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阿燁!”她并未察覺自己的呼聲中帶了哭腔。 “咚咚咚!咚咚咚!” 與此同時,熟悉的戰鼓聲響起,這是云家軍沖鋒的信號。只見四周塵煙滾滾,云字旗在烈烈風中招展,正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叱利敢被這鼓聲轉移注意力,不只是他,北狄士兵人人倉皇四顧,原本蓄勢待發的攻擊陣型也瞬間散亂,隊伍中發出一聲又一聲驚呼。對北狄人來說,這戰鼓聲音太過熟悉,入耳后比閻王的索魂鈴更加駭人。 烏然似早料到這一番場景,冷靜地在身邊親衛的保護下撤離戰場。 混亂中隱有戰馬嘶鳴,只見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似一陣黑色的旋風,靈巧穿過人群奔云燁而來。云燁揮刀斬斷捆住云泠的繩索,飛身將她抱上馬。 駿馬登時調轉身體,往云家軍的方向沖鋒而去。 那叱利敢畢竟是北狄一員悍將,短暫慌神后立刻冷靜下來,眼見云燁就要將人劫走,手中大刀瞬時就跟著劈過來,同時怒吼道:“列陣,弓箭手!” 主將的命令就是定心丸,北狄軍心迅速穩定下來,騎兵步兵排兵布陣,弓兵挽弓搭箭,靶心直至云燁與云泠。 “抓緊韁繩,躲好別動?!痹茻畛谅曉谠沏龆险f道。 他用自己的身體為盾,將云泠護在懷中,駕馬躲避耳后急速逼近的利箭。 云泠的心因緊張而跳得極快,身體全然被身后的少年寬闊的胸膛圈住,耳畔的風呼嘯而過,她一時間什么也聽不見,連呼吸也不禁屏住,只余一聲聲頓挫的心跳聲。 云家軍已將北狄軍隊團團圍住,云陽一聲令下,沖鋒的戰鼓為狂妄的北狄人奏響喪鐘。 * 馬兒將二人駝至安全地帶,速度漸漸慢下來。 云泠感覺后背驀地一沉,她擔心地回頭,云燁正好脫力一般靠在她頸側,她柔軟的唇輕輕擦過他的臉頰。 “別動?!痹茻畹吐暤?。 云泠應聲保持住身形,不敢亂動。 云燁灼熱的一呼一吸落在她脖頸間,有些癢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悸動,她的唇還不輕不重地蹭著云燁的臉頰。 反應過來后的云泠只覺耳熱,輕輕問道:“阿燁,怎么了?” 云燁沒有說話,眉間有冷汗滑落,似乎是因什么而痛得說不出話來。 她感覺出身后人的異常,努力在云燁的懷里掉轉上半身,一下就看見他后肩竟中了一箭,殷紅的血浸濕后背。 “阿燁!”她皺緊了眉頭,“醫帳在何處?” “死不了的?!痹茻钊棠椭?,輕聲道。 “你又...算了,等你好了我再收拾你!” 尋到了醫帳中,軍醫將傷口處理好。所幸這一箭沒有傷到筋骨內臟,只需修養一段時日便好。 軍醫退了出去,帳中便只剩云泠與云燁二人。仍是如曾經一樣,云泠不主動開口,便只有沉默。 “你沒什么想跟我解釋的?”終究是云泠沒沉住氣,問道。 云燁沉思片刻,緩緩道:“在追捕沙匪時,我隱約察覺到這是北狄和若羌的陰謀,因為沒有證據,我一直在調查中,沒料到他們趁機將你擄走。如果早知道北狄的目標是你,我會更早除掉他們?!?/br> “是我太掉以輕心,怪不得你?!痹沏龅?,“你什么時候混進若羌的?看烏然撤退得那么及時,他早知道今日會有埋伏?” 云燁輕飄飄略過她的第一個問題,回答道:“我的人探查到北狄此來將有大動作,就順便將這個消息傳給了他?!?/br> 烏然是個聰明人,若羌劫走云泠的事既已暴露,北狄也并不是可靠的盟友,早日投靠大夏,配合設下陷阱將功折罪才是最佳選擇。做生意的人,最懂得變通之法。 “所以你們就將計就計,以我為餌設下陷阱?”云泠秀氣的眉蹙起,“把我蒙在鼓里,看我怕得要死很好玩嗎?” 云燁沉默了。 