧去,最后還是認命屈服于自己扭曲的審美觀,悄悄掏出手機來,確認一遍已經關掉了拍照的音效,就趁沈硯低頭不留意的時候,從側面把他和他的兔子都收進鏡頭里,一按拍攝…… 然后閃光燈一亮,她就暴露了。 衛染懊惱,她怎么忘了閃光燈開在自動模式上呢。 沈硯眉眼動了動,視線立刻向她掃過來:“偷拍?” “我……”反正做都做了,也被發現了,衛染干脆鎮定下來,理直氣壯,“我是明拍。你、你也幫我拍一個?!?/br> 沈硯笑起來,漫天星光碎在眸底,迷離而夢幻:“好?!?/br> 衛染站到沈硯堆的雪兔旁邊,讓沈硯給他們合影。沈硯連拍了幾張,過來拿給她看。 衛染低頭看照片的時候,聽他嘖了一聲:“我們還真是般配?!?/br> 衛染杏眸翻了翻,不想搭理他。 但她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認,沈硯拍照技術還真的挺不錯的,明明是同樣的設備,他拍出來的畫面似乎就特別符合美學規律。 這是種什么天分? 沈硯趁她默默感慨的時候,已經自己去清理掉了旁邊兩個秋千上的積雪,問她:“上來玩嗎?” 衛染一言難盡地瞧著他:“這是給小朋友玩的……” 沈硯半點羞愧之色都沒有,一本正經:“我今天不是和小朋友一起來的?” 衛染無語,還是有些顧慮:“要是給壓塌了可怎么辦……” “就你?”沈硯好笑地嗤了一聲,“那我先替你試試?!彼f著,真的就先自己坐到了其中一個秋千上,沖衛染挑眉。 質量不錯,還真的沒塌。 行吧。 衛染放棄掙扎,也坐到了旁邊的秋千上,緩緩地蕩著。 其實還是……挺好玩的。 過了一會兒,她望著被積雪整片覆蓋的cao場,忽想起來:“我剛才看見,那邊雪上好像有字?!?/br> 沈硯挑眉:“有字?” “閃光燈亮的時候照出來的,好像是一個‘看見’的‘見’字……應該是有人寫在上面的,說不定還有別的,”衛染好奇起來,“我們過去看看吧?!?/br> 沈硯默了片刻:“其實也不一定要過去看……” 他的話似乎別有意味,衛染扭頭盯著他,纖長的睫毛一時凝住,難道…… 就在這時,沈硯一只手里傳來一聲咔嗒的輕響,像是觸動了什么開關。 偌大一片cao場,就在這一刻,被點亮了。 夜空下,幾百盞閃著淡藍色幽輝的星星燈,一盞盞亮起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與他們頭頂璀璨的星空交映成輝。 同時照亮了雪地中被深深劃下的兩個大字: 是沈硯的“硯”,和衛染的“染”。 更讓衛染傻眼的是,在這兩個大字中間還畫了一個比例完美的心形…… 她徹底,呆掉了。 * 眼前這一切宛如夢境,衛染卻不相信自己能做出這么離奇的夢來。 秋千早就停住,她只是傻傻地坐在上面。 沈硯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身邊,含笑問她:“這份禮物喜歡么?” 衛染茫然睜大眼睛,又過了半天才找回語言的功能:“你、你不覺得這樣很幼稚……” 沈硯輕笑:“小朋友,你忘了我們這是在幼兒園?” 衛染滿心凌亂,怎么有人這么會強詞奪理啊。 她懷疑自己的智商也真是被降到了幼兒園水平,竟連句反駁他的話都想不到了,還隱約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 “染染……”沈硯低聲喚了出來,在她前方俯下身,捉住她的肩膀,讓她正視自己。 “我發誓我說的每個字都是認真的?!?/br> 衛染只能呆滯地看著他,聽他一句句說下去。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br> “如果你也多少有點喜歡我,就不要把我推開,好不好?” 他因緊張而急促的氣息撲灑過來,衛染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沈硯在近在咫尺之處目光灼灼望著她:“這次,可以請你給我一個回應么?” 衛染知道自己肯定是陷進了更深的夢境里…… 這次,他的溫柔不僅是維持了幾秒。 她數不過來是多少秒…… 他這樣一句句說下來,嗓音略帶沙啞,遮掩不住溫柔告白下那份暗流涌動的不安與忐忑。 但他又始終說得毫不遲疑。 就像是對這一刻、這些話,他早已演練過無數遍了。 衛染癡癡看進他含著懇求的眼瞳里,頭腦里只剩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頭大概是,他的眸子比滿天星空還要亮。 