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不要動它,不要動它啊……”宋撿把它們一只只拿開,像上次檢查小狼哥的傷口那樣,在母狼的身上摸??墒敲砻?,都沒找到大口子。 毒蝎朝帳篷口爬過來,男孩強忍著對火的懼怕,找準機會,把燒著的那一端戳在毒蝎的尾部。 滋滋一聲。 又來一只,他再次把火引過去,專門燒蝎子的尾勾??墒嵌拘嗔?,他最后胡亂揮舞火把,用升高的溫度,去嚇它們。 有的被嚇撤了,有的還往上撲,男孩幾次三番被火燙到,可仍舊不肯撒手,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碰火,但現在顧不得了。自己害怕的火,可以保護狼和宋撿。 一旦把火拿到了手里,男孩才發覺,它沒有在篝火里看著那么大,那么可怕。 直到最后一只撲上來的蝎子被燙死,鼻子里已經都是燒東西的味。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死。 連最勇敢的狼都知道毒蝎只能在它們沒防備的時候抓,正面遇到,只有跑。那匹沖出來咬蝎子的狼或許是出于保護宋撿,但大部分的勇敢,絕對是為了保護它的后代。 幼崽還那么小,還在吃奶。 男孩扔掉還在燃燒的木棍,顧不上掌心被燙傷的皮膚。狼群在不遠處徘徊嗥叫,但也沒有貿然前進。 頭狼很聰明,不會因為幼崽陷入危險就命令壯年的群狼來救。 “撿,怎么樣?”男孩驚魂未定。 “小狼哥,是什么???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彼螕煊肋h都為看不見著急,差點又要撓破眼皮。 “蝎子,毒的,蝎子?!蹦泻⒙榔饋?,跪行到受傷的母狼旁邊,翻開了它已經麻痹的嘴,“很危險,撿,會死!” 宋撿抱著那幾只嗷嗷待哺的幼崽,強忍著,不讓自己哭?!靶±歉缒銈瞬??我……我去找張牧,我給你換藥去。你傷著了不?” 男孩沒工夫管自己,毒蝎子的勾刺還戳在母狼的牙齦上。他拿起旁邊的短刀,用刀尖輕輕一挑,將勾刺挑出,扔出了帳篷。再回來,重新托起狼的頭部,用刀尖在那個流血的小孔上滑了幾下。 割開的牙齦一下冒出了深紅色的血。 男孩用手壓住那個傷口,使勁兒往外擠。 這一天,男孩沒有去捕獵,狼群也沒有走。它們在營地邊緣暴躁地奔跑,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張牧帶著樊宇來的時候,男孩正在給母狼的傷口抹碘酒。 “發生什么事了?”張牧站在帳篷外問。 狼崽子的帳篷不能離太近,會被狼攻擊。而他之所以帶樊宇來,一方面因為樊宇的射擊精準,又是槍販子,擁有足夠多的彈藥,如果狼群真的失控,樊宇絕不是一個心軟的人。另一方面,他是狼崽子的養父,一直在給狼崽子提供三餐。 營地里已經接受了他們的養父子關系,狼崽子這邊發生任何事,樊宇都不能脫開關系。畢竟當年是他一意孤行,帶著這個融不進人類生活的男孩回到營地。 看到他們來了,男孩的第一反應是藏好宋撿。他把宋撿推到帳篷的最里面,用薄毯蓋住他的腦袋。宋撿立刻不吭聲了,自己乖乖在毯子下面蜷好,小狼哥這樣做,就說明樊宇來了。 “狼,受傷了?!蹦泻⒛贸鲆粋€筐,里面全是死掉的毒蝎子,“有毒的,我需要,你們的藥?!?/br> “死一個就死一個,又不是什么大事?!狈钐拗勒f,虎口被咬破的地方留下一個疤,“等你完全能說話了,跟我去搞槍,槍才是最有用的?!?/br> 男孩拿出短刀,當著他們的面把毒蝎的尾巴割掉?!岸?,給你們,我需要,你們的藥?!?/br> 剛才還不打算救狼的樊宇,眼睛一下亮了。除了槍,毒是最厲害的武器,要是十字弩沾了毒再去打獵,受傷的獵物就是囊中之物。 “還有,我需要,火?!蹦泻⒂终f。 “火?”張牧也看上了那堆毒蝎,“你說的是不是生火的木柴?” 男孩點點頭,刀尖對準他們,不允許再靠近帳篷一步?!