手下的人剛傳信說云泠來找他,緊接著就發生了沙匪劫道之事。在尸體堆里尋找云泠時,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害怕。 沒有找到她的尸身,他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結合此前探子的情報,他一面給云陽傳信求援,一面駕馬趕到若羌尋人。所幸烏然待云泠很好,這讓他斂起一份殺心,給了烏然一個合作的機會。 至于不告訴云泠真相,的確是出于他的私心。他絕不會讓云泠出事,可也自私地希望能靜靜地守在她身邊多看幾眼。 因著體內的藥蠱,他深知自己無法護云泠一輩子,已將所有的傾慕全都收回心底??尚纳先司驮谘矍皶r,心底瘋狂生長的思念還是驅使著他想在無人知曉處默默陪伴她身邊。 “對不起?!痹茻畲瓜卵劢?,道歉。為他的任性,為他的愛意。 云泠覺得此時的云燁就像一只做錯事的狗狗,耷拉著耳朵輕聲嗚咽,可憐巴巴地怕被人拋棄。 她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認命道:“可沒有下次了?!?/br> 第33章 告白 云家軍對北狄的這一場殲滅戰只打了幾日便打完, 為了表示若羌的誠意,烏然打開城門,邀請云家軍進城內暫歇, 待傷員恢復得差不多再上路。 前后不過幾天時間,云泠卻覺得印象中乖乖認錯的云燁就像是她的夢中幻影, 眼前這個云燁又變回了那個莫名其妙要和她劃清界限、不理人的臭脾氣小孩。 她耐著脾氣忍下來,想著自己許是多心了。算著云燁的箭傷好得差不多了, 她這才按照俞白英的囑咐熬了解藥端到云燁屋子里, 結果云燁又給了她一碗閉門羹。 守門的士兵很抱歉地沖她笑:“云校尉大傷初愈, 精神不濟,方才已睡下了, 小姐您有什么事的話告訴我,等校尉醒了我替您轉達如何?” 云泠皺眉:“又睡下了?”這幾日過來找人, 要么人不在要么在休息, 一次兩次可以說不湊巧, 總這樣就不能讓她不去想, 云燁是在故意躲著她。 果然孩子長大了主意也大了,翻臉比翻書還快。她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態就和搞不懂一手養大的小孩莫名其妙在跟自己鬧什么脾氣的老媽子, 又惱又急又無計可施。 云泠本就是個脾氣大的主, 一片好心被人拒在門外,也忍不下去了, 登時擰起眉抿起嘴, 將手中裝著藥碗的食籃遞到士兵手中, 沒好氣道:“剛熬好的藥,你拿進去讓他趁熱喝,我明天這個時候再過來送?!?/br> 士兵接過,撓頭問道:“校尉傷已好了, 不知道小姐送的這是什么藥?” 云泠瞪他:“反正不是毒藥,害不了他。必須喝,聽見沒!”后一句她提高了音量,明顯是沖著屋內的人說的。 士兵眼瞧著她要發火,連忙閉了嘴不多問,應了下來。云泠哼地轉身,氣呼呼地走了。 見人走遠了,士兵這才敲門進屋,將食籃輕放在案頭。云燁面色仍有些蒼白,肩上披了件外衣,專注地讀著探子送來的情報。 士兵不識字,自然沒法揭穿他信拿反了的事,小心問道:“云校尉,小姐看上去好像生氣了?!?/br> “嗯?!痹茻畹瓚?,看了眼食籃,“這是什么?” 士兵也不敢亂說,只將云泠的話重復了一遍:“小姐說,反正不是毒藥,害不了您,讓您必須趁熱喝了?!?/br> “...知道了,出去吧?!?/br> 士兵磨蹭了一會兒,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云燁合上信件,問:“還有事?” 士兵下定了決心道:“校尉,不是卑職想多嘴,我就是想不明白,云泠小姐出事那會兒您明明比誰都著急,這段時間小姐對您的關心兄弟們也都看在眼里,您現在干嘛這樣疏遠小姐,她該多傷心啊?!?