沈硯久久不見她有任何反應,又小心地試探:“我想我這次態度還算是端正……?或者你覺得還缺了什么? 在瘋狂奔騰的心跳里,衛染深深吸進一口氣,努力克制嘴唇的顫抖,想要開口—— 就在這時,危險的警報聲驟然間劃破了夜空。 * 衛染在剎那間瞳孔驚懼地放大,拼命用雙手捂住耳朵,身體一晃,險些從秋千上摔下來。 是救火車的警報。 本身只是用作警示、不會傷到的任何人的無害響聲,卻鉆進她記憶深處,又燃起那場吞噬掉一切的大火,火光,濃煙,尖叫…… “染染!” 沈硯一把將她從秋千上抱了下來,不顧一切地護進懷里。 她弱小的身軀還在不住顫栗著,連著他的心尖都一起疼得發顫。他只能用力把她擁得更緊,輕拍她的脊背,一句句安撫。 “沒事的,都過去了……” “現在沒有什么能再傷害你了,相信我……” “別怕,我在……” 衛染依靠在他堅實的懷抱里,聞到他大衣上干凈的氣味,不由自主地信賴著他,好像就真的可以這樣被他保護一輩子…… 她一點點地平靜了下來…… 警報聲逐漸遠去、消失,夜色重歸于靜寂。 漫天星輝籠罩之下,唯一只剩的,是他們彼此狂奔的心跳聲…… 誰都沒有松開這個擁抱。 衛染腦袋暈暈的,側臉依然貼在他胸口,久久沒有動,哪怕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已經臉紅得無以復加。 “染染……”沈硯又很輕很輕地喚了一聲,“你——” 然而衛染并沒有機會知道他下面要說的話是什么。 因為他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就被一聲輕咳打斷了。 衛染循聲望過去,大片星星燈的幽輝清晰照出了夜色中一男一女的臉。 那兩個人也都在眉目不眨地看著這邊。 是沈文山和林喬。 * 這是衛染第一次看見沈文山的臉色這么難看。 事實上,從最開始他上來揪住沈硯的氣勢來看,他應該是很想把沈硯揍一頓,不過被林喬給攔住了。 臨出來的時候,衛染咬咬牙,還是把沈硯買的那束花給帶上了。林喬肯定也看見了,不過沒有多說什么。 回去的路上,沈文山在前面開車,始終一言不發。林喬則坐在汽車后座中間,正好把衛染和沈硯隔開。 林喬簡單做了一下解釋,她本來想給衛染一個驚喜,就沒提前告訴她今天回來的事情,沈文山晚上去機場接她,結果開車回來的路上,就在街邊看見了他們兩個。 沈硯低哼一聲:“所以是一路跟過來的?!?/br> 林喬瞥他一眼,溫和又嚴厲:“小硯,本來你爸和我也只是不放心跟來看看,至于有什么話也都是準備回去再慢慢說的??赡愫腿救締为氃诶锩娲裟敲淳?,我們怕萬一出了什么事情,只能先進去看是什么情況?!?/br> 沈硯沒答話。 大捧嬌艷的玫瑰就鋪在衛染膝蓋上,她一低頭,幾乎就能把臉埋進去了。 她也真的有把整個腦袋都埋進去的沖動。 可聽到林喬的話,她在惶恐中還是忍不住解釋:“主要是堆雪人費時間……”她蚊子哼哼似的又補了一句,“是我要堆雪人的?!?/br> 沈硯向她看過來,眼底有些復雜的情緒,立刻道:“不,是我堆的?!?/br> “是我讓他堆的……” “行了,”林喬閉目嘆一聲,“不用互相攬責任了?;厝ピ賹從銈??!?/br> * 衛染整個肩背緊張地繃直,她坐的明明是客廳柔軟的沙發,對此刻的她來說,卻像冰冷的法庭被告席。 從小到大,衛染都是絕對的乖孩子,各類調皮搗蛋活動永遠看不到她的身影,所以無論在家在學校,她都沒有過這種受審的經驗。 沈硯坐在旁邊,向她投來一個安撫的眼神,她都不太敢接。不過心里倒是稍微舒服了一點。 沈文山每次看見沈硯時那副陰沉的臉色,都讓衛染害怕他終究還是想把沈硯揍一頓,好在林喬為了不把事情弄得更糟,先勸沈文山回樓上去了,只自己留下審他們兩個。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們正對面,依次打量過沈硯和衛染:“說吧,到底怎么回事?!?/br> 沈硯平靜道:“就是您看到的那樣,我在和染染交往?!?/br> 他就這樣全不遲疑大大方方地講了出來,衛染一顆心怦怦狂跳,根本不敢抬頭看林喬的臉色。 林喬審視著他:“我能問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么?” 沈硯默然想了想,最后說:“……今天?!?/br> 林喬笑笑:“這可真是太湊巧了?!