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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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郁卿冷眼看向那個多余的姑娘。 對方被他嚇得呆在原地。 他朝她走過去,沒什么溫度地開口道,“我扶著你,你若還是不能走,就待在這兒吧?!?/br> 總之抱或者背,都沒可能。 溫清宜愣愣地點點頭,裴郁卿勉為其難地攙著她的手,順著她的速度慢慢挪。 溫清宜又疼又不敢出聲,只能努力地移著步子。 秦書上前幫忙扶著,看著惹人憐惜的小美人額角疼的沁了汗。 這若是將人抱了回去,可不就是一出英雄救美一見鐘情的戲本子嗎。 年輕氣盛的少年郎,面對如此嬌花竟半點憐惜也沒有。秦書瞧了瞧裴郁卿冷漠淡然的神色,不禁陷入沉思。 第21章 佛前幾多悲 (一) 醋一醋。 大郢國土沃野千里,在無垠東南角,有一處琉瀛寶地。此洲往前幾朝,遠在長寧年號之前,曾被桑邶及其邊國之夷占領。 遠歲前塵之年,大郢國力衰弱,泱泱大國無能無力。仿若一塊刀俎之rou遭四刀五呈,任意被人并吞、分割。 弱rou強食,亂世橫禍,一方幾或堙滅在無盡淵暮。 然,大郢上至太古下至今川,千百之年的東方之瑰,何以如此輕易被卑惡欲其死的無恥南蠻東夷之徒拆吞入腹。 便是羸弱之王,其骨日月為髓。 區區百年不余的昧蘊民族,縱敢咬一口,亦教其利齒鈍毀,仰吾殘輝之光。 今時,大郢昌盛之樂遼震四海,無人敢犯。 卻是水沖龍王廟宇,庭院燎火。 琉瀛被分殖他國年深日久,久到世代傳承下來的瑰麗風骨,早已消磨殆盡。 上至東都王,下至庶民,比皆逆反。 原蠢蠢欲動的心思如今昭告天下,百姓紛紛起反。 欲以琉瀛之洲立新國。 可笑至極。 看似是庶民起反,實則這背后的主導暗線,又有何難察。 東都王遣派所謂‘使臣’前來,就差明目張膽地將分裂之意擺上案桌。 在這之前的一個半月,信親王已向陛下請命暗訪琉瀛,算算日子也快回來了。 納蘭楮翻看著從琉瀛傳回來的述折,唇角笑意涼薄散漫,“這東都王是真覺著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了他了?” 太子殿下說完話,沒人應。 他掃了眼一旁木樁子一般站著的盧堯,一身玄衣比墨色,劍眉英姿,神色淡漠,天塌不改色。 盧堯是納蘭楮的暗衛,出身江湖,武功高深,可謂是一把上乘的殺人好刀。 盧堯感受到主子的目光,回視一息的時間,想了想道,“要殺了他嗎?!?/br> “......” 納蘭楮不知道他能不能讀懂自己寂靜的眼神,只能收回視線按了下額角,“不用?!?/br> 殿下應當是想同人交談,盧堯素來明白他的心思,于是主動攀談道,“殿下,如今裴上卿不在京,信親王未歸,正是以云氏溫儀開刀的好時機,殿下為何沒有動作?” 納蘭楮漫不經心地摸出了兩個象牙骰子,擲在桌上,“東都王都欲分我國土百姓了,還管什么云氏。琉瀛如今混亂不堪,賤民如斯,瘋了一般地燒殺搶掠,納蘭忱請命前往,孤如何能在此時構陷他?!?/br> 骰子擲了兩個一。 納蘭楮擰眉,撿回來重新擲,他義正言辭道,“要構陷也得等他回來再構陷,孤乃朗朗正人君子,怎能做如此卑鄙無恥之事?!?/br> 殿下慣會胡說八道,就算一手拿劍捅著別人的心窩子,他也能微微笑著說自己心性良善。 太子殿下這般夸自己也不是一兩回了,盧堯早已經習慣。 他自動忽略那句朗朗正人君子,又想了個話題同他聊。 “那裴上卿殿下如何打算?” “他遠在起云臺,能掀出什么風浪?!?/br> 骰子回回扔不出六,納蘭楮疑惑地撿起來看了看,難道是他擲骰子的方式不對嗎? 太子殿下斂睫輕輕嘆息,“裴大人不在京,孤還真有些想他?!?/br> 朝堂上沒人處處和他唱反調,平日里沒人處處使絆子,他還真不大習慣。 “屬下記得溫氏有個千金也在起云臺,殿下或許可以試試美人計,攻略裴上卿?!?/br> 以美人計忽略裴上卿,換作別人說,這話任誰聽都是玩笑話。 但盧堯素來不開玩笑。 連望著殿下的目光都是真摯誠懇的。 納蘭楮拂去又擲了兩個一的骰子,幽幽地望他一眼,停了片刻,他沉聲開口道,“盧堯?!?