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一起
霍勒斯拿著木刺的手一頓, 他聲音沉悶,“沒有?!?/br> 伊恩托腮,他猶豫了很久,小聲問霍勒斯, “那你是擔心, 你以后都當不成隊長了嗎?” 霍勒斯皺起眉頭, 他擔心以后會當不成隊長? 他思索了片刻后, 搖了搖頭, “杰弗里贏不了我?!?/br> 伊恩疑惑,“那你是為什么生氣???” 霍勒斯想說他沒有生杰弗里的氣, 可話還沒說出口,他就頓住了。 他真的沒有生杰弗里的氣嗎? 一想到下午在訓練場上發生的事情,他就感覺自己快要被氣死了。 可是他生氣的原因,并不是因為杰弗里要取代他成為衛兵隊的隊長, 而是、而是…… 霍勒斯握著木刺的手逐漸收攏了, 是他嫉妒, 嫉妒科琳娜選擇了他,全力培養他,在他輸了的時候,也一點都沒有生氣,還耐心地安慰他, 鼓勵他。 他很想問一句為什么, 難道他不夠好嗎?有他一個人不就夠了嗎?為什么還要杰弗里? 這句話出現在他大腦的那一瞬, 霍勒斯臉上褪去了最后一絲血絲, 他的眼底甚至流露出一絲驚懼。 他從不知道, 自己心里竟抱著這樣的想法。 他是誰, 他是一個安德魯, 一個低賤的異族人,一個被自己的族人所拋棄的孤魂野鬼。 他是她的奴隸。 他要敬稱她為大人。 而這樣一個低賤的奴隸,內心竟抱著如此狂妄的念頭,想要獨占那個人…… 他緩緩地垂下頭,曾經無數他不解的、困惑的東西,似乎在這一刻,屬于它們的答案都浮出了水面。 伊恩還在等著他的答案。 霍勒斯卻緩緩抿緊了唇瓣,將答案一點一點收攏、折疊,放回到了心里,放到了心底最深處,誰都看不到的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伊恩以為自己等不到他的答案了的時候,霍勒斯淡淡開了口,“你呢?你怎么也睡不著?” 伊恩愣了一下,隨后垂下頭,尷尬地笑了笑,“我哪有睡不著……” 他的聲音卻漸漸低下去。 霍勒斯思索了一會兒,“如果你不想待在衛兵隊里……” “我想!”伊恩猛地抬頭。 霍勒斯皺起眉頭,疑惑看他,“我看你似乎不是太喜歡衛兵隊的生活?!?/br> 他沒有說透,伊恩卻一下子白了臉。 他知道,霍勒斯肯定是看出來了。 他有點想哭,果然,其實大家都看出來了,他就是一個懦弱又沒用的人,混在衛兵隊里,總是給大家帶來麻煩。 他猶豫了許久,幾乎要默認霍勒斯的安排了。 可也不知道從哪里鼓起來的一股勇氣,他抬起頭,“我可以留在衛兵隊嗎?” 霍勒斯更加困惑了,“如果你是為了衛兵隊的待遇,其實我如今分到了不少地,也找不到人幫我種……” 伊恩連忙搖頭,臉漲了個通紅,“我、我也不是為了衛兵隊的待遇……好、好吧,有那么一點點關系,可我并不是只為了這些留在衛兵隊的?!?/br> 霍勒斯越發困惑了,“那你是為了什么?” 伊恩抿住了唇瓣,很是猶豫。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四周圍,才低聲道:“我呃……我想要保護領主大人?!?/br> 霍勒斯愣住,他怔怔地看著伊恩。 伊恩手指都絞到了一塊兒,完全不敢抬頭,“很、很可笑哈?” 霍勒斯沉默,沒有說話。 伊恩說出口了以后,好像也沒什么顧忌了,他幽幽地道:“我、我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很可笑,我本來也是一個很沒用的人,什么都做不好……但、但是,那天在表彰會上,大人跟我說,她說感謝我保衛了埃斯坦郡,保衛了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好像忽然就覺得……嗯……就覺得我也不是那么一無是處了,終于派上了一點用場……” 其實那場表彰會上,科琳娜這些話是對著所有受到表彰的衛兵們說的。 但這是伊恩人生中第一次受到表彰,他很狡猾地偷偷將這段表彰藏進了心里,當成了科琳娜對他一個人的嘉獎。 霍勒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整個人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霍勒斯才抬起頭,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那就留下來一起吧?!?/br> 伊恩愣了一下,“啊……???” 霍勒斯聲音沉沉,“保衛埃斯坦郡?!?/br> 保衛那個人。 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這些,更進一步,只會徹底失去那個人吧,那就只能往后退一步,守在那個人的身邊。 如果能夠一直待在她身邊一輩子的話,好像也挺好的。 伊恩“哦”了一聲,終于反應過來了,他訕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嗯……好?!?/br> 他笑著看向霍勒斯,可霍勒斯卻已經拿著木刺越過了他,低著頭沉默地朝著紅磚房走回去了。 