彼叵肓艘幌孪惹斑M去時看到的景象,恍然,“所以那是……表白?” 衛染一想到沈硯的幼兒園式表白就這么被人全看了去,內心羞恥不已。 好在林喬最后做出的評價是:“嗯……還挺浪漫的?!?/br> 衛染忍不住抬眼瞄她,想看看她說這話時,有沒有露出違心的表情。 林喬面無異色,倒是對上她的眼神問:“染染,那你答應他了沒有?” 衛染一怔:“我……”她回憶當時的情況,在她正要開口的時候…… 呃。 這個應該怎么算? 總之,她最后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就這樣了。 林喬看出她在猶豫,馬上追問:“你沒答應他是不是?染染,和嬸嬸說實話?!?/br> 衛染不想騙林喬,可如果她說“沒有”,那不就等于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沈硯身上了?絕對不可以…… 她下定決心,忍著愧意,不敢看林喬的眼睛:“嬸嬸,其實我已經——” “沒有?!?/br> 衛染震驚抬眸,剛才是沈硯突然開口打斷了她。 他在這種時候說“沒有”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把她排除在外,自己承擔所有責任? 還是說,他現在已經后悔了? 無論是前后哪一種,衛染都很不能接受。 但是沈硯這時又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說:“但我知道,染染已經愿意答應我了?!?/br> 衛染和他對視片刻,收回視線,很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三個人都沉默下來,整個客廳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過了一會兒,林喬微微一嘆:“小硯,你跟我來,我有話單獨對你說?!?/br> 她指了一樓的一間客房,讓沈硯先進去,臨關門時看見在沙發上蠢蠢欲動的衛染,不容置疑地吩咐:“染染,你就乖乖坐在這里不許動,知道么?” 衛染只能咬了咬唇,縮在座位上不動了。 * 沈硯做事向來都隨自己心意,不受條條框框拘束,但也總是敢作敢當的。 所以事到如今,他的姿態依舊很坦然。 因為他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至于別人的看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他不可能會放手…… 林喬靜靜觀察了一會兒面前的年輕人,把他的態度都收進了眼底。她對沈硯多少有一些了解,能把他的想法猜得八九不離十。 她嘆了口氣:“勸你有用嗎?” 沈硯緩慢地說:“我也勸過您最好離沈文山那種人遠一點,您只是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br> 林喬失笑:“實話說,你的意見我是認真考慮過的,只不過……對你爸這個人咱們還是就求同存異吧。我現在要說的是染染?!彼嵵仄饋?,“對我來說,染染就和我的親生女兒是一樣的?!?/br> 沈硯道:“但她并不真是您的女兒,就算您真的要和沈文山結婚,也不妨礙我和她——” 他好像早就考慮過了這些事,很冷靜地說了出來。 林喬卻看著他的眼睛,搖頭打斷:“我是說,沒有哪個養了女兒的母親,會對想當未來女婿的人不苛刻?!?/br> 沈硯一時無言,最后卻道:“那您可以對我多苛刻一些?!?/br> 林喬笑笑:“那如果我下面說的話不太好聽,你應該也能夠理解了。小硯,有的時候我也挺看不透你的,所以這個問題要請你自己估計一下——你覺得你對她的興趣會持續多長時間?” 這個問題里的預設讓沈硯擰眉,但他保持了冷靜:“不是興趣。我認定了染染,就想一輩子對她好,不會有停止的那一天?!?/br> “一輩子很長……” “那您不希望染染身邊有個人一直陪伴她嗎?” “我覺得這個人沒必要這么早就出現?!?/br> 沈硯默了片刻:“所以您的觀點還是,早戀就是罪過?!?/br> “不是罪過,小硯。但請你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染染是我的寶貝,這是她一輩子的大事,你讓我相信一個高中生的承諾嗎?