吧鸬哪静?,和,藥。來換?!?/br> “下周又要轉移了,木柴怕你收不好,要用的話,去我那里拿?!睆埬廉斨轻套拥拿婧头钭鼋灰?,狼崽子很精明,再給他幾年,這孩子會是營地里最厲害的獵人,“樊宇,你去給他找藥,這些帶毒的東西,一人一半?!?/br> “媽的,憑什么我去找藥?”樊宇彈了一下獨眼眼罩,走了。 等到很晚,樊宇才把藥送來,而且不知道能不能解毒。一旦中毒,只能碰碰好運。男孩把切下來的毒腺放在一起,交給了張牧,張牧抱著一捧木柴來換。 等他們都走了,宋撿才從毯子底下冒出頭來,還哆哆嗦嗦的。因為以前那件事,他很怕樊宇,不知道他要對自己做什么。 “小狼哥,他們走了不?”宋撿伸手往外摸,“我能出來了不?” “能?!蹦泻W著隔壁帳篷的樣子,搭起了篝火。他有打火石,是那年從樊宇的帳篷里偷出來的,現在拿出來再看,好像也沒那么可怕。 兩顆黑色的石頭一碰,砰,掉出幾枚火星子,嚇得男孩趕緊松了手。手上已經破了,是上午燒的水泡。 宋撿歪著頭,仔細聽動靜,他知道哥怕火,但是總聽到打火石碰來碰去,終于,帳篷外安靜了,小狼哥進了帳篷,拽了下他脖子上的繩。 男孩把藥塞進狼的嘴里,用手指往下捅,一直捅到后槽牙的后面,再把狼的頭扶起來,用水壺慢慢往里灌水。 “哥,它會死不?”宋撿聞到一股香味,好香啊,一下子就餓了。 “不會,我不會,讓狼,死?!蹦泻⒑退螕彀ぶ苛艘粫?,去外面的篝火旁,撥拉出十幾只烤熟的蝎子。 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把篝火滅掉,他要留著,盡管是一堆很小的火,但這一堆火,是劃開野獸和人的證明。野獸和毒蟲永遠怕火,他不能害怕,不管是什么,他都不能怕。 “很好,撿,可以吃?!蹦泻⒆约合瘸?,再用嘴遞給宋撿食物。 宋撿不知道遞過來的是什么,咬了一口,笑著說:“這是rou不?這個rou好吃?!?/br> “好吃,撿可以,多吃?!蹦泻⒖偱滤螕祓B不活,小狗太容易死掉,“不用,怕,我們有火了?!?/br> 第20章 危機來臨 篝火是在天快亮的時候滅掉了,男孩不敢睡熟,聽到沒有燒木頭的聲音后便醒了。宋撿和狼還在睡,吃飽了奶水的幼崽正在長大。 動物從出生到成年的速度可比人類要快多了。男孩站了起來,沒有驚動宋撿,摸著灰白色的光線去找張牧的帳篷。 荒漠里的早晨都是灰白色,因為沙子會吹到天上去。 營地里,只有幾家人的帳篷開了簾門,應該是張牧的副手們。男孩站住偷聽了一會兒,他們在說遷移的事。 每個人的語氣都很急躁,好像是沒找到合適的地下掩體。 男孩暫時不管這些,徑直找到張牧的帳篷。燒火的木柴堆在帳篷外,疊了高高的一堆,男孩抽出幾根來,抱回去,又一次嘗試用打火石點燃。 兩只手的掌跟沒有那么疼了,被燒到真的不好受,男孩再次把打火石對撞,看著火星子砰出來,掉進干燥的野草絲里,趁火變大,把新木柴放進去。 一堆小小的篝火又燃起來了,燒得四周很溫暖。 突然,火堆里爆了一下,嚇得男孩跑出幾米遠。雖然可以使用火了,但對火與生俱來的恐懼還要克服。 再回到帳篷里,宋撿已經醒了。 “小狼哥是你不?”宋撿醒來摸到身邊沒人,慌了,“你去哪兒了?你還走不?” “去拿,火,我們要用?!蹦泻⒆貋?,把剛起來的宋撿摁倒。 身體上一有接觸,宋撿立刻老實許多?!耙院竽闫鸫擦烁嬖V我好不?我看不見,摸不著你了我就害怕?!?/br> “不能,害怕?!蹦泻]有答應他,幼狼長大后就不會再過分黏著母狼,母狼也不會過分保護,需要讓幼崽學會生存的技巧。即便宋撿是小狗,也不應當太黏著自己。 宋撿撅起小嘴巴,不是很高興,視線不清的眼睛逐漸看出天快亮了?!案?,咱們的狼還活著不?我不想狼死,我想讓它活著?!?/br> 男孩看了看柔軟的狼肚子,沒有變得僵硬,還有喘氣的起伏?!皼]死,狼,還活著?!?/br> “真的?”宋撿一骨碌爬起來,“我能摸摸狼不?就一下?!?