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阮林春當然沒收,而是隨手賞給下人。原女主雖有美容秘方,制的化妝品效力亦是非凡,但,又豈肯幫她恢復容貌?她不下毒都算大發慈悲了。 到了兩家約定相親的日子,平國公府的馬車親自過來相迎,為首的還是國公府那位資歷深厚的老管事,讓阮林春怪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平常見個面,用得著這樣聲勢浩大的么? 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就要過門。 阮林紅看著那輛華麗非凡的車駕,眼睛都直了,阮林絮則面容微微鐵青,她是希望阮林春嫁進平國公府,但可不希望她進去享福。 阮林春被兩個衣著精致的侍婢攙扶著,坐上那輛香氣氤氳的馬車,恍惚如在云端,連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話說這輛車怎么好像有點眼熟呢?可能京中達官貴人的座駕都差不多罷。 阮程兩家隔得不遠,半個時辰便到了。阮林春剛一下來,就看到程夫人立在府門前那個氣象巍峨的石獅子邊上,乍一看還以為是古埃及的獅身人面像。 程夫人面貌卻比獅子和氣的多,牽著阮林春的手絮絮問她吃過早飯不曾,一路過來累不累,要不要先喝口茶歇歇。 阮林春都一一應答,心里熨帖極了,說實話,這樣舒服的馬車她還是第一次坐,比起從趙家村來的那日顛簸,程家的服務幾乎稱得上帝王級別了。 她知程夫人焦急,不想消磨人家的耐心,乖覺的道:“不知世子起身了沒有?” 程夫人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早就起了,專候著你呢?!?/br> 阮林春不信那個病秧子會專程等她,但看來世子爺的作息十分規律——真稀罕,她要是生病,巴不得天天睡懶覺。 穿過一道藤蘿紛披的垂花門,再繞過回廊,便到了程栩所住的后廂房邊上,程夫人笑道:“今日正好,阿栩很有精神,咱們也能多和他說說話?!?/br> 話音方落,便看到一個雙耳白陶瓶從里頭飛出來,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幾圈之后,咣當裂成兩半。 阮林春:……的確很有精神。 程夫人面上表情失控,卻終是壓抑住怒氣,“阿栩平時不是這般,今天不曉得怎么了,待我進去問問?!?/br> 程家最講究待客之道,阮林春想了想,猜想那人應該是故意的。她抬手攔住這位長輩,道:“夫人,讓我自己進去吧?!?/br> 看來程栩并不想結這門親——不管是出于什么緣由,阮林春可不能讓這人毀了自己的計劃,她還指望著程家這張長期飯票呢! 程夫人不太放心,可想到兩家已經定親,小兩口的事,還是自己解決為好——這女孩子看著是個挺有主意的,或許她真有辦法。 便嘆了口氣,“我去廚下備茶,你若是渴了,只管喚人?!?/br> 這是怕她應付不來么?看來世子爺的確是個挺難伺候的人。 阮林春撿起那些碎瓷,小心地用手帕包裹好,正躊躇該扔到何處,誰知里頭人格外警覺,已然聽出她跨過門檻的腳步,“你怎么還不走?” 聲音很好聽,不過略帶點沙啞——長久臥病在床,不方便解手,可能因為這個才避免多喝水。 看來這位世子是個很體貼的人嘛。 阮林春笑了笑,堂而皇之的走進去,“世子要砸東西,怎么不砸個貴點的?倒用這樣便宜的白瓷,不覺得太寒酸了么?” 程栩:……你在教我做事? 阮林春感覺到殺氣,坦然地望過去,誰知這一下可不得了,赫然便是初來京城那日見到的漂亮小哥哥——生氣起來也無損容貌。 阮林春心里多少舒坦了些,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除了物質追求,精神層面多少也要點講究。 對著這樣俊俏的郎君,她能多吃兩碗飯。 比之阮林春眼中的驚艷,程栩的表情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了,他淡淡道:“怎么是你?” 原來他也記得阮林春的形容。京城這種人才輩出的地方,找個下凡天仙不難,想找個平平無奇的可也不容易,何況程栩天生就有過目不忘之能。 阮林春看他臉上放松了些,心里猜出大概:可能他也知自己一身殘廢,怕耽誤好人家的兒女,如今見了阮林春的模樣,就有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破鍋配爛蓋嘛。 阮林春笑道:“世子爺覺得我很不堪入目么?” 其實她也不過中人之姿,不過在程氏一家的神仙顏值襯托下,連稱庸脂俗粉都有些牽強了。 程栩剛想說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誰知就見阮林春笑吟吟的看著他道:“真巧,其實我也這么覺得,你比我俊,咱倆成親,是我賺了。所以,你說我該不該結這門親?” 程栩:…… 第7章 . 藥酒 就算阮林春的婚事妨礙不著她的利…… 他這廂懷疑人生,阮林春則趁這個空檔細細打量著他。 之前在走廊上聽程夫人介紹,這位小爺單名為栩,表字逸飛——阮林春知道是“俱懷逸興壯思飛”那個逸飛,無奈前世留下的印象太根深蒂固,很難不讓人聯想起那位神仙jiejie來。 程栩也的確有幾分神仙jiejie的氣質,鴉青發鬢,玉色肌膚,此刻只穿著白綾中衣臥在枕上,恍惚叫人以為進了仙人洞府。 還好他沒睡吊床,不然就更像了。 