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若是互有好感,阮林春當然是支持的,就是這輩分嘛……先前她喊方氏喊嫂子,難道今后得喊舅媽? 阮林春就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近來她總癱在床上犯懶,程栩卻偏愛攛掇她出門,“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姑母也挺想你呢?!?/br> 阮林春懶懶地翻了個身,“不去?!?/br> 她也挺想念程皇后跟顧顯的,但,若再去宮中,難免碰上另一個人——如今重華宮可真正熱鬧,阮林絮這才嫁過去沒幾個月,居然就有身孕了,大皇子顧譽在當爹的歡喜沖擊下,請旨冊封阮林絮為側妃,還上了宗室玉牒。 難怪阮林絮風光無限,這幾天都跟個得意洋洋的公雞似的,把誰都不放在眼里。本來自從白錦兒趕去家廟修行,阮林絮很受了一陣冷落,連她都擔心會從此失寵,誰知不過幾日功夫,情勢就翻盤了呢?可見老天有眼,終不會虧待苦心人。 昨兒阮林春剛和阮家兩位夫人進宮看過她,阮林絮賣弄身份,拿腔拿調,恨不得把這些人當丫頭使喚——還記得當初那場落水丑聞之后,這些人如何嘲笑她的?后來一乘小轎抬進重華宮,大房二房更是視若無睹,連禮物都不送一份,阮林絮早就恨透了兩位夫人。 可因著國公府名頭甚大,她倒是不敢十分作踐阮林春,只是言語里極盡嘲諷之能事——仿佛嫁人半年仍無所出,她就該以死謝罪似的。 阮林春從前也沒想到原女主這般淺薄,怎么一年比一年更沉不住氣了呢?如今的阮林絮哪還有半分文藝美少女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市井俗婦——當然她的臉也確實比不上從前,上回墜馬后的傷疤雖然漸漸愈合,可卻留下了醒目的疤痕,不得不用大量胭脂水粉來遮蓋。 阮林春瞧她臉上厚的,都能用來糊墻了,再好的脂粉也禁不起這般濫用,阮林絮一說話,鼻梁上的粉就簌簌往下掉落,看著都覺瘆人得慌。 阮林春怕做噩夢,還是少去為妙,遂繼續躺在床上犯困。 程栩有點擔心,“不如請大夫來看看吧?我瞧你以前沒這般貪睡?!?/br> 阮林春唔了聲,兀自拿枕巾蒙住臉,心下只覺得程栩小題大做,冬日犯懶有什么可奇怪的?自然界的動物也得冬眠呢。 結果迷迷糊糊睡到晌午,程栩還真請了位大夫過來,阮林春卻不過情面,只得披衣起身,讓其號脈。心下暗暗決定,倘若這人敢說她得了絕癥什么的,她必定要拆了回春堂——不是騙錢是什么? 誰知那老大夫摸著頜下長須,裝模作樣嘆了一回后,便直直說道:“恭喜夫人,您有身孕了?!?/br> 阮林春的臉色十分古怪,“您確定是有孕而非有???” 不會是像鶯鶯那樣的烏龍吧?她記得自己明明做過預防措施來著——雖然是張二夫人的詭計,不過阮林春也就順水推舟了。 老大夫:……行醫數十年,還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東家,就這樣盼著得病呀? * 彼時二房院落里,張二夫人也迅速收到了阮林春診出喜脈的消息,驚得她連手里的縫衣針都穿錯了位置,一把扎在丈夫手背上。 鮮血立刻洇了出來,程二老爺痛得嗷嗷直叫,“怎么回事,眼睛也不看準點?” 說好給他縫衣裳的,怎么縫起手來了。 張二夫人顧不上丈夫叫喚,兀自喃喃道:“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懷孕呢?” 程二老爺忙著用藥酒和棉布擦手,可十指連心,依舊痛得難忍,眼看妻子漠不關心,遂也沒好氣道:“怎么不能?