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信點了點頭，不管凌云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但是現在，沒有了一雙好腿，他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商信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你的妻子呢？當年她不是和你一起跑出來了嗎？難道因為你殘疾了，她離開你自己去了？”

    “昏迷了十幾年？”商信眼睛睜大。

    “是的?！?/br>
    “昏迷了十幾年還能活著？”

    “能?！绷柙颇樕犀F出一絲鄭重之色，道：“只要我還活著，她就會活著?！?/br>
    “人在昏迷之中，要怎么吃飯？便是喂也喂不下吧？”商信疑惑的說道。

    “飯雖然吃不下，但是可以喝水?！?/br>
    “只是喝水，就能讓一個人活上十幾年？”商信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

    “水雖然不能，但是血能?！绷柙普f道：“可能很少有人知道，血能夠代替飯，可以讓人活下去?！?/br>
    商信怔了怔，好一會兒后才看向凌云，道：“你的血？”

    凌云點了點頭。

    “難怪你的臉色這么不好?！鄙绦耪f道：“像你這么重情的人，這世上應該不多吧?！?/br>
    “確實不多?！绷柙频溃骸斑@世上懂愛的人本就不多?！?/br>
    “愛！”聽得這一個愛字，商信的心中突然一痛。

    痛得他的手不住的抖，本來已經端起來的一杯酒竟是灑了一桌子。

    “你怎么了？”凌云看著商信的異樣，忍不住問道。

    而此時，商信已痛得彎下了腰，豆大的汗滴從臉上滑落，他竟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爹爹，哥哥怎么了？”小鳳從房間里出來，她看看兩個人喝好了沒有，她是想來收拾桌子的，卻正好看見商信現在的樣子。

    “不知道?！绷柙谱屑毜挠^察著商信，鄭重的說道。

    “爹爹，你快給哥哥治療呀，哥哥都痛得出汗了?！?/br>
    凌云搖了搖頭：“他沒病，最起碼身體沒病?！?/br>
    “沒病怎么會這樣？”小鳳急切的說道。

    “若說是病的話，他得的是心病，任何人、任何藥都治不好?！?/br>
    “什么是心??？”小鳳好奇的問道。

    “等你長大了就會懂了?！绷柙茋@息一聲，道：“小鳳，你先回自己的房間，等一下再來收拾?！?/br>
    “那大哥哥他？”

    “他不會有事，一會兒就好了?！?/br>
    “嗯?！毙▲P相信自己父親的話，她知道父親不會騙自己，他從來也沒有騙過自己。

    小鳳轉身走回房間，凌云不動，只是靜靜的看著商信。如此足足過了一刻鐘之久，商信的臉色才好轉，摁住心口的手也一點點放了下來。

    “好了？”凌云給商信遞了一杯酒，突然問道。

    “好了?！鄙绦沤舆^酒，一口喝干。

    “剛剛是怎么回事？”凌云又問。

    商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心口突然疼得厲害?！?/br>
    “因為什么疼的？”

    商信搖了搖頭。

    凌云想了想道：“剛剛你聽見我說的哪句話，你的心口便突然疼了？”

    “哪句話？”商信眨了眨眼，道：“我記不得了，我只記得你說了一個愛字?！?/br>
    “愛！”凌云看著商信，道：“你記不得以前的事情，很可能便與愛有關?！?/br>
    “與愛有關？”

    “是的?！绷柙普f道：“能夠為了一個愛字，忘記了以前，在沒有任何傷勢的情況下還會心痛，看來你也是一個重情之人?！?/br>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么?！?/br>
    “我知道?！绷柙朴趾攘艘槐?，“你若懂了，就還會痛。今天我們不說那些了，來，我們喝酒！”

    “好，喝酒！”兩個人重重的碰杯，然后一口喝干。商信和凌云喝得都很快，醉的也很快。

    小鳳再次從屋中出來的時候，見兩個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

    商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趴在昨夜的桌子上，只是桌子已收拾干凈。凌云趴在他的對面，還沒有醒來。

    “哥哥，你醒啦?！币慌酝蝗粋鞒鲂▲P的聲音：“你和爹爹都太重了，我背不動你們，就只能讓你們趴在這里了?！?/br>
    “小鳳，你醒這么早？”商信看著就站在身邊的小鳳，笑著說道。

    “不是的，是我一晚上都沒有睡?！?/br>
    “一晚上都沒睡？為什么？”

    “我怕你和爹爹摔了?！毙▲P說：“爹爹平時不喝酒的，大哥哥，爹爹昨晚很高興呢，小鳳都沒見過他說過那么多的話，也沒看見他喝過那么多的酒?！?/br>
    “爹爹不喝酒，是不是因為買不起酒？”商信突然問道。

    小鳳點了點頭：“是的，小鳳沒有用，掙不到錢，不能給爹爹買酒喝?！?/br>
    商信深深吸了口氣，他的眼圈有些發紅，道：“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小鳳更懂事、更能吃苦的孩子了。沒有哪個孩子會比你更有能力?！?/br>
    小鳳眨了眨眼，沒有太聽懂商信話中的意思。商信也不解釋，只是道：“今天我們要做些什么？從此哥哥就聽你的指揮了?！?/br>
    聽得商信的話，小鳳抿嘴一笑，道：“家里沒米了，今天我們要去柳鎮買米?！?/br>
    “柳鎮？”商信愣了愣。

