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蓮蘭?”連山雙臂拴著臂膊,剛剛從藥房里過來。 他頓了下,告訴清玉,“我聽過這個名字?!?/br> “在何處?” 連山就站在院子里說:“我好友的meimei就叫蓮蘭,就是那位告訴我合嗣蠱的苗人好友?!?/br> 終于有一環對上了。清玉閉了閉眼,不過蓮蘭和皇后不過是幾面之緣,也沒有確鑿的證據,但終于有和合嗣蠱有關的人,清玉立刻派人去西南尋找蓮蘭,然后將這件事稟告給了李玄瑾。 雖然戚嬋在敞縣的時候兩人經常書信往來,他知道她絕大部分事,但不是所有。李玄瑾批閱完奏折,坐在龍椅上,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他愣了下,而后沉沉的目光凝在清玉身上,“你懷疑阿嬋?” 清玉低著頭道:“從動機來說,的確是皇后娘娘大一些?!?/br> 是的,李玄瑾腦子里也飛快地轉過這個想法,從理智上來說,阿嬋太有可能。 但不會是她,不可能是她給他下蠱。 她說過的。 李玄瑾握緊拳頭,定定地看了清玉一會兒,許久后,他的理智才壓過他的情感,提醒自己清風懷疑阿嬋很正常,畢竟他不清楚他和阿嬋之間的感情。而且蓮蘭的確是目前和合嗣蠱有聯系的人,他揮揮手,示意清風退下,然后起身抬腳往鳳鳴宮走。 李玄瑾回鳳鳴宮一路都走的很快,直到抵達鳳鳴宮殿,丹喜在殿外道皇后娘獨自在內殿,他的腳步才放輕。數十步后,他穿過刻葡萄紋的隔扇門,就看見坐在羅漢榻上的戚嬋,正值午后,明亮的光從敞開的花窗射進來,她微微低著頭,手里拿著一個繡繃,素白絲絹上剛剛繡出松柏的身形,李玄瑾的心跳忽然緩和下來。 不過戚嬋的心并不在繡花上,因為她的針插過絲絹,半晌都沒有動一下。 李玄瑾靜靜地看了她許久,準備叫戚嬋一聲,這個時候戚嬋余光瞥見前方的玄衣暗紋,繡花針下意識往里,忽地一下戳破指尖,戚嬋眉心微擰,沒等她出聲,李玄瑾兩個箭步上前,捉住她左手。 剛剛指尖只是被繡花針戳了很小一個痕跡,冒出一丁點血珠,不注意看其實很容易忽視,只是因為戚嬋手指纖纖,潔白若玉,才引人注意了些。 李玄瑾拿了絲帕裹住戚嬋受傷的手指,這時卻聽戚嬋笑了一聲,“陛下,話本子里姑娘的手指被針戳破了,可不是用絲帕包?!?/br> 李玄瑾抬起頭看著戚嬋。 戚嬋流轉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李玄瑾純色比較淡,襯著那張精致冷冽的臉,尤其高冷。 李玄瑾深吸口氣,他垂下眸,打開絲帕,見戚嬋的手指沒流血了,這才解開絲帕抬起眼問道:“剛剛想什么,魂不守舍的?!?/br> 提起這個,戚嬋心中一沉,她瞥了下李玄瑾,問道:“都好幾日了,那個合嗣蠱有線索了嗎?” 李玄瑾把絲帕放到桌子上,兩只眼睛直直地看著戚嬋,問:“阿嬋,你記得蓮蘭這個人嗎?” 蓮蘭?戚嬋心口一抖,蓮蘭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過多的淵源都沒有,他為什么會提到她? “我曾經在敞縣救過一個姑娘,是叫蓮蘭,你說的是她嗎?” “應該就是她?!崩钚獙⑸徧m應該是連大夫友人的meimei一事告訴她,順便說了這位友人就是告訴連山合嗣蠱的人。 戚嬋深吸了口氣,等他說完,戚嬋看著李玄瑾的眼睛問:“陛下,我若是真的有事瞞著你,你會生我的氣嗎?” 李玄瑾一愣,旋即道:“那要看是什么事?” 戚嬋伸出雙手,圈著李玄瑾的脖頸,腦袋也在李玄瑾的脖頸處輕輕蹭了蹭,“不是什么大事,你別生氣好不好?”說完了,她用那雙霧蒙蒙的眼可憐兮兮地望著李玄瑾。 戚嬋是會撒嬌的,不過她撒嬌的時候要么心情好要么有求于他。 這次是后者,但會是什么事,李玄瑾突然浮現出戚嬋得知連山本事后大變的臉色,他雙手掐住戚嬋的腰,拉開兩人的距離,兩只手按住她的胳膊,而后盯著她說:“阿嬋,你告訴過我,你沒有事瞞著我的?!?/br> “我撒謊了?!逼輯缺荛_了李玄瑾的眼神,她眼眸垂下,輕聲說,“合嗣蠱是我給你下的?!?/br> 哐的一聲,像是巨錘砸過李玄瑾的腦袋,他松開按著戚嬋胳膊的手,猛地后退了一步。 戚嬋抬起頭,就見李玄瑾臉色突變,面上不停地閃過復雜驚愕晦暗,戚嬋眼淚啪嗒一下從眼眶里落下來,她抬手擦了擦,但眼淚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落,“玄瑾,我就是太害怕了,我那么喜歡你,死纏難打費盡心思才讓你也喜歡我,我害怕你將來不愛我了,所以才……” 第77章 這之后(一) 戚嬋閉著眼睛,語…… 戚嬋哭的梨花帶雨, 李玄瑾卻猛地一下打斷她的哭聲,“戚嬋!” 