更何況,這個人又是你,說實話我心里真的沒底……” 沈硯又默了默:“我不知道您對我的意見也這么大?!?/br> “說不上是意見,我只是能看到你身上一些……”林喬雙手交叉審視著他,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危險的東西?!?/br> “危險?您是覺得我會去殺人放火?” “我希望不會到這種地步?!绷謫绦σ馕⒖?,“我說的是你可能對染染施加的影響?!?/br> “我不會對她施加不好的影響?!鄙虺庱R上道,“我知道我過去的記錄在您看來遠不夠好,但以后我會努力讓自己配得上染染?!?/br> 林喬微怔,她想不到這個向來狂妄的年輕人能說出這種近乎于卑微的話來。 沈硯又道:“染染這么優秀,您也應該相信她可以處理好這中間的關系?!?/br> 林喬回過神來:“別妄自菲薄,我并不是說你配不上染染。小硯,不管你自己承不承認,你確實有天才的一面,你未來的選擇是很多的,所以你可以不在乎什么考試、分數、文憑,做事從心所欲。我不能說贊同你,但我可以理解??蓡栴}是,染染和你不一樣,你看到的她如今的優秀,那是靠她超出別人十倍百倍的努力換來的。她沒有條件像你一樣為所欲為,因為她犯不起錯誤,也沒有退路?!?/br> 沈硯怔了怔,不禁道:“我可以做她的退路?!?/br> 林喬卻眼神復雜地看著他:“你覺得那是她需要的嗎?你開口就談一輩子的承諾,可你又真正了解她多少?” 沈硯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有太多不了解的。 林喬繼續問了下去:“你知不知道她從前都遭遇過什么?知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努力讓自己變得這么優秀?” 沈硯更被她問得無話可答。他對衛染的回憶就只限于那個美好的夏天,在那之后衛染的所有遭際,他至今所知非常有限。其實即使不去問衛染,他可以自己去調查,可他一次次把這件事推遲了下去,何嘗不是仍然在逃避…… 林喬的質問點破了他這種逃避的心理,更讓他問心有愧。 他抬眼看向林喬,懇求:“您能對我講一講染染過去的事情嗎?我,我不能問她,我怕她會難過?!?/br> 林喬的神色緩和了不少,徐徐道:“你不問她是對的,她很少愿意提以前的事情。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br> “謝謝您?!鄙虺幷嫘牡?。 林喬一擺手,自己說了下去。 “染染她雖然出生在條件很一般的普通家庭,小時候也是父母寵在心尖上的寶貝,如果不是五歲那年發生了一場大的變故,她大概也能一直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當年她家住的那座樓突然在一天夜里失火,火勢很大,不僅燒毀了房子,她父母也都在因為重度燒傷救治無效,離開了她。他們在火場里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染染,讓她活了下來,甚至奇跡般地沒太受傷。但是染染從此就成了孤兒?!?/br> “這場災難給染染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從此她害怕任何能讓她產生相關聯想的東西,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不斷被噩夢驚醒。心理治療對她沒有太好的效果,她也很排斥,不過她漸漸長大之后,學會強迫自己在人前假裝得若無其事,就像現在這樣?!?/br> 這些事情沈硯大致已經知道一些,但再聽一遍,他心里還是很難過。 “如果說當初那場大火是天災,后面我要說的這些就是人禍了。染染的父母都不在之后,她還那么小,總要有人撫養。當時她還是有一些近親的。最初各家親戚商量以后每家輪流收留她一段時間,可是染染有心理問題,她會害怕很多在別人看來莫名其妙的東西,別人就會覺得她很麻煩。后來她就在各家親戚之間被推來推去,染染那時候也已經明白事情,她覺得所有人都討厭她、不要她,就變得更膽小封閉?!?/br> “我和她叔叔結婚之后,把她接了過來。我很喜歡染染,不忍心再把她送走,就讓她在家里長住下來。染染一開始還是很害怕我們也會哪一天突然不要她了,平常努力不給我們添麻煩,懂事得讓人心疼,甚至害怕難過的時候都只敢自己躲起來悄悄地哭。