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至于阮林春,崔氏看她一眼,嘆道:“你meimei不懂事,無須與她計較,她只是個孩子?!?/br> 現在想想,倒覺得鄉間生活并非壞事,絮兒自幼錦衣玉食,結果變得這般驕縱,一點委屈都受不得;倒是春兒雖說不曾讀書,可是眉宇間的那種落落大方,是阮家幾個女孩子都沒有的。 阮林春笑道:“我當然不會介意?!?/br> 阮林絮確實是個寵壞了的孩子,又順風順水慣了,所以,對于她口頭上的一些冒犯,阮林春才懶得放在心上;但,倘若阮林絮還想干些別的,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不過阮林絮的話仿佛透露了點什么,她直言自己用巫蠱害人,可見阮林絮自己都覺得倒霉得有些不正常,這是為什么呢? 仔細想想,似乎自從程栩的身子慢慢康復開始,阮林絮的運氣就不怎么好了,不但將崔氏的耐心消磨殆盡,如今更落得禁足府中的凄煌境地,難不成,這其中有什么聯系? 阮林春心頭突突一跳。 * 晚上阮行止回來,崔氏跟他說起白日的糾紛,語氣里頗有清官難斷家務事的無奈,“我看,不如將絮兒送回趙家去罷了,橫豎咱們養了這些年,不算虧待,趙家能理解的?!?/br> 阮行止正解著官服的手不禁一僵,他當然不能告訴崔氏,那其實是他的女兒——白錦兒身份未明,又是罪臣之后,阮行止怎么也不能將她接回府來,壞了自己的前程。 正因如此,他也答應了白氏,會將絮兒留在身邊好好栽培,也不枉她對自己情深一場。 阮行止按著崔氏的肩膀,柔聲道:“絮兒一向視你為親母,又怎舍得離你而去,如今雖愛鬧些別扭,不過是孩童脾氣罷了,過兩天就好了?!?/br> 更重要的,是他不肯舍了大皇子這門親,倘絮兒不以阮氏女的名義嫁過去,那他還能得什么好處,趙喜平那個粗人,哪里配當未來國丈。 崔氏并不知丈夫的思慮,可是心里也煩亂著,眼看丈夫如常那般要褪她的衣裳,她卻按住他的手,“你到別處去歇吧?!?/br> 阮行止是個生性多情的人,可是對家宅卻管得極嚴,不管外室如何,府里他只留兩個侍妾,并崔氏這位嫡妻,一個月里頭也必定有十天歇在崔氏房里。因此,那些同僚都說他是個難得的規矩人。 崔氏更不曾發覺他的偽裝。因此這回的拒絕實出阮行止意料之外,說實話,崔氏雖然木訥了點,床笫間略微缺少風情,可那種端方凈美之姿還是挺吸引人的。 阮行止不喜歡勉強,只得誒了一聲,就近到一個年長的侍妾那里去了——那個妾早已不再貌美,阮行止也不要她服侍,只是看她腹有詩書,談吐雅致,偶爾也會去歇一晌,純睡覺。 此舉自然是為了向崔氏證明堅貞。 崔氏望著西廂房的一角孤燈,卻是默默地和衣臥下,奇怪的是,她發現心中依然安寧。 好像阮行止對她的影響已沒那么大了。 第17章 . 珍珠 難道禁足還真能磨練心性?…… 阮林絮聽說阮行止去了侍妾房中,心中暗暗得意,覺得爹在幫她出氣,故意給崔氏臉色看——誰叫崔氏偏幫阮林春來著?就算她是親生的,可崔氏身為嫡母,本該行事公正、不偏不倚才對。 現在自己受了罰,阮林春卻好端端的,吃得飽睡得香,憑什么? 無獨有偶,阮林春也擔心崔氏受氣——渣爹智商沒問題,自然看得清孰是孰非,她只是放心不下渣爹的人品。 萬一阮行止偏幫那對母女呢? 阮林春急急忙忙趕到母親房中,本是安慰她莫要委屈,誰知崔氏卻道:“沒事,是我自己不要他留宿的?!?/br> 阮林春:…… 愛妻主動將人往外推,這在崔氏而言還是頭一回,恐怕連阮行止自己都吃驚不小。 崔氏揉著眉心,輕聲道:“我倆沒吵嘴,只是……相處這些年,我好像越來越看不透他了?!?/br> 所以她才想自己靜靜。 阮林春猜測,崔氏大概已經對阮林絮的身份有所懷疑,才會遷怒到丈夫身上——女兒回來這些天,阮行止雖然待她不薄,可對阮林絮卻是顯而易見的偏愛。 單純因為大皇子倒也不見得,大皇子能否登上大寶尚是未知之數,阮行止要放長線釣大魚,也不該表現得這樣明顯。 況且,他面對阮林絮時流露出的那種感傷與追念,也是崔氏從未見過的。 崔氏嘆道:“昨兒我才提了一嘴,要把絮兒送回趙家屯去,你父親就急急忙忙打岔,生怕我不慈似的。