/br> 云燁沒有回答,將食籃打開,里面裝著的湯藥仍冒著熱氣。 他沒多猶豫,端起藥碗送到嘴邊,那藥入口很苦,他眉也不皺一飲而盡,將碗放回去時發現食籃里面還有一小塊紙包著的麻糖。 這是云泠一貫的習慣,每次他喝藥都會記得給他備一塊糖去嘴中的苦味。 云燁默默將包著紙的糖攥進手里,合上食籃,吩咐道:“一會兒給小姐送回去?!卑朦c不回應士兵的問題。 士兵也沒辦法,心中嘆氣,收拾好食籃準備出門。 “你傷不是已經好完了嗎?怎么屋子里還是一股子藥味?”云陽負手進屋,疑惑問道。 士兵逮著機會,大聲回道:“是小姐親手熬好送來的藥?!?/br> “嗯?那泠兒怎么不在這里?” 士兵飛速瞥一眼云燁,道:“校尉吩咐卑職將小姐攔在門外,小姐生氣了,藥放下就走了?!彼牡匚坏筒桓叶嗾f,云將軍總能勸勸校尉吧! 云燁竟然不愿意見云泠,還將人攔在外面,這事可是極大地出乎云陽意料,這倆人關系不一向很好嗎? 見云燁垂眸一副不愿多談的樣子,云陽眼神示意士兵出去,自己坐了下來,擺出談心的架勢。 “敢給我meimei吃閉門羹?你小子膽子不小??!”云陽假意發火道,“不過做了幾年西域校尉,就找不著北了?” “大哥,云燁沒有那個意思?!?/br> “沒有那個意思,那是哪個意思?” “......” 要他如何解釋?為了不讓自己沉溺于和云泠的親近中,寧愿惹怒云泠也不愿意見她? 說不出口,自然只能沉默以對。 云陽也知他性子,不愿意說的事怎么也逼不出口,便換了個話題。 “泠兒給你送的什么藥?” “小姐沒說?!?/br> 云陽推測道:“我猜,應該是解你身上藥蠱的解藥?!?/br> “嘩啦”一聲,云燁手邊整齊摞好的信件被他突然的動作撞散一地。 他眼里難得出現激烈的情緒,不可置信問道:“解藥?” 云陽一開始怕云燁心中有愧,本不打算將解藥的由來告訴他,現在見他不知為何和云泠鬧起別扭,心思一轉,原原本本將云泠這幾年為了尋找繆雙住處吃了多少苦,為了找解藥差點丟掉性命的事全說了出來。 “現在你喝的解藥只有一半,剩下一半母親還在研制,再過不久就能解掉你身上的藥蠱了?!焙竺娴脑捲脐栆巡槐卦俣嗾f,云燁早在聽到藥蠱能解時就沖出門去了。 士兵見他跑去的方向正是云泠的住處,再見云陽一臉欣慰的笑容,心中不禁對自家大將軍更佩服起來:不愧是將軍,這就將校尉勸明白了! * 云泠沒有回屋子里待著,她心里煩悶得很,漫無邊際地在若羌王城里閑逛。 若羌人天性樂觀,明明剛剛才近距離經歷了一場戰爭,城中的百姓卻似乎不受影響,彼此之間熱絡地相互招呼問好,臉上洋溢著生機勃勃的笑容。 云泠在一旁看著,心情好似也被他們的快樂感染不少。 一個小女孩輕輕扯了扯云泠的衣擺,遞上手中鮮花編織成的花冠。 “送給你,不要不開心啦!”她笑瞇瞇用若羌話說。 云泠聽不明白,試探著指著自己問道:“是給我的嗎?” 小女孩也聽不懂她的話,看她手勢點了點頭,示意云泠蹲下來,小手捧著花冠戴在她的頭頂。 云泠受寵若驚,手小心地觸碰花冠,眼里都是欣喜。 云燁在寢殿中沒找到人,終于在城中找到她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美麗的少女頭戴花冠,臉龐艷若芙蕖,眼眸里盛著燦若星辰的喜悅光芒,此去經年,她的眼神仍和初見時一模一樣。 小女孩注意到了呆呆站在一旁注視著這邊的云燁,疑惑地指了指,云泠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目光恰好與云燁相撞。 少年出來得匆忙,身上胡亂穿著的外衣都沒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