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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這一天,他還沒找到他哥哥,他的母親就已經死了,母親一走,他只覺得自己也撐不住了。他倒在街邊,看著街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知過了多久,一對衣著華貴的夫婦出現在他面前。 許夫人仁善,在聽到他的遭遇時,淚眼婆娑地給了他幾個rou饅頭和一把銀兩。他倒在地上大口啃著,他還想喂給他母親吃,卻只碰到他娘僵硬冰冷的嘴唇。 吃了東西,他有了些微可以站起來的力氣。但他知道,他的身體早已因長途跋涉和長久的饑餓而垮了,縱然現在站得起來,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阿凈拖著沉重的身體去棺材鋪里買了一口棺材,把娘裝進去之后,徒手挖土,可坑只挖了一半,他就已經沒有力氣了。他趴在棺材邊上,眼皮越來越重。 到最后一刻,他想的是,自己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許夫人。她是這一路上,唯一幫過他的人。 樹上杜鵑啼鳴,眼前愈來愈黑,他好像看到有一個身影朝自己走來?!案纭彼斐鍪窒胱プΨ降囊陆?,卻什么也沒有抓住。 靈堂內的火光還在晃動著,少年的雙眼溢滿了淚花,他顫抖著,聲音嘶?。骸拔覐膩頉]想過要傷害他們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感謝許夫人……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br> 白露看著他,人生前執念太深,死后三魂七魄很容易做出乎意料的事情。 阿凈生前如此痛苦,大約是怨念太深了,所以才會在死后變成一個惡靈罷。 許老爺和許夫人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阿凈本沒有惡意,他只是想來道謝而已。 白露動了動嘴唇,想開口,卻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阿凈道:“對不起?!?/br> 她看著這個可憐人,想安慰他,可又看了一眼堂中尸骨,安慰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她道:“你成為惡靈,害死了這許多無辜的人,得為此付出代價。但這并非你有意而為,所以……” 阿凈垂首,打斷了她,“讓我魂飛魄散罷?!?/br> 什么? 白露手上的光芒變得十分柔和,她心有不忍,說:“這么多人慘死,并非你有意而為,其實你并沒有必要魂飛魄散的……” “二十八個修士,數不清的許府奴仆,是我害死了他們,”阿凈看著白露道,“即便你留我在這世上,我也沒法安心?!?/br> “讓我魂飛魄散罷。是我害了他們?!卑魣远ǖ乜粗?。 白露沉默很久,還是點了點頭,開始運行師父的靈力。 寬大的袍袖一揮,一片金色的光將整座靈堂湮沒。白露只覺眼前金燦燦一片,大風卷起庭院中無數芳草飛花繞著阿凈的魂靈飛舞。漸漸地,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淡灰色的細長身影朝許夫人作了一揖,從許老爺的軀殼中浮起,化為一團藍色的鬼火,在金色的柔光中變成星星點點的細碎泡影。 白露再次揮袖時,師父的靈力已從她身上流走,靈堂暗淡下來,先前被一掌擊中的胸口重新開始發痛。她有些脫力,雙腿一軟就往邊上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攙住她,順著干干凈凈的袍袖看上去,白衣道長的俊秀眉目映入眼簾。 白露反應過來,往邊上一看,腿更軟了。 不知什么時候,整個許府的人都來了,齊刷刷跪在她面前,更夸張的是,他們不僅跪著,還要給她叩頭。邊叩頭,嘴里邊喊“仙姑”。 活了一百多歲,從沒見過這么大場面。不小心沾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光,白露厚厚的臉皮一紅,道:“我不是仙姑,我就是個散修?!?/br> 她低下頭,恰好再次瞄到道士腰間的鼓鼓囊囊的錦袋,當即想起一樁極其重要的事,她又道:“你們別跪我了,會損我功德的,給我錢就成……”比起功名這種虛無的東西來說,還是錢最實在。 邪祟一除,許老爺漸漸蘇醒。許夫人眼中終于煥發光彩,急忙吩咐下人:“快,快,老爺醒了,快些給仙姑去拿錢?!?/br> 白露強調道:“我只是個散修?!?/br> 許夫人又道:“快,去給散修仙姑拿錢?!?/br> 白露扶額,算了,不說這個了。 這會兒天已快破曉,她走到許府庭中透氣,長空之上露出些微晨曦?;突徒鸸庹赵谒砩?,衣袂飄揚,倒真顯出幾分仙風道骨之感。晨間小風拂面吹來,白露捂著疼痛的胸口在一塊假山石上坐了坐,聞得一陣淡淡的野花香。 阿凈的事,讓她分外惆悵。其實她動了惻隱之心,她并不想讓阿凈魂飛魄散。 可那是阿凈自己要求的?;蛟S,滿足阿凈最后的要求,也算得上是一種圓滿罷。 正思索著,只見白衣道士立在一潭小池邊。庭中春光無限,水面波光粼粼,白衣道士仍舊冷冷冰冰。 好歹他也幫她擋了一擊,白露笑了笑主動與他搭話道:“我剛剛突然變強,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白衣道士抬眼看她,語氣不咸不淡:“不想?!?/br> 這人怎么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啊。 見那個白衣道士抬腳欲離開,白露又喊住他道:“除邪祟也有你一份功勞,你不等一等,拿了錢再走嗎?” “不必,我來此處只是尋人,并非圖錢財?!卑滓碌朗康?。 錢都不在乎?這人要么腦子有病,要么富得不稀罕錢。 道士走了兩步,忽地又回首看她道:“附身許老爺,連殺數十人的,未必只有阿凈一只惡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