戚嬋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李玄瑾整個人都要被燒著了, 他最相信的人竟然在騙他。他茫然地看著戚嬋,戚嬋小心翼翼地叫了聲玄瑾, 李玄瑾頓時回過神,轉身就往外走。 戚嬋連忙跟上。 李玄瑾忽地轉過頭, 戚嬋的眼圈微微泛紅, 配著她玉白的小臉, 和歉疚的眼神,無端端地令人覺得脆弱, 見他轉過頭, 她登時一動不敢動。李玄瑾的聲音從齒縫里憋出來,“讓我靜一靜?!?/br> 戚嬋神色微頓,只好留在了原地。 殿外的宮人見皇上陰沉著眉眼走了出來,俱都愣了一下,因為帝后大婚一個多月, 感情那是如膠似漆。 李玄瑾背影徹底消失在鳳鳴宮,丹喜才抬腳進了內殿,杏棠在戚嬋成婚前半個月嫁了她的表兄,所以只有她跟著戚嬋進了宮,成了皇后身邊的一等宮女。 “娘娘?!钡は残÷暯辛怂宦?。 戚嬋望著殿外,沉默了半晌,道:“我沒事?!?/br> 當夜, 李玄瑾沒回風鳴宮,也是成婚以后他第一次沒回風鳴宮。 第二日午膳也沒過來用。眼看就要到未時了,戚嬋親自下廚, 做了兩份點心,拎著去了勤政殿。 今兒的風有些大,戚嬋披了件薄綢粉紫繡茱萸紋的披風,站在勤政殿空曠的丹墀前。 若是從前,見皇后娘娘來了,李總管肯定笑著進殿內向陛下通稟,今日卻覺得是件麻煩事,陛下和皇后娘娘鬧矛盾的消息他可早就知道了。且陛下今兒心情也不大好,雖然陛下不是個遷怒人的主子,但到底是天下之主,心情不好的頭上做錯了什么事,說不準就會牽連一二,李總管只好恭敬地讓戚嬋稍等,然后進了殿內。 “陛下,皇后娘娘求見?!崩羁偣艿?。 李玄瑾沉沉的聲音過了片刻,才從龍椅上傳來,“不見,讓她回去?!?/br> 李總管應了聲是,然后將李玄瑾的意思傳達給了戚嬋,戚嬋朝著巍峨的勤政殿朱門看了眼,然后將手里拎著的食盒遞給李總管,“這個勞煩李總管拿給陛下,再告訴陛下,他若是不見我,我就在門口一直等著他?!?/br> “這……”李總管有些為難。 “你進去吧?!逼輯鹊?。 李總管只好他回了勤政殿內,李玄瑾聽見腳步聲,往殿內看去,李總管拿著手里的食盒說:“陛下,這是皇后娘娘讓奴才拿給你的?!?/br> 李玄瑾沒吭聲,又低下頭批閱奏折。 李總管將食盒里的兩樣點心取出來,擱在龍案旁邊的高腳桌上,見李玄瑾沒有言語,而后輕聲道“娘娘還說就在殿門口等著你?!?/br> 手上的朱筆往下拉了一撇,李玄瑾目光凝在其上,還是一言不發,李總管瞥了他一眼,趕緊收回了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秋風將勤政殿的琉璃窗都吹得颯颯作響,李玄瑾抬眸往窗牖看去,今日的太陽隱藏在烏云之后,秋風一吹,涼颼颼的。 李玄瑾深吸口氣,猛地從龍椅上站起身。 戚嬋覺得有些冷,雖然來勤政殿之前她已經穿的很厚,但是今日妖風大做,將她披風尾擺卷了起來,寒風從裙角滲入,往上身用涌進去,她打了個哆嗦。 而就在這個哆嗦剛剛打完,她看見了一抹黑色的袍角站在朱紅的門檻前,李玄瑾的眼神看不出情緒,他負手而立,目光只落在她身上。 “陛下?!逼輯容p輕地叫了一聲。 李玄瑾扭頭便往殿內走,戚嬋自然趕緊跟上,她進了勤政殿內,見李玄瑾背對著她站在勤政殿中央,戚嬋往前走了幾步,眼瞧距離他的背影只有一步之遙了,戚嬋這才站定,在他背后道:“玄瑾,我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李玄瑾握緊了拳頭,閉著眼打斷了她的話,“我也有錯?!?/br> 戚嬋微微一怔。 李玄瑾抿了抿唇,他昨晚想了一晚,雖然想明白了,但還是少不了人的劣根性,他的真心沒換來戚嬋的信任,他覺得有些不甘,他想他最起碼也要冷上戚嬋三五日,可是這個時候聽著她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李玄瑾心中那股怒氣忽然隨著窗外的風一起飄散了。 既然他喜歡她,為什么要讓她小心翼翼地害怕他的怒火呢。 想開之后,或許是心軟之后,他轉過頭,看著戚嬋琥珀色的杏眸,“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br> 他每一字都說的極清楚,仿佛怕她有任何的聽不清,戚嬋的舌尖動了動,這個時候,李玄瑾忽然舉起兩跟手指,語氣堅定,“阿嬋,我向你允諾,今生不立妃嬪,只有我和你,若違此誓,天打雷劈?!?