程栩被她盯得幾分惱火,“你看什么?” “看你呀?!比盍执捍鸬酶纱?。 程栩:…… 阮林春看他那別扭的小模樣,猜想他下一句定是不知廉恥之類的話,索性先下手為強,“你若覺得吃虧,看回來就是了?!?/br> 程栩:…… 這人的臉皮簡直刀槍不入,他徹底被打敗了。 不過,他悄悄望了阮林春一眼,覺得這女子并非全無是處:其實,她的眼睛很美,像一泓秋水,平靜而澄澈,要不是皮膚太粗糙的話,勉強也能稱得上幾分姿色。 只可惜此人毫無自覺,非但不加修飾,幾乎是素面朝天過來——說好的相親局呢,難道不該打扮打扮? 程栩尚未發覺,自己下意識將她納入未來媳婦的范疇內,然而下一刻,他就恨不得像一只炸毛的貓那樣跳起來。 阮林春居然把手伸進被子里,直愣愣地放在他大腿上,他就說那一處怎么怪怪的! 程栩滿臉羞憤,面紅過耳,這下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哪有沒拜堂先圓房的?他娘找的什么人呀! 阮林春看到他臉上的赤色,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有些誤會——話說未來相公居然挺純情的,難不成還是個童男子?難怪府里連個通房丫頭也沒有。 她也不想自己形象敗壞,遂坦誠向對面解釋,“我在摸骨?!?/br> 程栩半信半疑。 但阮林春說的是實話,前世她家便是開中藥店的,阮林春雖未繼承家學,耳濡目染,也略通些醫道。難得過來一趟,她總得探探虛實么?雖然她不怕做寡婦,可能當個鮮活的少奶奶,誰又愿意跟塊牌位作伴? 拼著讓他多活兩年,也不枉夫妻一場。 阮林春沉吟道:“世子爺當真是從胎里帶來的弱癥么?” 程栩此刻已恢復素日的生人勿進,只是耳朵尖仍有點泛紅,跟豆沙包上的紅點似的。 他淡淡道:“自然?!?/br> 這就怪了,若是先天性的小兒麻痹,勢必會帶來許多后遺癥,可據阮林春觀察,這位世子爺除了不良于行,其他卻是正常的,包括骨骼發育,肢體也很勻稱——倒像是中毒導致的肌rou癱瘓。 當然,各人體質不同,可能是她多想了也不一定。只是平國公夫婦愛子情深,生怕他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害,反而延誤了病情。他這種情況,若幼時多加鍛煉,勤于走動,應該不至于如此嚴重。 如今只能通過刺激xue道、舒筋活絡的辦法來一步步喚起他的肌rou記憶,或者尚可一治。 阮林春計議已定,面朝著對面微笑道:“世子爺,改天我抽空來為您按摩吧?!?/br> 程栩一臉的“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阮林春為他掖了掖被角,讓他躺得更舒坦些,“放心,我沒惡意,只是,您也不想國公爺和夫人成天為您擔驚受怕吧?” 她看得出,這位世子是個良善人,但,他也同樣渴慕自由——否則那天不會偷跑上街去,還被她撞了個正著。 程栩冷聲,“你懂治???” 阮林春坦白,“似懂非懂,就死馬當成活馬醫罷!” 程栩:……所以,他是死馬? 阮林春看他默然,便道:“你不說話,那我當你答應了。如此,咱就三日后再見?!?/br> 今天她帶的工具不足,回去還得查閱些醫方,整理一下思路——除了成婚,這便是眼下的頭等大事。 程栩默不作聲聽她安排,反對有用嗎?沒用。碰到這樣自說自話的人,他還是老老實實當只鵪鶉得了。 當然,他私心里也有那么點激動,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倘若這女孩子能將他醫好——就算不能根治,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這種近乎兒戲的想法,他當然是不會告訴阮林春的,免得被她看輕——男子漢大丈夫,和小姑娘一般傷春悲秋,多難為情。 程夫人端著茶湯和點心進來時,就看到阮林春收拾東西準備走人,難免有些戀戀不舍,“不留下來用膳?” 說也奇怪,雖然跟這女孩子才相識,程夫人覺得她怪親切的。 大概是因阮林春有種直率不加掩飾的吸引力。 阮林春笑道:“不用,母親還等著我回去呢?!?/br> 沒過門的兒媳婦,當然不宜留下來用飯,規矩怎么立都是問題。 程夫人也不想被人說閑話,壞了她的清譽,便點點頭,“我讓老李備車?!?/br> 從剛才便被無視的程栩忽然彰顯起存在感,向阮林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將博古架上那套青花茶具帶走。 自然是證明他并不小氣——別說白瓷,就連這種汝窯出產的名貴瓷器他都不放在眼里,說送人就送人。 之所以摔那個雙耳白陶瓶,不過圖順手罷了。 阮林春就覺得這人實在很有意思,于是欣然笑納——這么好的東西,傻子才不要。 程夫人瞧見兩人眉毛官司打得熱鬧,一時間仿佛開啟了新天地,這么快就心有靈犀了?難道真是月老牽紅線? 阮林春去后,程夫人急忙問兒子,“如何?” 程栩淡淡道:“還湊合?!?/br> 唇角微不可見的往上扯了扯,怕被母親發現,又忙按捺下去。 程夫人:……這便是看對眼了。 * 阮林春下了車,崔氏和阮林絮忙迎上前來,阮林絮問得更快,“jiejie,程家有沒有為難你?” 阮林春輕輕抬眸,“三妹很希望我被刁難么?” 崔氏亦有些不悅,哪有這樣咒自家姊妹的,真是晦氣。 阮林絮:…… 她就是隨口一問,用得著這樣揣測嗎?母女倆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