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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下方樹枝系著不少或黃或紅的福袋,或有鈴鐺,或有絲絳,風吹過叮鈴作響。 槐樹象征著治病祛邪,常有人跪拜祈求,而這兩棵槐樹合抱,又被譽為情人相守,開枝散葉,后有情人真因這棵樹結緣,郎高中狀元,女寒苦等待,終喜結并蒂,名聲便傳了出去。 不少待字閨中的小姐,在樹上掛紅色姻緣福袋,祈求上天垂憐如意郎君,已有如意郎君的,也盼相知相守,君心不移。 只要把寫有兩人名字的紙條塞入姻緣福袋中,用特定細繩系在樹上,如風吹不落,雨淋不墜,樹枝增長而系繩未斷,寒來暑往而與樹同存,不墜泥土之中,便必能同偕老,共白頭。 于涼涼在十四歲未出閣之前來過,從黎疏山莊里回來后,為母親守喪,請僧人超度時,再來過一次。 如今已有三四年,地上滿是墜落的福袋,和落葉零落在泥土中,僧人們每月拾掇一次,放入火爐中焚化。 無數癡男怨女,曾經的誠心祈禱,也就這樣消融無聲,也不知多少年后再來時,會有何等蹉跎感嘆。 于涼涼抬起頭端詳許久,曾經找最蜿蜒的樹枝系過紅色姻緣福袋,她總以為蜿蜒才不容易掉,最崎嶇的路有時候才是最好的路。 那時候,她也沒完全失了期待。 是打算守完喪再回去的。 抬頭端詳足足有一盞茶功夫,才找到自己的福袋,上面有自己特殊的月亮繡紋,色澤已經掉了許多,卻還牢牢系在樹上,在樹枝上看不見系繩,仿佛與樹共生。 可惜前端蜿蜒的樹枝卻開始直直往天上長。 于涼涼踮了兩次腳,也夠不到。 有人在她側,伸手拿下姻緣福袋。 目光觸及的是清冷的白衣,以及聞到他身上冰天雪地的寒梅氣息,疏離的,不帶感情的,卻是懷念至極的。 不是應該還在潘媛那? 于涼涼默不作聲地退開兩步,黎疏把姻緣福袋摘下來,指尖端著遞給她。 他就站在她身前。 這些年來最近的距離,于涼涼伸手捏著福袋末端接過,想張口說謝謝,卻到底什么也說不出來,只得轉身走開。 潘媛從院門口后面跟了上來。 她原本假裝崴腳,等待黎疏到涼亭里,跟他說上幾句話,可黎疏站在涼亭外,只字未言,連看也不曾看她。 見黎疏停駐,像是在望著于涼涼背影,潘媛笑道:“你在看她?她是我哥的妾室,以前跟個不知名的男人跑了,這些年才回來,嫁給我哥?!?/br> 黎疏徑自往前走。 潘媛假裝腳疼,跟得亦步亦趨:“我哥原本想娶的是她侄女,迎完親,掀開轎簾才看到新娘子是她。唉,人都進了家門,只好勉強納了。她兄長不想把自己的女兒送過來,倒把自己以前逃婚的meimei送過來了?!?/br> 黎疏沒有理她。 潘媛繼續語帶譏諷:“他們家倒真的是祖傳,侄女學姑姑,聽說她侄女也打算逃婚來著,最后才搞了這李代桃僵的法子。不過,也不知她當年跟哪個野男人跑的,他們家人連面都沒見著一個,孤身一人回來,大概是過得不好,才又想投靠家人的吧。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是一開始就嫁給我哥,現在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了,衣錦榮華,風光明媚,哪會這樣?像我就不會做出逃婚,跟個不知哪來的野男人茍合逃跑的事,簡直有辱門楣?!?/br> 聽潘帥說,黎疏對勾欄里坦衣暖床的女人不感興趣,加上剛剛涼亭內,他始終站在亭外,對自己不曾直視,潘媛猜想,他大概是個十分刻板正經之人,嚴守規矩,愈加想在他面前突出自己名門閨秀之風。 “對了,你知道她當時是怎么嫁過來的嗎?”潘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輕掩著嘴,“披著蓋頭,穿著嫁衣,卻被綁著雙手塞進花轎里的。讓她重新嫁給我哥,她倒還百般不愿,像個貞潔烈女了?!” 黎疏站定。 作者有話要說:野男人就在你面前。 第22章 兩不想看 娘親喪禮剛過,于涼涼兄長著急綢緞莊一批貨被潘帥扣著,資金難以為繼,急于拉攏關系。 潘帥有財有勢,卻好色,酒桌之上,眾人簇擁起哄,兄長于廣遠酒酣耳熱,諂媚心切,便應承把自己女兒嫁過去當妾。 等回到家之后,冷靜下來,便有些后悔。 其妻知道后,當即哭喊打鬧,潘帥打死好幾個小妾的名聲在外,現在把女兒嫁過去,無異于推入火坑。 女兒于思聽聞后,也哭得傷心欲絕,在房內不吃不喝,要自絕。 于廣遠內心后悔不跌,可既已答應,又不好反悔。 潘帥氣量狹窄、極愛顏面眾所周知,如若現在反悔,在他眼里必然認為他在戲耍他,恐怕整個綢緞莊都保不住。 思來想去,還是要讓女兒嫁。 于思在房內不吃不喝,以淚洗面。 于思是于涼涼的第一個侄女,在她出生之時還抱過她,第一次見到的小嬰兒,軟儒可愛,會用軟軟的小手牽住她,喊她“姑姑”。 有段時間,于涼涼每晚臨睡前去望望她,才睡得著。即便于思現在長大,對她印象不多,但于涼涼對她情分非比尋常。 去的那時,于思趴在梳妝臺上,她哭了好幾天,頭發散亂,連力氣都沒了。 于涼涼本質上也不希望于思嫁過去,的確是入狼窩虎口,她更想勸自己的兄長收回婚約,不能因為一句話就葬送女兒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