大房那位看著弱不禁風,如今可是大好,都教導起皇子來了,想生個孩子還不容易么?” 要知道宮里多少偏方秘藥,他有時候都想去求兩粒房中丹進補進補呢! 阮林春就更不消說了,那種鄉下來的粗實農婦,生十個八個恐怕都不稀奇,養孩子哪里難得倒她。 張二夫人仍是不可思議,“我就是防著今天,才特意用柿子蒂磨了粉,日日加在侄媳婦的飲食里,按理她不可能結上珠胎,難道是大夫診錯了?” 無獨有偶,阮林春也正不解地向程栩問出這個問題——她承認自己冒險了些,不過,她就是搞不懂嘛,張二夫人明明為她將避孕的措施都做好了,為何會不起作用呢?難道自己是百毒不侵的體質? 程栩默默看她半晌,“……這法子你聽誰說的?” “書上啊?!比盍执簾o辜望著他。剛嫁過來那一陣她很是無聊,就讓紫云去集市上搜羅了不少話本子,其中有一篇講婆媳斗法的就曾提過這個訣竅,說是柿子蒂可用來避孕,安全有效無公害。所以后來當她得知張二夫人在廚房埋下暗樁,特意以此法防她有孕,阮林春才不加制止,坐觀其變——反正她也不想這么早有孩子。 哪曉得張二夫人棋差一著,還是失敗了呢? 阮林春忍不住看向對面,“所以,這東西到底有沒有用?” “當然沒用!”程栩原以為自家夫人一向聰慧,哪知竟也有糊涂的時候,若柿子蒂這種簡單的玩意就能防止子嗣,那些秦樓楚館的娼婦粉頭之流還用得著尋求各種避孕的良方么?甚至連水銀等劇毒之物都用上了。 對哦,阮林春恍然大悟,也覺得自己當時必是腦子發蒙——不過她原以為張二夫人會是宅斗高手呢,哪曉得竟是雷聲大雨點小,水貨一枚。 既來之,則安之?,F在她反而擔心自己服下的那些柿子蒂會不會有何副作用了,“夫君,這東西吃多了會怎么樣?” 雖說張二夫人是當藥粉來用,又是摻在飯食里,應該不敢加太多,免得引起警覺,可阮林春還是有些忐忑。 于是央求地等著程栩為她解答——這人一向博聞強識,就是個小型的移動圖書館。 程栩也未辜負所托,認真想了想,答道:“會胖吧?!?/br> 阮林春:……廢話!什么東西吃多了能不胖? 第75章 . 赴宴 程栩這樣的絕世姿容,若是失傳未…… 罷了, 既然知道那柿子蒂粉對身體并無影響,阮林春一顆心總算放下,這個時代又沒有各種高科技的醫學檢測設備, 真要是出點什么事,也不好提前將孩子拿掉——拿掉比生下來還傷身呢。 阮林春此前并未做好早早有孕的準備, 可既然天意如此,她也只能順從自然。阮林春緩緩撫摸著尚顯平坦的小腹,此時當然覺不出半分動靜, 可她腔子里還是有點微妙的悸動:一個新生命即將從這里誕生,這感覺著實復雜而奇異。 本來聽大夫說她最近嗜睡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可當診脈的結果出來, 阮林春卻陡然精神百倍,再也不犯困了。因看到旁邊擺著一碟贛州來的新鮮蜜桔, 便隨手抓了兩把,慢慢剝著享用。 程栩看她怡然自得,目光中卻微微帶點寒意, “二小姐, 你是否根本不想為我程家繁育子嗣?” 阮林春差點讓一瓤飽滿鮮甜的橘瓣給嗆著,他現在才想起來問?還以為能萌混過關呢! 可看到程栩板著臉一言不發的模樣,便知他難得動了真氣,阮林春也不自禁地有點心虛起來——她倒不是不想要程栩的孩子, 她就是不想這么早生孩子,換誰都一樣。 問題是,這話說給他聽,他會信嗎?古時候的女子,最大的仰仗無外乎子嗣,若連這個都不介意, 只能說她對于挑選的這門婚事根本毫無感情。 阮林春不想讓程栩覺得她是個冷血動物,雖然她一開始并非因愛他才答應嫁給他,但,相處這些日子,總歸是有感情的,不是么?如果一定要取一個標準,她對程栩的好感度甚至能打九十分——至于是不是真愛,這個她也拿不準,畢竟之前她也沒談過,她只能說,程栩是她在世上最喜歡的男人,沒有之一。 