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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滿心喜悅還沒落下,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梁宵帶著淺棕色手套,此時他正對雪人進行最后的完善,手背朝上對著她的視線。 手套上滲出突兀的深紅色,赫然是一抹血漬。 第4章 冬陽 你的手 顏綺薇剛一開口,梁宵便順著她的視線望向自己手背,在瞥見血漬后渾身一頓,匆忙將右手藏在身后:沒事。 你流血了。她微微皺眉,壓低了聲音,讓我看看。 他似乎有些抗拒讓她看見自己的手,可在顏綺薇的注視下還是聽話地將它伸出來,任由她輕輕取下手套。 少年原本纖長細瘦的手指上布滿老繭與凍瘡,因受涼而顯出可怖的紫紅色,手背亦是紅腫一片,讓她看得膽戰心驚。 除此之外,他手上還處處分布著大小不一的鞭痕,此時也因為受凍開裂了幾道,滲出絲絲血紅。 與他相比,身旁小姑娘那雙瑩白小巧的手要好看許多,一點點莫名的怯懦與自卑涌上心頭,梁宵不敢看她的表情,抿著唇低下頭去。 她很久沒有說話,一定是被他難看的身體嚇壞了。 自從回家后他便一直戴著手套,小心翼翼地不去展露身上的猙獰傷口。 每當看見它們,梁宵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些鉆心刺骨的經歷與難以忘卻的痛楚,以及自己究竟是多么丑陋。 如果此時站在面前的是母親陳嘉儀或沈姨,他或許并不會感到如此難堪與羞恥,不知道為什么,他唯獨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 梁宵怯怯收回手,聽見小姑娘恨恨開口:我當時就應該把她的手剁下來。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壯著膽子抬起眼眸時,被顏綺薇一把拉過尚且完好無傷的手腕。 她沒有戴手套,溫暖柔軟的感覺透過衣袖淌進梁宵身體,讓他不由得瑟縮一下。 顏綺薇這才想起來他抗拒別人的觸碰,于是很快松開手。她內疚極了,手足無措地對他說: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手上的傷這么嚴重。家里有備用藥,我帶你去涂一些。 她的眼睛清澈明朗,沒有想象中的厭惡與恐懼,而是心疼地皺起眉頭。梁宵一言不發地跟在顏綺薇身后,手指微微一動,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方才被握住的地方。 他居然有些貪戀那份溫暖了。 顏綺薇很快找到了碘伏和消炎藥膏,梁宵雙手紅腫得厲害,只能由她來幫忙上藥。 你是不是很疼?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白癡笨蛋大混蛋! 她罵自己的話就沒停過,怎么說都不解氣,目光傾瀉在他傷痕累累的手背上,心里比自己流了血還難受。 她早該想到的。梁宵的傷雖然經過治療好了大半,卻還是處在需要好好調養的階段,冬天本來就冷,他又冷不防碰了雪,必定會加重傷勢。 梁宵則一直笨拙地安慰:沒關系,我不疼。 其實怎么會不疼。 又痛又癢的撕裂感充斥著整個痛覺神經,像有無數把小刀割在手指上??赡莻€低眉為他上藥的女孩太溫柔,每個動作都猶如蜻蜓點水,她不時抬頭望他一眼,唯恐他疼得皺起眉頭。 在從前的日子里,他受傷后往往只能蜷縮在角落里獨自忍受,任由撕心裂肺的痛苦把意識吞噬殆盡??奁蚍纯苟贾粫玫礁鼮闅埧岬膽土P,如果實在疼得厲害就閉上眼睛,睡眠是最好的止痛藥。 從沒有人這樣輕聲細語地同他說話,溫和的目光比春天的太陽更溫暖,照在少年貧瘠且黯淡無光的心底。 只需要那么一眼,潮水般洶涌的痛楚就被悄悄地、輕輕地撫平了。 顏綺薇上藥完畢時已近傍晚,等她抬起頭,正對上梁宵的眼睛。 冬日夕陽懶洋洋地漫步于少年柔軟的黑發與纖長睫毛,為他整張臉鍍上一層輕軟金光。他匆忙移開視線,眸底映了水光般明亮,是有些害羞的模樣。 好乖,想摸。 她幾乎動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強止住蠢蠢欲動的右手,為了轉移注意力而把視線投向窗外。 庭院里的雪人在窗口斜對面,遠遠望去時像一個咧開嘴大笑的白色怪獸,而它正對著的那個房間似乎是梁博仲臥室。 那小子自始至終都沒給過梁宵好臉色,不行,她得替他報仇。 當天夜里,備受寵愛的梁家小公子被嚇得喊破了嗓子。 他只不過像以往無數個熬夜打游戲的夜晚那樣奮戰到午夜,等眼睛酸疼時疲倦抬起頭,就見到了極度驚悚的一幕。 一個身形臃腫、黑發飄飄的紅衣女人站在庭院里,正對著他窗口的方向。晚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猙獰的臉與尖利的牙,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亮光正好打在她慘白的臉上,平添幾分陰森鬼氣。 梁博仲近視得厲害,模模糊糊只能望見女人大致的身形,只需那么一眼,就足夠把他嚇得嚎啕大哭:救命啊,有鬼!紅衣女鬼! 自從摔下樓梯后,他腿上就被打了石膏,這會兒被嚇得動彈不得,只能癱在椅子上扯著嗓子尖叫,連逃跑都成了奢望,怎一個慘字了得。 等傭人們聞聲而來,乍一往窗外一望,也都被嚇得寒毛直立,可定睛再看,才發現那所謂女鬼只是個披著假發、穿了紅外套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