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后脖頸
他真的能為埃斯坦郡的發展出上自己的一份力嗎? 他們真的不會辜負大人對他們的賞識嗎? 這個農奴講話雖然特別擠兌人, 可說得好像又是事實,如果換做戴維師兄在這兒,肯定能教給他們更實用的東西吧。 算學,確實不入流啊。 蘭斯洛特失落地往回走, 一邊走, 一邊難受得不要不要的。 “德里克, 你說……辦這個學, 有意義嗎?” 父親一聲教導了那么多學生, 就真的沒有一點意義嗎? …… 沒有糧種,依舊是困擾著塔沙州最大的難題。 科琳娜在收集甜菜的過程中, 也收集了甜菜種子。 甜菜種子其實跟南瓜種子長得特別像,但是它們會更圓一些,甜菜這種植物雖然是喜溫植物,卻又十分的耐寒, 全生育期基礎溫度只要10°以上。 食用級的甜菜, 培育得當, 只需要八周的時間就可以成熟。 也就是兩個月。 這對已經進入九月中旬、身處北境的塔沙州來說,簡直太合適不過了。 但光有這點甜菜的種子還是遠遠不夠的,等下一波甜菜的種子成熟又需要兩年的時間。塔沙州如今依舊缺少小麥、水稻等主糧的種子。 這些種子,最有效的方法當然是從外邊引入。 衛兵蒙德肩負著前往貝塞高地送信的任務,同時也肩負著在貝塞高地搜尋糧種、購買糧食的重任。 貝塞高地是雅各布的領地, 與德斯蒙德的斯羅郡和她的埃斯坦郡都相鄰。 她擔心鼠疫徹底爆發, 到時候, 整個北境的政治和經濟可能會跟著崩盤, 糧價飛漲、有價無市。 若是鼠疫持續到冬日, 市面上所有的糧食恐怕都會消失, 人也會消失。 哪怕人在糧食耗盡前全死完了, 哪怕糧食就放在屋子里,屋子的門開著,他們敢取嗎? 她按了按眉心,希望只是她想多了。 如今身患鼠疫的也只有德斯蒙德公爵父子而已,會有人出面干預的吧?會的吧? 收集起來的甜菜都已經洗干凈了。 科琳娜前往河灘,親自向加勒特親自演示了一遍用甜菜熬糖的步驟。 甜菜作為現代僅次于甘蔗的第二大糖類作物,每一年市面上有大約48%的糖制品都由甜菜制成。 用甜菜熬糖的步驟也很簡單,主要是將甜菜根莖切成極細的細絲,用大火燒開,小伙慢燉。 整個過程大約需要一個小時,晾涼了以后,撈起甜菜絲,攥干,剩下的水繼續熬干,一直到熬成粘稠的“糖稀”。 那些撈起來的甜菜絲也不用扔,完全可以拿來當主食吃。 確定加勒特學會了以后,她也沒歇著,從領地中搜刮了幾個木匠出來,給了他們厚厚一疊的圖紙。 每個圖紙都是一個木制的零部件,這些零部件組合起來,就成了最基礎的踏板紡織機。 整個圖紙她已經盡量細分簡化了,可是這些人依舊看不懂。 哪怕最后他們聽明白了科琳娜的解釋,一到實cao的時候,他們就又歇菜了。 他們的水平大體停留在做一個木碗、削幾根木刺的程度,制作精密木質機械,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小學生做微積分。 “大人,這個數字是多少來的?我、我又給忘了?!?/br> “大人,這個線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是一段一段的?” “大人,厘米是多長???” 科琳娜:“……” 若非她有著三年的基層工作經驗,遇到這種情況可能就直接宕機了。 現代人大概很難想象,早就已經融入他們骨血的常識,在這里卻成了基礎制造業發展的巨大瓶頸。 她卻是體會過的。 在接受基礎教育都很艱難的大山中,連“進工廠打工”這種在許多人眼里極沒有前途、只是虛耗青春的事情,對大山里的孩子來說,也是他們拼命踮起腳才能夠得著的存在。 一天八個小時,黑心工廠的話,可能需要干十二個小時甚至更多。 但旱澇保收,有地方遮風擋雨,不用每天日曬雨淋的,一個月的工錢抵得上一年的務農收入。 對他們來說,何嘗不是夢想中的生活呢? 科琳娜無奈之下,將幾個木匠扔進了學堂。 蘭斯洛特一開始看到有學生來上課了,還十分高興,等拿到科琳娜給的圖紙,得知這幾個學生都是木匠,這一次的教學目的就是讓這些木匠看懂這幾張圖紙的時候,他又開始懷疑人生了。 他是誰,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倒是德里克,從頭到尾對教學或者學生都沒有任何興趣,所以心態很是穩健。 別說是幾個木匠,哪怕被科琳娜丟到學堂里來的是幾頭豬,德里克怕是也會面不改色地教下去。 他從蘭斯洛特手里拿過科琳娜給的圖紙,直接站上了講臺,一心就想趕緊完成任務,早完成早回去繼續寫他的研究。 “今天要講的是幾張機械圖形……” 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視線像是被那幾張圖紙給黏住了,扒都扒不開。 “這是什么東西?” 