其實,我不過說說,到底養了這些年,怎舍得就此送人呢?” 可是,阮行止眼中的提防與緊迫,崔氏自認不會看錯,因此就更糊涂了——論起來,阮行止忙于公務,倒是她照看絮兒的時間更多些,何以兩人竟情深至此?崔氏實在想不明白。 阮林春唯有默然,原書里,崔氏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她本是東平伯之女,自幼嬌養,不諳世事。偶然在瓊林宴上見到風度翩翩的阮行止,因此一見傾心——彼時她壓根不知白錦兒的存在。 至于阮行止,雖然有了白錦兒這個初戀,可身份問題是橫在兩人間的巨大鴻溝,當時他恰好被卷進一場貪污案里,急需銀錢周轉,東平伯在京中世家雖排不上號,可家資巨富,產業無數。阮行止正是靠著崔氏的陪嫁成功解除危機,并躋身禮部,總算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他自覺有欠于人,何況崔氏的容貌脾氣亦是一等一的好,阮行止也就此收了心,安分守己與崔氏過起日子——當然,他也沒忘記對他一往情深的白錦兒,親自將她送往趙家屯去,又為她安頓終身,兩人并未因此斷了牽扯,這種偷偷摸摸的來往,對彼此甚至更加刺激。 崔氏無疑是深愛阮行止的,可她也想盡好妻子的本分,對丈夫的行蹤從不過問。何況,阮行止實在擅于偽裝,對她總是溫言細語,從不打罵,直到白錦兒上京之前,崔氏都以為自己生活在蜜罐子里,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白錦兒和阮林絮的身份揭露后,崔氏的生活便失去重心,彼時白家靠著大皇子重審當年冤案,白錦兒的身份也終于過了明路,不再是罪臣之后,崔氏阻止不了白錦兒登堂入室——何況她還有個當王妃的女兒,今非昔比,氣焰更不一般。 崔氏那時方才發覺阮行止的本相,他對她不但沒有愛情,連忠貞都做不到,只有她和傻瓜一般被人騙了十幾年,這樣的打擊之后,又驚聞阮林春在婆家的噩耗,崔氏實在撐不過去,就此一蹶不振,終日請醫問藥,最后郁郁而終。 阮林春望著母親明凈而不減風華的面龐,心想,崔氏能提早認清阮行止的面目也是好事,她一來是怕崔氏受不了刺激,二來也是沒有充足的證據,才沒揭露那兩人的私情。 但,現下來看,哪怕沒有她的干預,崔氏也和阮行止漸行漸遠。 這樣更好。阮林春并不希望母親變成為愛癡狂的妒婦,趕走一個白錦兒,未必不會有第二個出現——在她看來,阮行止也并沒多么鐘愛白錦兒,他喜歡崔氏的皮相,也貪戀白錦兒的rou-體,不過是初戀濾鏡作祟,讓他看起來比較“深情”罷了。 只要崔氏能夠自立,無論誰都再也傷害不了她,無欲則剛。 阮林春偎傍在母親膝頭,依依說道:“您放心,不管今后發生何事,我都會陪著您的,誰都別想將咱們分開?!?/br> 崔氏笑道:“你都快嫁人了,還說這些?” 阮林春眼皮都沒抬一下,“不著急?!?/br> 程栩雖在她的調理下慢慢好轉,可距周公之禮還有好一段距離,沒圓房當然不必急著拜堂。 崔氏逗她,“你當然樂得自在,可程世子呢?他就不想早些接你過門?” “他更不著急了?!比盍执捍蟠蠓椒降?。 雖然程栩的表現偶爾有些奇怪,但阮林春并不覺得他會愛上自己——都說看人要看內在,可一個人連外表的吸引力都沒有,誰又有工夫透過現象看本質? 就好像程栩若沒這么帥,阮林春也未必會輕易嫁給他。 現在她也沒打算照顧程栩一輩子,倘程栩擺脫不了書中的命運,最后命喪黃泉,她孑然一身,或許樂得幫他守節;但,若有萬分之一的希望,程栩能完全康復,屆時,阮林春便會向他討一張和離書,再買棟宅邸,將崔氏接過去奉養。 她可不信任什么真愛,一定要說的話,她的真愛便是崔氏和銀子。 程栩這個磨人的小妖精不算。 * 平國公府。 程栩扶著錦杌在房中慢慢踱步,冷不防卻打了個噴嚏,小板凳都差點脫手。 李管事聽到動靜醒來,忙道:“少爺怎么了?” 程栩跟著阮林春練出一身厚臉皮,也不怕被人看見自己偷偷鍛煉,只板起臉問對面,“她怎么還沒來?” 李管事知道說的是阮二小姐。上回一番誤會,害他吃了少爺好一頓掛落——他哪曉得阮姑娘還會施針,孤男寡女在室內哼哼唧唧的,是個人都會想歪好不? 