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農村狗大戶、傭兵天下(二十年紀念版)、小狐貍,你的尾巴露出來了、神都驚龍、枕邊月(姐妹ABO)、我的初戀男孩、云淡風輕、天生一對(論風sao妖精如何勾引高冷總裁)、穿越農家當寶媽、異界創業養娃
一條藏了十年,根本無法解釋清的密道。 當日傍晚,蕭聿去刑部大牢見了蘇淮安。 逼仄的牢獄內泛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味,壁上的銀燈忽明忽暗,照在蘇淮安蒼白無力的側臉上。 昔日里那個風光霽月、驚才絕絕的郎君,身著囚服,肩膀隱隱有血跡滲出,直直跪在地上。 雖說鎮國公府已被抄家奪爵,但薛襄陽念及皇后尚未被廢,且腹中還有皇嗣,故而只給蘇淮安戴了手梏,并未落枷鎖,也算是留了幾分體面。 蕭聿眉目冷肅,睥睨著他道:“蘇景北人呢?” 蘇淮安未答,而是將手邊的一封信呈給了蕭聿。 這封信是軍報傳來的一日之前,鎮國公府的老管家交予他的,也是蘇景北最后留給他的東西。 上面只有一句話。 ——景明,速離京城,船在涿郡。 他不知這話是何意,卻隱隱不安,正思忖著散朝后與皇上商酌一番,只見閬州總督方恕手持軍報,進了大殿。 一字一句,讓他如遭雷劈。 他身為大理寺少卿,為官數載,參與過的三司會審不計其數,對大周律法更是爛熟于心,可即便如此,方恕的話,他也一個字都不信。 他不愿信,也不敢信。 恁時至今,已有整整七天。 他被捆在刑架之上,薛襄陽手持蘇家叛國的死證擺,一邊用刑,一邊審訊他,迷離之間,鎮國公府舊日畫面在腦海中盤旋不歇—— ——“金榜題名了?好小子,這是我蘇家出的頭一個狀元,爹以你為傲?!本┲袩o人知曉,他原本想從武,是父親說他天資聰慧,應該當個文官,他才走了科舉這條路。 ——“你與阿菱日后莫要進我書房,也不要碰你娘的畫?!彼詾榈镓鴥樯?,可到頭來,他不是在看娘的畫像,而是為了掩人耳目。 ——“走,跟爹去風鳶樓喝兩杯?!憋L鳶樓細作無數,他爹卻以鎮國公之名,保了這個地方十年。 ——“阿菱嫁給晉王有何不好?此事是陛下賜婚,無需再議,你也不要太慣著她?!卑⒘饽菚r與何家在議親,他爹卻一拖再拖,直到晉王請旨賜婚,他才一口應下。 ——“景明,這儲君之爭,京中沒人能獨善其身,我們便是為了阿菱,也要站在晉王府身后,千里之堤潰于蟻xue,驪山之行,務必小心。哎,但愿這場內朝霍亂,能早日平息?!?/br> 原來,他早知驪山會出事。 原來,他不是想平息霍亂,他是想挑起紛爭。 ——“此番出征不知何日能歸,你多保重?!北V?,何以保重? 思緒紛飛之時,耳邊是薛襄陽一聲聲的質問,“蘇淮安,你認不認罪!” 他醍醐灌頂,皇帝自然也能徹底清醒。 蘇淮安看著蕭聿的手越來越緊,低聲道:“蘇家謀逆之罪,證據確鑿,罪臣無以為辯?!?/br> 無以為辯。 蕭聿忽然一笑。 蘇淮安一字一句道:“罪臣以為,有些繁雜的線索暴露的太過容易,難保不是為了挑起朝廷爭端而刻意留下,眼下最要緊的,還是盡早出兵迎戰……” 蕭聿手背青筋疊起,將蘇淮安一把拉起,拖向自己,抬起手臂,一拳砸在了那張慘白的臉,蘇淮安向后踉蹌一步,鮮血順著嘴角便流了下來。 蘇淮安低著頭,作勢又要跪下去。 蕭聿攥著蘇淮安的衣襟,“哐”地一聲將人抵在墻上,他厲聲道:“蘇景明!朕待蘇家如何!” 他喉結微顫,再一次重復道:“朕待蘇家如何!” 四周闃寂,銀燈閃爍。 冗長的沉默,就如一柄利劍,刺穿了曾經背對背的二人。 蘇淮安頷首道:“臣有愧圣恩,罪不容誅,萬死難辭其咎?!?/br> 蕭聿一把推開了蘇淮安,看著他肩胛染上的大片血跡,寒聲道:“鎮國公府的暗道可抵京外,蘇景北又給你留了船,你怎么不走?是想以死謝罪,還怕朕要了皇后的命?” 蘇淮安跪直,啞聲道:“陛下,皇后娘娘對這些毫不知情?!?/br> 皇后。 不知情就無罪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聿忽然又笑,啞聲道了一句,“鎮國公好計謀啊……” —— 天色轉暗,風雨欲來。 蕭聿駕馬回宮,盛公公看著帝王冷肅的眉目,斟酌半晌,還是開了口,“坤寧宮那邊……” 蕭聿頓住腳步,回眸,眼中盡是暴戾。 坤寧宮這三個字,他現在根本聽不得。 他將三卷刑部公文放到盛公公手中,一字一句道:“正好,你把這些送到坤寧宮去,讓皇后好好看看,看清楚了?!?/br> 天氣越來越熱,蘇菱的身子卻越來越虛弱。 