/br> 戚嬋不自覺地愣在原地,因為這和她預料的有些出入,好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用了自己對李玄瑾最熟悉的稱呼,“殿下……”她舔了舔唇瓣,喉間有些泛干,“你不是說未來數十載,如何能料定以后會發生的事嗎?” 這也是戚嬋所贊成的,未來數十載,怎么能料的準以后會發生什么,這也是她給他下蠱的原因。而且若說理智克制,李玄瑾其實比她還要厲害,他平時也不敢對未來做允諾,因為就算如今想的再好,未來說不準就有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是,很多事將來都料不裝?!崩钚抗庖恢甭湓谄輯鹊纳砩?,見她這樣說,他盯著她道,“但這件事,我料定了,也料的定?!?/br> “阿嬋,我這一生,只喜歡你,也只會喜歡你?!?/br> 窗外似乎卷起了一陣狂風,可再猛烈的狂風也不及李玄瑾的這番話對戚嬋來的震動大,李玄瑾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他的行為很在乎她,可他很少說甜言蜜語,而今日這些話根本不是甜言蜜語,而是他把他的心攤開給她看。 火熱的,坦誠的,□□的心。 而且這是在發現她下了蠱之后,他沒有責怪她,反而是反思自己。 戚嬋抬眸看了看李玄瑾,他微微上翹的鳳眼將他整個人顯得冷冽而不好靠近,但是他的眼神又是那么的溫柔,仿佛能將人溺斃其中。 戚嬋的心忽然有些慌亂,她好像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逼輯炔凰佬牡貑?。 李玄瑾說,“起初是有些生氣,但后來我發現我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若是我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你就不會做這種事了?!?/br> 阿嬋會做這種事不奇怪,她生母離的早,后來同胞兄長也離開了,威遠侯府的其她人都和她隔著一層,她本身就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姑娘,而他,曾經拒絕過她太多次,她這么喜歡他,為了不失去他,做了一些極端的事情情有可原,比起責怪他,他更應該想辦法解決問題。 思及此,他定定地問:“阿嬋,我還要做些什么,你才能夠徹底信任我?!?/br> 戚嬋一顆心徹底亂了,他要做些什么從她才能信任他?她自己都給不了他答案。 不過李玄瑾也沒有要求她一定給他個答案,夜間兩個人躺在床上,沒做敦倫之事,李玄瑾摟著戚嬋,兩顆夜明珠懸掛在淡紫色的床幔上,明亮的光被床幔柔化,透進床帳中,柔和而靜謐。 李玄瑾一下又一下撫摸著阿嬋的脊背,輕聲問:“阿嬋,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對你動心的嗎?” 這個話題讓戚嬋登時來了興趣,她在他懷里抬起眼道,“什么時候?!?/br> 李玄瑾抿了抿薄唇,本來偏淡的唇色都被他抿的艷麗,就像是抹了一層芍藥花做的唇脂。他垂下眸,耳根子略微有些紅,“是在那夜在皇莊,你攔著我的去路,讓我娶你?!?/br> 戚嬋一下子就想了起來,那應該是當初李玄瑾發現安王喜歡她,拆穿她謊言,她去路上攔他的那一幕。 戚嬋有些驚訝,“這么早?!彼€以為那個時候李玄瑾很不喜歡她呢。 李玄瑾嗯了聲,他伸手摟緊了戚嬋,直到兩個人密不可分,他的唇擦過他的發頂,低沉的嗓音在安靜的夜間響起,“阿嬋,我喜歡你,應該比你覺得還要多很多?!比羰撬娴牟幌矚g她,當初她膽敢在半夜擅闖他房間的時候,他就不會收回拿著匕首的手,更不會答應她的三月之約。 他拒絕她不外乎是她和他的打算背道而馳。 只是最后,理智依舊敗給了戚嬋,不過也幸好,敗給了戚嬋。 戚嬋抬起眼皮,她靜靜地看著他熟悉的眉眼,許久后,她笑著叫了他一聲,“玄瑾?!?/br> “嗯?!?/br> 戚嬋又叫了他一聲,“玄瑾?!?/br> “嗯?” 戚嬋看著他精致的面龐,笑了一下,“阿嬋也很喜歡你?!?/br> 這輩子她注定都是和他綁在一起,她雖然給不了他真正的真心,但她會永遠表現得很愛他,只愛他,所以是不是真的愛他,又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