伊恩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卻也沒多想,抖了抖身上的霜花迅速地跟了上去,“霍勒斯,你、你知道我阿爸以前也是干木匠的?!?/br> 他沒得到霍勒斯的回應,卻也沒在意,“其實、其實我也跟他學了一些,咱們衛兵隊的木刺爛得好快,我、我想著我也不會別的什么東西,其他地方也都幫不上什么忙,你說,我能不能給衛兵隊做一些木刺???” 他說著,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好、好像也沒多大用場哈……” 衛兵隊的木刺都是專門由領地內的木匠們制作的,并不需要衛兵隊親自動手。 衛兵的職責,就是打好每一場仗,守護好這一片領地。 哎……說來說去,他還是那么沒用…… 一直沉默的霍勒斯這一刻卻忽然開了口,“想做就去做吧?!?/br> 他和伊恩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能做的,也那樣有限。 兩個人回到紅磚房的時候,天邊已經出現了第一縷晨曦。 屋子中傳出杰弗里迷迷瞪瞪的聲音,“我衣服呢?……我得趕緊起床,要去上課了,馬上該遲到了……” 伊恩下意識地看向霍勒斯。 霍勒斯面無表情,“我也要去,正好一起?!?/br> 原本還不是太清醒的杰弗里愣了一下,徹底睜開了眼睛,朝著霍勒斯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 埃斯坦郡最東部的薩羅城些日子極為熱鬧,幾乎所有來薩羅城做生意的貴族們都在打聽著那位神秘的大貴族的來歷,就連生活在薩羅城底層的平民,也能就這位大貴族說上幾句。 “聽說那位大貴族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這座薩羅城就是那位大貴族賞賜給城主大人的?!?/br> “我也聽說了,那位大貴族似乎擁有著驚人的美貌,年輕、富有,還未婚,如果我的女兒能夠成為他的貼身仆人……” “神明在上,你可別再做白日夢啦?!?/br> 與之完全相反的是城主府中的氣氛。 這幾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放低了聲音,誰都不敢隨意說話,甚至連腳步聲都不敢發出來了。 偌大一個城主府,靜悄悄的像一座死城。 城主阿布索倫此刻就坐在議事廳中,臉色陰沉地聽著下屬的稟報。 他眉頭隆起,“所以,散布流言的那伙人很可能就是前些天科琳娜派過來的那伙人?” 下屬巴茲爾向阿布索倫呈上一塊圣天使奶糖,“這是對方想要出手的貨物,就是這件東西讓雅各布公爵的夫人在半個月前斯羅郡的祭祀典禮中很是出了一把風頭,得到了大祭司的賞識。根據我們的消息,瑪麗安娜在祭祀典禮上供奉的‘天賜神物’,也就是這個神秘的物品,就是從科琳娜的手中買的?!?/br> 阿布索倫拿過了奶糖,細細看了一眼,又拿近了聞了聞,有一股非常濃郁的奶甜的香氣,也是他從未聞過的香味。 他伸出舔了一下,眼睛驟然瞇了起來。 下屬巴茲爾躬身等著,大氣都不敢出。 “啪”的一聲,那奶糖被阿布索倫扔了回來。 他冷哼了一聲,“哼,除了這個東西,他們手里還有其他什么貨?” “應該就只有這個,奧古斯特家族早就已經沒落了?!?/br> 沒落了這么多年,奧古斯特家族竟然還能拿出如此高品質的物品,這本身已經很讓人吃驚了。 阿布索倫聞言,輕嗤了一聲,“就為了賣這點東西,在我的薩羅城中散布了這么多的謠言,他們還敢說我是由科琳娜扶持起來的?科琳娜現在不想帶著我做了,要自己出貨?”他的聲音越來越沉,“這位奧古斯特家族的新任繼承人看來也是個蠢貨?!?/br> 他還以為對手是個多厲害的角色,原來只是一只貪婪又短視的小鬼。 阿布索倫瞇起眼睛,“傳我的令下去,公告整個薩羅城,科琳娜·奧古斯特就是個詐騙犯,薩羅城將永遠拒絕與她來往?!?/br> 巴茲爾眼皮一跳,連忙躬身,“是?!?/br> 這下子,這位埃斯坦郡的新任領主大人怕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阿布索倫的生意遍布整個北境,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所有貴族商品流通的最大中間人。 十多年的經營,使得阿布索倫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了北境的最高信譽。 讓阿布索倫列為拒絕往來戶,并永久加入黑名單的人,信譽自然會被打一個巨大的問號,日后也很難再將東西賣出去了。不僅賣不出東西,恐怕也不會有人將東西賣給她。 他看著被扔到地上的那塊圣天使奶糖,搖頭嘆息,何必呢。 東西雖然好,可誰也不可能為了這么一件東西,去得罪阿布索倫,從而失去其他所有的頂級物品啊。 巴茲爾還待匯報其他的事項,城主府的管家忽然步履匆匆走了過來,他快步走到阿布索倫的身邊,俯身在阿布索倫的耳邊說了一些什么。 阿布索倫聽了以后,臉色微變,“誰準她們進去的?” ※※※※※※※※※※※※※※※※※※※※ 三更完成,晚安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