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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把書本還回原來的位置,慢慢走出已經空了一半的書店。 書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看上去陰雨將至,岑念從天橋走向馬路對門,在天橋中央的時候,因為一個簡陋的小攤放緩了腳步。 一個素顏朝天的中年女人坐在一張鋪著白布,可供五六人坐下的小長桌前,眼神跟著路過的行人移動,桌上擺著一幅幅稚嫩的涂鴉和手工藝品。 離小長桌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年紀更為年輕的女人抱著一沓宣傳冊在向路人分發,岑念看她接連向五個路人遞出了宣傳單,都被對方擺著手拒絕或無視了,而她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顯然這樣的拒絕已經在此之前重復了千百次。 在小長桌旁邊,立著一個彩色的一人高廣告牌,最醒目的是“彩虹中心義賣”幾個大字,背景是虛化的三個小孩的燦爛笑臉。 岑念走了過去,發傳單的女人因為她的容貌多看了她一眼,除此以外沒有多的動作,直到岑念在她面前停下,對她伸出了手。 “能給我一張嗎?”岑念說。 年輕女人愣了愣,接著回過神來:“……當然!” 坐在小長桌前的中年女人因為岑念的舉動朝她看了過來。 岑念接過傳單,面色平靜地看著上面的印刷文字。 “彩虹重癥兒童安護中心,接受社會各界好心人的捐助,同時我們招募志愿者為重癥孤殘兒童提供舒緩療護和臨終關懷護航?!?/br> 岑念放下宣傳單,走到小長桌前,認真地打量上面的“商品”。 義賣的都是孩子們的作品,有畫著三口之家,天上太陽是綠色的蠟筆畫,也有細口玻璃瓶裝起來的滿滿一瓶彩色千紙鶴,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折千紙鶴的紙是彩色糖紙。 手工制品們一堆一堆的擺放,旁邊放著硬紙殼做的價格牌,最低的價位是15元,最高的也只到100元。 在她打量桌上“商品”的時候,那個發傳單的年輕女人熱情地為她介紹著這些手工的由來: “這是一個患先天心臟病的孩子在每天太陽最好的時候折的,她覺得這些千紙鶴會吸收陽光,陽光能給買它的人帶來好運……” 岑念的目光掃過桌上眾多作品,被一張售價100元的蠟筆畫吸引了注意,她定定地看著那張色彩鮮艷和諧,充滿童真童趣的畫,從中感受到了畫家作畫時輕松愉快的內心。 “畫這幅畫的也是機構里的孩子嗎?”岑念開口。 年輕女人看到她的目光所在,欲言又止。 “不是嗎?”岑念問。 “是我們機構的孩子?!被卮鹚牟皇悄贻p女人,而是坐在桌前的中年女人。 她大約三四十歲的樣子,不施粉黛,一頭濃密的黑發隨意綁在腦后,身上穿的也是最簡單的純色T恤和牛仔褲,說話的時候語氣平淡,神色也沒有多少變化。 她面前擺著兩個本子,岑念瞥了一眼,一個是捐贈記錄,一個是志愿者報名冊,旁邊還有幾本相冊,最上面的那冊是攤開的,里面放著彩虹中心的照片以及護工和孩子們的日常生活照。涉及到孩子的照片,孩子的臉全都做了虛化處理。 “畫這幅畫的是個八歲的男孩,他從小不能說話,成為一個畫家是從他從小的夢想?!敝心昱苏f:“三個月前,他因為急性心衰離世了?!?/br> 岑念望著那幅畫沒有說話,空氣一時陷入沉寂。 “徐院長……”沈護工小聲說。 今天一天,徐院長都因為類似的心直口快勸退多少個想要了解彩虹中心的人了? 好幾個本來有心購買手工品的人都因此面色為難地離開了。 有的人是無法面對這種沉重,有的人則是擔心買回去的手工品會成為“遺作”,一天下來,彩虹中心收集到的愛心捐贈寥寥無幾。 沈護工暗自決定,下次再有類似的活動,一定要把徐院長攔在中心看孩子,千萬不能再讓她參與了。 眼前的少女漂亮得不像話,一身名牌,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沈護工已經做好了她轉身離開的準備。 事實上,她的確邁步了腳步。 不過是走向徐院長面前。 十五分鐘后,徐虹看著面前的兩個本子,兩個上面都留在少女清瘦有力的字跡。 “沒想到我們今天收到的最大一筆善款居然來自一個未成年女孩?!鄙蜃o工一臉感慨地說。 徐虹看著少女留在志愿者報名表上的資料沉默不語。 “徐院長,你不是一直說我們缺志愿者嗎?現在招到人了,你怎么一點都不高興?”沈護工說:“我看她文文靜靜,還挺不錯的——你看,她在特長這里寫的還是鋼琴和數學呢?!?/br> 沈護工指著本子上的特長一欄,說:“孩子們一定會喜歡她的?!?/br> 要不是剛剛徐院長沒點頭,她都想當場錄用這個叫岑念的少女了。 沈護工現在看著她的資料,是越看越滿意。 少女除了捐贈一千元善款外,還報名了彩虹中心的志愿者工作,是她們這個月收到的唯一一份志愿者申請。 “誰說我們招到人了?”徐虹說。 沈護工一愣:“你不打算要她?” “你招十六歲的孩子進來照顧重癥孩子?”徐虹合上志愿者報名冊,說:“更何況像她那樣有錢人家的小姐——你覺得她能照顧好孩子?能承受得起每天在生離死別上踩鋼絲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