她端坐于榻,一動不動地看著這些罪狀,目光漸漸變得渙散。 蘇菱同蘇淮安一樣,面對這些死據,那些塵封的、零碎的記憶接連而來。 比如她的婚事,何家與蘇家也算門當戶對,何家大夫人來鎮國公府提親時,她還表示過自己愿意,可他爹總是說舍不得她嫁,不急,再等等,她從十六等到了十七,等來了那道賜婚的圣旨。 再比如她嫁給蕭聿前,曾偷偷進過一次鎮國公府的書房,她清楚的記得屋里沒有人,但翌日一早,他爹卻從書房里走了出來。 若是有一條暗道,倒是都說的通了。 蘇菱握著這些證據,心和手一同在顫抖。 這份后知后覺,令她渾身冷汗不止。 她是將門之女,自然知道通敵叛國四個字意味著什么,看著刑部的公文,心臟就像被刺穿一般。 鎮國公府男丁女眷全部流放。 蘇景北長子蘇淮安,擇日處以凌遲之行。 凌遲。 那是要在他身上剮上千刀嗎? 蘇菱捂著小腹,不停輕喘。 “娘娘肚子里還有皇嗣,千萬要保護好身子……”扶鶯看著她通紅的眼眶,連忙道:“不然,娘娘還是哭出來吧?!?/br> 蘇菱搖了搖頭。 天下人都有資格哭,但她沒有。 思及此,蘇菱下腹突然墜痛,她雙拳緊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見此,扶鶯立馬坐不住了,慌張起身道:“奴婢這就去宣太醫?!?/br> “別去!”蘇菱拉住她的手,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沒事的,不用宣太醫?!?/br> 扶鶯哭道:“這怎么能行呢?這怎么能行呢?” 蘇菱低下頭,摸著小腹道:“扶鶯,今日不比往昔,坤寧宮此時叫太醫,無異于是在皇帝面前做戲,我不能拿這孩子來搏同情?!?/br> “陛下與娘娘感情深厚,怎會這樣想呢?”扶鶯攥著她的手,語無倫次道:“出了這么大的事,前朝定然焦頭爛額,陛下便是想來坤寧宮也抽不出身,您看這么多天過去了,六局一司也沒敢克扣坤寧宮的分例,這定然是陛下授意過的?!?/br> 帝王一句話,坤寧宮亦可以是冷宮。 蘇菱垂首沉默良久,并未答扶鶯的話,而是道:“我該用膳了,去準備吧?!?/br> 扶鶯見蘇菱還肯好好吃飯,忙點頭道:“欸、欸,奴婢這就去……” 用過午膳,蘇菱捂著小腹,看著窗外的芭蕉葉踱步。 不論如何,不論如何,她都得把這孩子好好生下來。 等肚子不疼了,蘇菱坐在妝奩前,卸下了發髻上最后一根簪子,朝門口走去。 扶鶯拽著她道:“娘娘這是要去做甚?” 蘇菱輕聲道:“請罪?!?/br> 皇后脫簪請罪,這可不是小事,三妃雖然都聽到了風聲,但卻無人敢來看這場笑話。 沒有鳳輿、沒有隨從,蘇菱著一身白衣,直直跪在養心殿外。 盛公公看著這一幕,莫名覺得胸口發堵,怎么偏偏、偏偏就是皇后呢? 他撫了撫胸口,才回身走入內殿。 蘇菱輕握了下拳頭,嗓子隱隱發顫道:“臣妾求見陛下?!?/br> 她今日來,不為別的,只求他能給蘇淮安一個痛快的死法。 默了半晌,里面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讓皇后回去,朕不會見她,也不想見她?!?/br> 盛公公立于殿門口,抬首望了眼烏云密閉的天色,朝蘇菱走去。 “娘娘身懷龍嗣,這是做什么?”盛公公嘆了口氣,去扶蘇菱的手臂,“平日娘娘待老奴如何,老奴都記在心上,今日,便斗膽勸娘娘一句?!?/br> 盛公公道:“娘娘是皇上的發妻,情意自然深重,可再深的情誼,也經不起折騰,娘娘若是為蘇家的事而來,那不妨想想,這叛國之罪,究竟判的是誰的國?這情,當真求得嗎?” “這陛下也正在氣頭上啊?!?/br> 蘇菱看著盛公公。 盛公公低頭看著蘇菱隆起的肚子,道:“娘娘便是不為自己,難道也不為腹中的孩子想想?” 蘇菱仰起頭,朝養心殿窗牖的縫隙提了提聲音道:“臣妾罪無可恕,無赧面對陛下,亦是沒有資格再治理后宮,今日特來交還六宮之權,還望陛下恩準?!?/br> 他始終沒說話,她也不知跪了多久。 漸漸,青灰色的天好似飄起了綿綿細雨,她倏然聽他道:“盛康海?!?/br> 盛公公連忙又進殿,出來時,手里多了一把油紙傘。是他常拿的那一把。 她看著那傘柄,神色一怔。 忽然想起了從前的一個春夜,那時她剛有孕,他陪她在御花園踱步,春寒料峭,雨水寒涼,第一冰涼剛落在她鼻尖上,她就被他攬入了懷中,沾了一身他的熱氣,恁時盛公公慌張送來的,也是這一把。 “娘娘,奴才送您回去?!笔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