/br> 要在平時,生了幼崽的狼絕不允許貿然接近,可現在那匹狼在昏迷。男孩拉著繩子帶宋撿接近,抓住他的小手,放在了狼的爪子上。 “這是狼?”宋撿第一次摸到狼爪,“好大啊,怎么這么大?” 確實很大,比宋撿的小手還大呢,男孩抓著宋撿的手腕,引導他去摸狼的肚皮,停在狼的心臟位置。皮毛骨骼下是一顆頑強的心臟,正在噗通噗通地跳著。 “沒死,它還跳呢。它沒死啊,哥它沒死?!彼螕烊氯缕饋?,一下把帳篷里還睡著的狼全吵起來了,男孩趕緊捂住他的嘴,真要命,小狗就是吵,吵得他有時候耳朵疼。 捂住了嘴宋撿還不老實,干脆回身抱了男孩?!澳銊e老捂我,我害怕啊。小狼哥,咱倆的狼沒死,它什么時候會好???” “會,好的?!蹦泻⒁膊恢?,但是看它的樣子,應該是撐過來了。 在傷口復原的速度上,動物也有天賦。 等這匹受傷的母狼能抬起頭來,已經過了三天。男孩讓篝火一直燒了三天,白天黑夜27個小時不間斷。他見識到了自己控制不了的蝎群,必須用火來壓制。 可是為什么別人的帳篷不會被蝎群攻擊?男孩猜,因為他們都有篝火。自己帳篷前沒有,毒蟲才敢靠近。 母狼很疲憊,也很幸運,那只毒蝎并沒有把毒液完全注入,只是扎了一下,雖然活了下來,但是上牙齦永久留下了疤痕,像是一個豁口??伤挠揍虥]有嫌棄,也看不出母親的不一樣,它們只顧得吃奶。 母狼的舌頭一直是腫的,不能完全收回嘴里,可它還是掙扎起來,把每一只幼崽舔了個干干凈凈。 宋撿每天多了個任務,把小狼哥捕獵帶回來的生rou切成小rou塊。雖然他看不到,可皮革做的刀把上有一個十字刻痕,摸到這個他便不怕了。 這是小狼哥的刀,哥的刀不會傷害到自己。 找不到合適掩體的陰云逐漸在營地里籠罩下來,男孩并不關心,如果找不到,他會帶著宋撿跟隨狼群離開流民。在他還非常小的時候,就知道跟隨狼群躲入地下洞xue,狼總能找到躲藏的地方。 讓他擔憂的是,這匹母狼很虛弱,一共有十三只幼崽,它們可能會跟不上。受傷的母狼連走都走不了,更別說奔跑。 “哥,你吃,吃rou啦?!彼螕烨辛艘粔K位置最好的生rou,小rou塊給了旁邊。小狼哥喜歡吃熟rou了,可有時候他也會饞血。 “撿也吃,多吃,遷移需要多吃?!蹦泻裷ou塊塞進嘴里,再把更小的rou塊塞進母狼嘴里。 “我吃了啊,我都摸出肚子長rou了呢?!彼螕熘怀允靣ou,旁邊放了好幾塊,全是小狼哥給烤的,“咱們是不是又要換地方了?” 男孩看著遠方變紅的天際線?!皳Q,換安全的,地方?!?/br> “我跟著你就安全,你別扔我好不?”宋撿的兩只眼睛被火光烤得亮亮的,卻看不清兩米外。 男孩給母狼灌了一口水?!安蝗?,沒有人,可以扔撿?!?/br> 營地的大篝火熊熊燃燒,張牧在帳篷里和副手們開會?!斑€沒找到嗎?” “放出去十幾個人了,還有沒回來的,再等等?!备笔謧兌际穷I頭人的左膀右臂,其中一個說,“要是再找不到,就只能往更南方去找,可是……” 沒有人接話,越往南,聯盟軍和野軍的移動基地越多,地下掩體也多。但相對而言會更危險。 張牧抽了一口煙?!胺?,你覺得呢?” 樊宇有些資歷,他常年游走于各個營地之間,聽說的消息也最多?!拔覜]法覺得,實在不行就往南去,老弱病殘全部拋下,沒用的人留著干什么?” “他們是人?!睆埬撂嵝阉?,“我們也有變老的那一天?!?/br> “能不能活到變老還不一定呢?!狈钜渤榱艘豢跓?,“也別太悲觀,還有幾個探路人沒回來呢?!?/br> 正當一屋子的人一籌莫展時,大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了。掀簾子的人只站在外面,卻不進來。 所有人一怔,狼崽子來這里干什么? “喂,你怎么來了?”樊宇說,“不是給你晚飯了嘛,滾?!?/br> 男孩手里捏著短刀,邁進帳篷。 一瞬間,所有人都摸起了槍帶上的真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