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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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郁卿手指捏著杯口,低著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秦書不知何時走到了亭外,蹲在平橋邊上,牽著袖子伸手在逗弄湖下的魚兒。 “裴大人,以后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不過你放心,即便我們成婚了,除朝政之事,我絕不干涉你的私生活?!?/br> 她說著笑了笑,又開始不正經地調笑他, “屆時裴大人若看上了哪家姑娘,或者像養個溫柔解意的美人,我也是不介意的?!?/br> 她知道他不會,就是說出來故意調戲他的。 裴郁卿看著她出水芙蓉的側顏,霜雪皓腕攪在清澈的水里,比魚兒要好看。 如今像是換了過來,她的目的倒是比他純粹了。一心想著同他共謀道業,從她上回說的話里便能知道,她有不遜男子的溝壑心懷。 上次她便提過和離,這一回又提什么養美人,還真是半點沒把他放在心上。 上卿大人心情變得有些不大好。 之前分明偷摸著查他的私生活查的一清二楚,如今卻是像是變了個人,說翻臉就翻臉,說變心就變心。 那時候他不過是個幾品小官,她悄然地情意綿綿,如今他拜上卿之位,她反倒不喜歡了? 如今的裴上卿莫不是還比不上當年那個窮書生? 裴郁卿目光微沉,淡漠道,“那殿下若是看上別人,或是想養兩個面首,微臣卻是要介意的?!?/br> 秦書剛開始以為他說的也是不介意,過了一會兒才品過來,偏頭看向他,盛氣凌人地揚眉, “你為什么介意?” “殿下,如見青山,死生契闊?!?/br> 裴郁卿沉凝地望著她道。 秦書沒出息地又被他這句話撥動了一下心弦,可是她堅持壓著。 公主殿下輕哼了一聲,回頭繼續玩著水,袖子被打濕也未曾注意。 “那是裴大人的諾言,本宮可沒有向大人承諾什么?!?/br> 她忽然變得蠻不講理,那廂裴大人臉色陰沉了兩分,他還真沒想到這一茬。 她說的沒錯,這是他的諾言,秦書從未向他承諾什么。 裴郁卿起身走到她身邊,一把將人拽起來。秦書嚇了一跳,毫不怯場地看著他的眼睛,不高興地問,“干什么?!?/br> 他垂目深深看了她一會兒,低聲強迫,“殿下也要向臣許諾?!?/br> 他素來沉穩矜持,眼下忽然提出了這樣幼稚的要求,秦書委實愣了一會兒神。 眼前這個像是沒要到糖一般執拗不寧的裴大人,似乎和她印象里的相差甚遠...... 哪怕是上一世二十幾歲的裴郁卿,她也沒見過他這樣。 她被他的目光看的失了心魂,好不容易才將自己扯了回來。秦書想掙開他的手,移開目光不看他,小聲嘀咕,“我憑什么要向你許諾......” 他們又不是真心實意的因為兩情相悅互定終身而成婚,相互許諾個什么勁。 她不聽話。 那個含羞帶怯在太液池局促逃跑的公主殿下分明不是這樣不聽話的。 秦書欲掙脫,裴郁卿蹙眉,忽然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帶向自己。 秦書不知道的是,這一世諸多變幻下,二十幾歲的裴大人就已然解開了心結。他既放下了自己對葉檀和過去的執念,便已經徹底走出來了。 如今認清了一些東西,認定了一些事情,換作四十幾歲的裴郁卿可能依舊會壓在心里,可現在這個,是少年裴上卿。 血氣方剛,放肆心欲,是在暗夜里披荊斬棘但一顆心堅定光明的少年。赤心熱烈,這正是上輩子十幾歲的秦書最遺憾,最想要得到的。 他雖仍不太懂所謂情愛究竟是如何,但他知道,想要她的承諾,不愿意只和她為同盟。 他怎么想就怎么做,怎么在乎就怎么表露,坦蕩無謂的少年不死不悔之心,這是后來的裴郁卿所克制丟失的東西。 秦書被他的舉動驚到,心跳如擂,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是初初相見,少女的浪漫之心。她一時一顆心似乎也真成了十八歲,臉頰暈粉,耳垂泛熱。 “你!裴郁卿,你放肆!” 她本以為自己的聲音該是同記憶里的一樣,威嚴震懾,可事實是小女子嬌羞嗔怒,嗓音溫軟稚嫩,頗有欲迎還拒,打情罵俏的味道。 ...... 怎么會這樣...... 也不是不經人事的小姑娘,和眼前這個男人好歹也共度過一夜春宵。雖然說出來很可笑,二十載夫妻只睡過一次,但是,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 他、他什么地方她沒見過,摟一下害羞什么! 