正躊躇該如何措辭,程栩卻已經起身,大概妻子的猶豫在他看來本身就是一種不忠的表示——小說里的男人往往多疑又愛吃醋。 按照小說中的慣例,這時候就該順勢冷戰幾天,之后才來個意外遇險什么的,兩人彼此剖白,互相表露心跡,再借機重歸于好。 阮林春等不了那么久,而且她也不想出現什么意外來考驗他們的愛情,反正她就不是什么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情書情信她不會,耍賴卻是最擅長的。 于是在程栩即將動身的剎那,阮林春伸足將他絆倒,又掩面拽住他的衣袖。 程栩摔了個大馬趴,“……” 回頭發現是阮林春作怪,本想出言訓斥,可想到她是有身子的人,恐怕受不了刺激,只得硬生生咽下。 因阮林春死拉著他不放,程栩又不好將其推開,唯有冷冷道:“放開!” 阮林春怯怯地垂下衣袖,再望向他時,一張素白芙蓉面上已滿是斑駁淚痕,本來是打算秀一秀演技的,可想到如今的艱難處境,侯府去不得,若再回崔氏那里,崔氏又怎能安心?可若是程栩從此疏離了她,她在這府中煢煢孑立,又該如何熬過去? 生下來是男孩倒罷,好歹銜了一份指望,可若是女孩,豈非會落得跟方氏一樣的境地? 阮林春越想越悲催,不由得肝腸寸斷痛哭流涕起來——她自己都覺得恐怕得了孕期憂郁癥。 程栩被她弄得手足無措,明明是她有錯在先,怎么好像自己才是欺負人的那個? 現在該如何是好?程栩原本聰明的腦瓜也成了一團亂麻,想不出半點主意,他只知道,若任由阮林春這么鬧下去,遲早得把外人引來,還是先堵上她的嘴吧? 程栩于是笨拙的上前——當然沒有取膠布——而是先用十指抵著她的下頜,繼而將兩片冰涼的唇貼了上去。 這種霸道總裁式的吻法果然止住了小嬌妻的眼淚。阮林春也不哭了,反手抱住他的腰,兩人便滾到了榻上。 她在用行動表達她對程栩的心意,“我不知我對你的感情究竟如何,我只知道,若是旁人碰我一根手指頭,我都會覺得惡心,唯獨你是不一樣的,即便任你予取予求,我亦甘之如飴?!?/br> 彼時她衣衫凌亂,雙目含淚,紅唇微腫,儼然一副任君采擷姿態,說不出的妖姿麗色——然而她的神情卻是一片赤純。 程栩只覺心跳如擂鼓,險險將她按倒在窗邊,虧得他記得大夫臨走前的交代,及時抽身遠離,免得擦槍走火,“明知自己的身子不適合行房,就不要做出這副姿態?!?/br> 這回卻非故作冷漠,而是真心關切了。 阮林春睜著一雙無辜小鹿眼,“我沒想行房啊,就是抱一抱你,你以為能怎么?” 程栩:……好吧,看來是他自作多情。 虧得這番顛倒,兩人總算握手言和,重新更衣理衫之后,阮林春感覺自己對男人有了新的認識——今后她應該能更好地處理夫妻關系了。 于是愜意地勾著程栩脖子,趁前三個月不能行周公之禮,正可以好好撩撥他:好比妖女挑逗修行有為的高僧,有種別樣樂趣。 程栩雖然心里覺得阮林春是個磨人的小妖精,卻也只好聽之任之,從前怎么沒發現妻子這樣惡趣味? 但比起一本正經相處,這種模式未嘗不是新的體驗,程栩于是任由脖頸上掛著一只樹袋熊,自個兒且到一旁的書案上備課去,他如今當了老師,再不比從前閑散,為六皇子布置的功課,他自己也須事先研讀數遍,方能保證熟極而流,授課中不出亂子。 阮林春忽然想到,她有身孕的消息,是否該稟報程皇后一句?畢竟她對國公府的子嗣這樣關切。 但,若皇后知道了,全京城恐怕也知道了,這似乎算不上好事,還有張二夫人……之前阮林春借她的手想要避孕,可如今懷上了,張二夫人對她而言就成了不利因素。 沒有充足的證據,她也不可能輕易扳倒這位嬸娘,倘若張二夫人惱羞成怒,另施暗算呢? 阮林春惴惴問道:“我有身孕的消息,要不要先瞞著府里?” 程栩閑散地提筆研墨,“為什么要瞞?那藥粉是她下的,她理應知道你懷不了孩子?!?