/br> “在?!?/br> “你去殺個人罷?!?/br> “誰?!北R堯認真領命。 太子殿下朝后仰倒在軟塌上,閉目長嘆道,“隨便?!?/br> “只要別再和孤說話?!?/br> “......” * 起云臺明殿敞亮,凈似琉璃。 空蕩過堂,雖金雕玉砌,卻并不給人奢華俗世之感。 那三墻之上,是栩栩如生宛在目前的神像,好比八仙過海。一筆一畫皆是令人震撼的勾勒之力。色彩沉而不暗,形態揚而不張,只要踏進這明殿,便自覺肅穆莊嚴,便是不信神佛之人,也要駐足凝望生畏。 上一世秦書到這里時,便震嘆不已,她本是不信神佛怪亂之人,卻不由在這殿前仰望凝目良久。 那是一種超然的心境,參不透,悟不穿。是由內而外,由心底深處涌現的凈清之感。 秦書和裴郁卿跪坐佛按前,規矩抄經。 裴郁卿昨晚一整夜不曾搭理她,她主動搭話他也不回,冷酷地令人高攀不起。 秦書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生的哪門子悶氣。 她抄完了一頁經書,翻過一頁。抽空側目看了一眼,他寫規整字的時候,筆畫仍有連行之意,看著每個字都正,實則仍帶著說不出的肆放之風。 他雖然一整夜沒搭理她,但意外的是她竟然不生氣。想前世的裴郁卿,哪里有這么可愛的時候。 秦書看了眼他纖塵長睫輕覆,自眉骨到鼻梁,再到輕抿的唇,流暢如削的輪廓。很熟悉,也很懷念。 看著他認真寫字的模樣,愈發覺著他生悶氣的樣子格外新奇。 秦書沒了凝神的心思,湊過去瞅了眼他經書的頁數,偏頭道,“你怎么抄的比我要快兩頁?!?/br> 莫不是他這本經書的字要比她的少? 裴郁卿筆尖停頓了一下,繼續抄。 他這架子端的還真夠久的。 秦書小聲嘟囔了一句什么,輕哼了一聲,回去抄書。 裴郁卿一邊寫著,唇角的笑意輕勾一瞬,如風而拂。 兩個人安安靜靜抄了一會兒,秦書越想越氣,她把筆一丟,拽過他的衣襟直視他,“裴卿,你對本宮有何不滿直說便是,再這般不識好歹,當心本宮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裴郁卿瞧了眼她揪住自己衣領的白皙小手,溫聲道,“微臣不敢?!?/br> 秦書冷笑了一聲,“你有何不敢,你簡直什么都敢?!?/br> 她松開他,忽然覺得自己方才的語氣簡直和陛下一模一樣。 裴郁卿握著青玉筆桿,指尖輕輕收緊,他垂著眼,語氣有難察的落寞,“臣只是覺得,殿下絲毫不在意我?!?/br> 秦書沒想到他以這樣的方式倒打一耙,她愣住,“我何時不在意你?” “殿下從來都沒把微臣放在心里,對不對?!?/br> 他蓋下來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握著筆的指尖也是輕微可見的力道,這些小細節簡直直擊秦書的心臟,她甚至禁不住有些心慌。 “我一直將你放在心上的?!?/br>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順著哄他,只是他這副清純不做作的模樣委實令她憐惜。 秦書心中悵然暗嘆,眼前這裴小狗上輩子但凡懂得這樣同她相互勾搭,何愁兩個人半生都難有溫存地走到死別。 她總是能這樣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假話。 游山道士也沒她會騙人。 裴郁卿聽完更是黯然,秦書手足無措。 “我......我說真的?!?/br> 她捏緊了衣裙,說話都有些磕巴。 和裴老狗虛與委蛇了一輩子,假意還是真心,她早已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們兩個說起海誓山盟款款情深的話向來連草稿都不用打,可現在面對不大一樣的裴小狗,對他說這些虛情假意的話,她還真頗有罪惡感...... “那殿下為何都不會為臣醋一醋?!?/br> “......醋、醋一醋?” 秦書怔在原地。 “殿下最擅欺人,只怕是對著一只小狗,也能情深款款地說出??菔癄€的誓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