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取得她的信任,能夠讓她稍微快樂起來一點?!?/br> “這時候又出了意外……染染的叔叔因為車禍去世?!绷謫虈@了口氣,“那場意外本身當然和染染沒有任何關系,她根本不在場。但小地方的人迷信,就開始閑言碎語說她是喪門星,會把接近她的人都克死。染染的兩個伯父聽信了這些話,特別怕我會把染染給他們送回去,讓他們也遭受什么噩運。結果竟然主動找上門來告訴我,如果以后不要染染了,就直接送到孤兒院去,反正他們是不會養的。最可氣的是,他們說出這種話來的時候,甚至一點都不知道避諱染染?!?/br> 沈硯雙手攥緊成拳:“他們怎么可以……” 他自認不是沒見識過人心的狠毒,但這時還是憤怒到無可言喻。 林喬面無表情,這些不堪的回憶讓她也很痛苦,但她只是平靜說了下去。 “我發怒把那些人都趕了出去,可是染染被嚇壞了,她真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情,會連累到我,一直在崩潰地求我把她送走。我拼命和她解釋,又用了好幾個星期才把她安撫下來。染染終歸還是最怕讓我擔心,以后她再也沒提過那些事情,只是加倍努力地學習,把所有該做的事情都做到最好?!?/br> “其實我也并不是求染染一定要多么出類拔萃,我對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一輩子的平安快樂。以前我也勸過她,沒必要把自己逼得太過分,但她只有這件事情不會聽我的。后來我想通了,她需要一個途徑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她可以把過往的一切都拋下,我不應該阻攔她,我只要肯定她就夠了?!?/br> 沈硯一路聽她說下來,整顆心仿佛都被鮮血淋漓地撕裂開。 他恨自己,在衛染最孤苦無助的時候,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幫不了她…… 他以后要怎樣補償才夠? 他深吸進一口氣,忍不住說:“林老師,謝謝您為染染做了這么多?!?/br> “謝我?”林喬卻是一哂,“真把自己當我女婿了?” 沈硯竟然坦蕩蕩地一點頭。 林喬有點好笑:“你——”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對染染可以不急于一時?!鄙虺幷J真地說。 林喬若有所思望著他,不由也認真起來。 她知道沈硯能說出這句話,并不容易。 “但我的心意決不會改變,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br> * 隨著時間的推移,衛染覺得有點糟糕。 沈硯已經和林喬在里面呆了太長時間,以衛染對他的了解,他不是乖乖接受思想教育的那種人。 別墅里的隔音效果不錯,她聽不見里面任何聲音,也沒法知道他們是不是吵起來了。 明明這件事至少有一半是她的責任。而她只是自己呆坐在這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這種認知讓她感覺尤其糟糕。 她終于再也忍不下去,不顧林喬的告誡,下定決心起身去敲響了那個房間的門。 開門的是沈硯。 看起來倒是心平氣和的樣子。 衛染稍稍松了口氣,糯糯地小聲問:“沒事吧?” 沈硯微一搖頭,安慰地朝她笑了笑。 林喬卻從后面出來沖衛染一挑眉:“怎么,我還能打他不成?” 衛染垂下腦袋,不敢多說話了。 接下來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是,林喬在下一刻把她推進房間,撂下一句:“你們自己談吧?!本褪┦┤坏刈约喝チ?。 這意外的轉折讓衛染懵了一瞬,然后大腦開始飛快地運轉。 憑她對林喬的了解,林喬不可能這么快就放心地讓她和沈硯單獨在一起,除非—— 她推導出最大的可能性,不可思議地睜圓眸子看沈硯:“你……你被策反了?”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陳述 3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