現在他當然不會誤會了。 李管事陪笑道:“這還早呢?!?/br> 據阮林春的說法,施針不像按摩,很考驗病人的耐受力,因此為了利于恢復,她會五日一趟過來看診——掰著指頭數數,才剛過三天。 程栩嘀咕道,“又不是正經坐堂的大夫,何必守時?” 他并不介意阮林春早來晚來,只是,他也想和人說說話,不然成天這么悶呼呼的,誰受得了? 李管事心道你都悶了二十年了,從前怎么不抱怨?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連自家冷漠如斯的少爺都懂得情竇初開了。 他自認沒有阮姑娘那樣好的本事,能令公子開懷解頤,只得道:“長亭侯府的大小姐出閣在即,婚期定于下月,阮姑娘大概滿懷愁緒,想跟自己姊妹說說話罷?!?/br> 程栩想了想,長亭侯府有大喜,自己作為至親妹夫,是不是該去送嫁,喝杯水酒?正好他的身體日漸恢復,支撐著也能多站一刻鐘。 論理,該和阮林春商量商量,不過程栩見多了她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樣,倒不妨偷著過去,好給她一個驚喜——見著這樣俊美斯文的夫婿,想必她也會與有榮焉吧? 等程夫人過來,程栩便請她幫忙,訂做一把拐杖。 程夫人訝異不已,“你想出門了?” 程栩依舊冷著臉,酷酷的道:“躺久了容易發霉,還是到外頭走走,見些人更好?!?/br> 程夫人立刻心知肚明,這是做給阮林春看的,想讓她瞧瞧自己恢復得有多好——想不到自從聘了阮家小姐,阿栩的性子也愈發開朗了,如今還會開起玩笑。 程夫人自然不會拒絕,她對自家兒子的相貌堂堂還是很有底氣的,阿栩若過去代為致意,阮家自也面上有光,也好讓賓客看看,這倆是多么登對的一雙璧人——郎貌女才,齊活了。 李管事:……郎貌女才?這是娶媳婦、還是嫁兒子呀? * 阮林春并不知曉那位小爺背地里的計劃,她奉崔氏之命,要跟大姐學些當家理紀的本領,畢竟她也是要當媳婦的人,遲早得面臨這一關的。 崔氏本來還想像一等清貴人家那樣,請個宮里退休的嬤嬤來教導,可到底心疼女兒,怕她受不了辛苦,只好勉為其難,讓她跟著林芳打打醬油,也學些眉眼高低。 阮林春跟阮林芳沒有多深厚的交情,但是這位大姐是個標準的淑女,對眾弟妹一視同仁,自然也不會虧待她。受了嬸娘所托,阮林芳便打起精神,務必要在出閣前把阮林春訓練出個人樣。 阮林春陪她點卯,聽了好幾天的迎來送往,又幫忙清點彩禮嫁妝各色物事,只覺焦頭爛額,腦瓜子都快漲破了。 她只得抱住林芳的胳膊,“好jiejie,讓我歇口氣,這么一大串的事,得拿紙筆記下才好呢?!?/br> 阮林芳點點她的腦門,“你呀,就是愛偷懶撒嬌,我不信你在國公府也這般?!?/br> 阮林春心道國公府有人比她更懶更嬌,她怕什么? 想到自己好幾天沒去看程栩,不曉得那小子會如釋重負還是茶不思飯不想?阮林春搖搖頭,覺得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些,兩人統共才見了數面,指望程栩這么快將她當成知心朋友,那也太容易了。 兩人正說著話,只見阮林絮和阮林紅手拉著手進來,一副親如姊妹的情狀——哦,忘了,在她回來之前,這倆本就是姊妹。 阮林紅一見面就大聲嚷嚷起來,“大姐,聽說姐夫差人送了一盒南海珍珠,讓你鑲嵌到鳳冠霞帔上,不知咱們能否開開眼界?” 阮林芳微紅了臉,“什么姐夫,別亂說?!?/br> 可是架不住阮林紅軟磨硬泡,只好差人去后院取來。 阮林春就發現她身邊的阮林絮格外安靜,這可不像她,難道禁足還真能磨練心性? 第18章 . 天罰 好像這一道閃電,只是專程為警告…… 阮林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二姐盯著我做什么?” 阮林春笑道:“三妹今天不舒服么?瞧你進來半天,話也不說一句,茶也不喝一口?!?/br> 阮林絮:……她不說話也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