蘭斯洛特沒想到還有德里克看不明白的圖紙,也好奇地探過頭來,“就是幾張機械圖紙啊……”他說著,眉頭也跟著一皺,“這上面的字符是什么意思?這個圖形……” 蘭斯洛特將其中一張羊皮卷轉過來,“這個圖形好生動,這是怎么做到的?” 不等他說完,德里克已經搶過了圖紙跑出門去了,留下他跟六個木匠在學堂里大眼瞪小眼。 …… 德里克帶著圖紙去見了科琳娜。 “立體幾何?” “阿拉伯數字?” “虛線表示看不到的那部分線條?” “統一刻度?” 德里克越聽眼睛越亮,“有意思?!?/br> 他一點整張圖紙右下方的“1:10”,“這個呢?” “這是按比例放大,這張圖紙上圖案的大小是實物的十分之一?!?/br> “十分之一?……” “就是實物是圖紙上圖案的十倍大?!笨屏漳日f完才意識到她這話相當于將剛剛那個話倒過來又說了一遍,該解釋的一點沒解釋清楚。 德里克倒是沒深究,他的大腦早就飛到了無數其他的知識要點上去了,“十分之一,有沒有可能用阿拉伯數字簡單地表達出來?” 科琳娜點頭,“當然可以,可以用分數表示,也可以用小數表示?!?/br> 她說著,手指沾了一點水,在桌子上畫了兩種表達方式出來。 德里克眼睛亮得驚人,“小數……小數的位數也可以無限往后加,數字不再必須是一個數了?!?/br> “那叫整數?!?/br> 德里克點了點頭,喃喃地重復了一遍,“整數……比例……”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所以理論上,這個比例可以無限放大,也可以無限縮小……除了大小的比例,質量、速度也存在比例吧?如果引入比例這個參數,有沒有可能將太陽的大小算出來?我們腳下這個球體的大小是多少,跟太陽的距離是多少?轉速呢?” 科琳娜聽得目瞪口呆,“自轉的轉速,正好就是一天吧?!?/br> “沒錯,自轉的轉速是一天……”他低下頭,“唰唰唰”在羊皮卷上寫了起來,“不行,還不夠準確……” “有沒有辦法將時間也標準化?……” 科琳娜被德里克看得有點慌,“有……吧?”她想了想道:“簡單點的,可以搞個沙漏,或者水漏?!?/br> 德里克對沙漏表示好奇,科琳娜就跟他解釋了一下沙漏工作的原理。 他聽了連連點頭,但還有點不滿意,“比起長度、寬度、高度、質量等這些物質上的劑量單位,時間有它的連續性……使用沙漏的話就強行將這些時間分段了?!?/br> 科琳娜點頭,“還可以用日冕……” 她又大概解釋了一下日冕的工作原理。 轉一圈為一個循環,整個白天計時都不會停歇,就是到了夜里就沒法用了。 “當然,基礎工業發展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做出機械鐘表?!?/br> 機械鐘表主要依靠一個叫發條盒的東西來為整個鐘表提供動力,發條盒內部最關鍵的東西就是一個彈簧片,工作原理和鐵皮小青蛙類似。 用天文觀測的方法和機械鐘表互相校準,是相對科學的辦法。 再再往后發展一直到現代,就不得不提到著名的“光梳”了。 光梳還有一個別稱:光鐘。 光鐘的原理是利用原子在光波波段的躍遷來定義的時間、頻率標準。 一個分頻器能得到無數尖銳而頻率均勻分布的超短脈沖串,這就像梳子上的齒一樣。借著這些超短脈沖串,可以把測量精度提升至小數點后十五位,達到測量光頻率的水平。 這種東西放到這里就是天方夜譚了。 德里克卻是聽得津津有味,反復追問科琳娜什么是分頻器,什么是脈沖,什么是光波。 科琳娜哪知道啊…… 她要是知道這些,畢業以后大概率會進中科院,而不是下基層了。 太陽逐漸落下來,德里克還不肯離開。 科琳娜多次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更多的東西了,這家伙不知道是耳朵聾了還是腦子短路,總之就是不接茬,頂多換個問題,走是不可能走的。 搞到最后,她干脆就捂住耳朵,背過身去,同時閉上了嘴巴。 就是這樣,德里克還不打算放過她,“不如再聊聊那個彈簧片,這個彈簧片是個什么東西?” 科琳娜維持原先的動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德里克得不到答案,急得在書房里直轉圈。 只是如今他無論再說什么,科琳娜都打定主意不再理他了。 德里克被逼得沒法,他干脆上前一步,直接上手,想要將科琳娜捂著耳朵的那雙手拿下來。 科琳娜一怔。 不等她躲開,德里克就被人拎住了后脖子。 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喉嚨,“誰?……咳咳!……” 科琳娜松了一口氣,身子一歪,朝著德里克身后探頭看去,視線正好撞入一雙金棕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