秦書努力鎮定,可是鎮定不下來。 他手掌如箍,緊緊攔著她的腰身,那溫度和觸覺隔著衣衫清晰地傳過來,他身上溫暖沉馥的香和氣息完整的籠罩著她,令人很難管住自己的心。 她不知道現在在裴郁卿眼里自己是什么樣子,可看他隱隱帶著笑意的眼尾,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肯定很丟人。 秦書穩重地悄然深吸了一口氣,沉聲推了推他,“放開?!?/br> “臣只是要殿下的承諾?!?/br> 似乎是因為她語氣不好,裴郁卿微顫了下眼簾,斂眸看著她,低聲的嗓音帶了絲委屈。 “.........” 第11章 定忠此緣 棄車保帥?!?/br> 秦書不知道究竟是她瘋了還是裴郁卿瘋了。 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不再僵持下去,她看著他眸華深情地認真道,“如見青山,死生契闊?!?/br> “這是臣的諾言,不是殿下的?!?/br> 裴郁卿不好打發,非讓她許諾什么,頗有伉儷情深的錯覺。 秦書生出幾分無奈,推了推他胸膛,“你放開我,我們好好說話?!?/br> “就這么說?!?/br> 他擰起來也是油鹽不進的性子。 罷了,年輕人,不和他計較這份執著。 秦書微微嘆了口氣,裴郁卿看著她粉嫩的小臉上秀眉蹙起幾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老成。 她語氣遷就寵溺,“好,我答應你,只要你我夫妻一日,定忠此緣,不朝三暮四、水性楊花?!?/br> 她知他要的不過是一個負責的許諾,于是認真說給他聽。 可在裴郁卿聽來,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這話雖誠懇變扭,通俗了些,卻也的確是一言承諾。他眸色幽深幾許,終于放開她。 秦書退了兩步離他遠一些,總算平復心境。 她捏了捏自己有些被打濕的衣袖,悠然地望向他,“裴大人,那本公主就先行回府了?!?/br> 裴郁卿回眸,還未開口便被她抬了抬下巴輕飄飄收了回去,“大人不用送了,七日后,抬著花轎來迎本宮罷?!?/br> 她說完轉身就走了,步伐輕快,連背影發尾都俏麗掠影。裴郁卿沒看見她側身時彎起的唇角,滿目只有她的身影。 七日后。 成親的日子,竟是這么久之后嗎。 * 東宮正殿,滿地狼藉。 太子納蘭楮性情陰斂,難得表露情緒。 此番麾下股肱之臣受創,這口氣委實難咽,裴上卿拜位后,他便接連中挫,天降死敵。 他最厭惡的制衡,最終還是被陛下用在了他身上。 “太子殿下息怒?!辨傁搴蜷_口道,“如今陳大人之子陳啟已被收押,此事后續的處理,意味著能否保住這兩位老臣。還望殿下冷靜三思?!?/br> 納蘭楮生的一副好皮囊,他性情如人,眉眼深不可測,瞼下眸底是郁沉的幽黑。 他踹開了腳邊礙眼的碎裂瓷瓶,望著殿外亮白的天色,緩緩開口道,“侯爺覺得,該如何處理?!?/br> 鎮襄候踱步漫行,落霜的鬢發并未增添他一絲垂暮之態,反而徒生沉淀的英厲,眸如暗夜的鷹目。 “尚書大人和陳大人追隨殿下多年,按理來說自是一個都少不得。不過,吏部之位舉足輕重,殿下必須牢牢掌握在手上?!?/br> 納蘭楮看向他,斟酌思量,“侯爺之意,是要孤棄了陳大人?” “正是?!?/br> 謝泊淮堅定道,“殿下,此次,必要折損一枚棋。三法司里,唯大理寺這一關難過,秦關此人從不黨附,實則是陛下的一把暗劍。若沒有他,即可保陳公子性命,亦可為尚書大人還一個公道?!?/br> 屆時即便陳大人因教子無方被貶了職位,依舊是太子手下。感念殿下護陳家之后,也定當忠心不二。 “侯爺言之有理?!?/br> 納蘭楮拂袖在臥榻坐下,語氣疲憊,“只要吏部在手,陳大人,折就折了罷?!?/br> 無論如何,都只能盡量不與秦大人交鋒。為了一個陳大人得罪秦關,不值當。 謝泊淮微微頷首,嗓音決絕,“殿下,那么陳涂......” 太子殿下仰躺至臥榻之上,長腿搭著一旁的案幾,半晌,嘆息道,“斬草除根罷?!?/br> “是?!?/br> 被棄的棋子,留著又有何用呢。 此間,殿外走進一妙曼女子,顧盼生輝。 鎮襄候深看了一眼那美人,揖禮退了兩步,“殿下,臣告退?!?/br> “嗯?!?/br> 納蘭楮闔著眼眸,喉間漫出一聲低應。 寒憐朝鎮襄候微微施禮,待侯爺離開后,方才望了一眼滿地狼藉,繞過可行之地,走到了臥榻側,順勢委身伏在那兒。 一雙漾眸里是清晰可見的癡戀依賴,“殿下......” 美人低聲輕喚,是繞骨之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