/br> 阮林春困惑了,“但你不是說那柿子蒂沒用么?” “誰說沒用?”程栩輕輕挑眉,“只要嬸娘相信它有用就夠了?!?/br> 未及,阮林春有孕的消息果然傳遍府里,不但程夫人親自過來探視,張老太太和張二夫人也都送了賀禮過來,而據下人回報的消息,張二夫人的臉上非但沒有半分不悅,反倒笑得舒心極了。 程二老爺被縫衣針在手背戳了個大口子,這會子仍疼得鉆心,正沒好氣呢,誰知就看張氏笑得跟個狐貍似的,“侄媳婦有了身子,可知你那法子根本沒用,你還笑得這樣,真是!” 程二老爺無奈搖頭,覺得妻子大概是急怒攻心,已經氣傻了。 張氏卻狡黠的一笑,“誰告訴你沒用?” 程二老爺怔住,“但,那丫頭分明診出了喜脈?!?/br> “喜脈也可能造假,老爺,你忘了楓兒領回來那揚州賤婢不成?”張二夫人對她下的藥粉分量還是很有信心的,柿子蒂避孕也是歷代流傳的古方,根本不可能出錯,唯一的解釋,便是阮林春根本不曾有孕,而是與大夫串通演了一場戲,好騙得府里人空歡喜罷了。 說不定她就是從鶯鶯那里得到的靈感,眼看一個賤婢懷孕后都被人眾星拱月般伺候著,她這位正房夫人焉能不艷羨?就是這孩子最終生不下來,好歹能享有大幾個月的風光,說不定還能栽贓陷害二房一把——就好像鶯鶯陷害方氏那樣。 程二老爺覺得夫人真是想象力豐富,“這怎么可能?那賤婢的把戲剛被拆穿,大房又怎可能明知故犯?” 就不怕別人起疑心嗎? “老爺你就不懂了,這正是那丫頭的高明之處,”張二夫人侃侃道,“都知道有前車之鑒,沒人敢步那賤婢的后塵,侄媳婦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故布疑陣,沒人料到她會如此大膽,她的處境反而更加安全,譬如你我,難道能貿然去大房指認,說她沒懷上程家骨血么?” 張二夫人自認洞察人心,阮林春這種小兒科把戲,當然瞞不過她——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么聊齋,這蹄子活該聰明反被聰明誤。 程二老爺對妻子的眼力還是信服的,忙道:“既如此,你還不快點告訴老夫人?” 張二夫人冷哂道:“急什么,這才剛開始呢,且讓她得意幾天吧!” 阮林春到底是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縱然求子心切也是情有可原,頂多禁足幾天就完事了;倒不如順水推舟,讓阮林春將這件事越吵越大,眾人的情緒達到頂點,到時候十月懷胎,孩子卻生不下來,那才有好戲看呢!她若是敢栽贓陷害,或是從別處抱個孩子來魚目混珠,張二夫人正可以充當正義之師,一舉揭穿這蹄子的詭計,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走著瞧吧,她就不信了,阮林春那空空如也的肚子,還真能生出個白白胖胖的兒孫來。 許是因為張二夫人的善解人意,阮林春這段時日養胎也異常安靜,并未如她想象那般鬧出什么風波,至于廚房負責膳房的那幾個,阮林春讓紫云留心注意,發現連那種藥粉也停了——可能張二夫人已覺得無甚必要。 現在看來張二夫人已放下警惕,可阮林春還是留了個心眼,正好她最近脾胃不調,口味也駁雜得很,時而想吃酸的時而想吃辣的,索性便讓程栩跟二老請示,另外在這院里辟出一道小廚房,單獨做她的飯食,如此她吃得安心,也免得攪擾旁人的正常作息。 些須小事,程家二老自然應允,張二夫人更不會有異議了——她看著反而暗暗好笑,這阮林春做戲做得太過逼真,明明沒懷上身孕,卻裝出害喜的模樣,把府里的傻瓜哄得團團轉,活該大房遭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