    “嗯。柳鎮。哥哥也去過柳鎮嗎？”

    商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好像有些熟悉?！?/br>
    “也許哥哥就是柳鎮的人呢?！毙▲P高興的道：“那我們快點去柳鎮，到了那里哥哥還興許能想起來自己叫什么名字呢?！?/br>
    “嗯，那我們這就去柳鎮?！鄙绦乓彩怯行┢诖恼f道。

    柳鎮這個名字，他真的覺得很熟悉。

    “柳鎮?！绷柙埔残蚜诉^來，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他突然接口道：“柳鎮在半年多前發生了一件大事。方圓千里最強大的云嵐宗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聽說起因是因為一個叫李群的惡霸。年輕人，你聽說過李群這個名字嗎？”

    商信皺眉沉思了片刻，道：“好像有些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來?！?/br>
    “嗯，那你確實有可能是柳鎮的人，快和小鳳去吧，也許到了那里你能想起一些什么也說不定?！?/br>
    第585章 柳鎮

    “爹爹，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還是好好歇一會兒，今天就讓我給mama喂飯吧?！痹谶@間低矮的小屋中，小鳳突然說道。

    凌云的臉色一陣變化，道：“不行，我說過，你mama的飯只有我才能夠喂的?！?/br>
    “爹爹，你不放心小鳳嗎？”

    凌云不說話，他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他不能告訴自己的女兒，他喂的不是飯，是血。

    “小鳳，讓你爹爹喂吧，你還小，還不懂得照顧病人，何況這么多年了，只有你爹爹才最熟悉照顧的方法?！币娏柙苹卮鸩怀?，商信連忙說道。

    “嗯?！毙▲P乖巧的點了點頭。

    凌云的眼中露出一絲感激之意。

    商信看向凌云，道：“我能進去看看嫂子嗎？”本來凌云是要商信叫他凌叔的，但是昨晚喝了半夜的酒，商信知道凌云也只有三十五歲而已，而小鳳才只有十一歲，苦難的生活，讓這孩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了一些。

    “能?！绷柙泣c了點頭，艱難的站起身，抓起放在桌邊的拐杖，扶著拐杖吃力的站起來，一點點向著臥室挪去。

    商信和小鳳在后面跟著。

    小鳳輕聲說道：“爹爹走路的時候從來也不讓我扶著，他說一個人只要還活著，就要自己走路。就算是死了，也要死在路上?！?/br>
    商信沒有說話，在這里的時間越長，他越是覺得凌云這個人值得尊重。雖然他的身體殘廢，但是他活的硬氣。他答應過別人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便是他的女兒都是如此。

    若是沒有一個有原則的父親，又怎么會有這樣一個女兒？

    隨著凌云一點點走進臥室，商信就看見了床上的女人。

    那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女人，若是她此時和凌云站在一起，絕沒有人會想到她是凌云的妻子，別人一定會以為對方是凌云的女兒。

    女子靜靜的躺在床上。

    凌云很糟蹋，這女子卻很干凈。她的衣服是干凈的，床是干凈的，這間屋子都是干凈的。

    一塵不染。

    商信知道，這些一定都是凌云收拾的。

    他天天給這女子洗澡梳頭，天天給她換衣服，換被子，天天喂他血喝。

    這不是一天，不是一個月，也不是一年……

    這是十幾年不間斷的照顧。

    商信深深吸了口氣，道：“雖然嫂子一直昏迷著，但是她應該很幸福，這世上不會有人比她更幸福了?！?/br>
    “只是不知道怎樣才能夠讓她醒過來，只有醒過來，才能感受到幸福啊?！?/br>
    商信想了想，道：“是不是因為嫂子的病，你才懂的醫？”

    凌云點了點了頭：“這十幾年，我看遍了一切與昏迷有關的病癥，也正因此我才能夠在三年前救下那個從山上摔下來昏迷的老人?！?/br>
    “那你也應該知道嫂子是什么病了，這都十幾年了，也沒能治好？”商信問道。

    凌云長長嘆息一聲，道：“我看了無數的醫書，卻唯獨查不出她的病癥，這么多年除了能讓她活下來之外，我連一點辦法也想不出?！?/br>
    商信沒有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他心中有一種感覺，自己好像認識一個人，而那個人一定可以治好凌云妻子的病。只是商信想不起來自己認識的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認不認識這樣的一個人。

    從屋中出來后，吃過早飯，由小鳳帶路，兩個人去往柳鎮。

    他們走的很早，但是到達柳鎮的時候卻已經過了中午了。柳鎮距離李家莊固然很遠，但是真正讓他們這么晚到達的原因，卻是小鳳帶著商信繞了很大的一個圈。

    “小鳳，之前我們翻過那座山，就可以直接到達柳鎮了，為什么我們要從山那邊繞過來呢？”走在柳鎮的街道上，商信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