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兩人穿行過街道,目光好奇地欣賞著周圍一切。 夜幕之下,一盞盞各式各樣的冰燈折射出迷離 光芒,映照在來往行人的臉上。 宿星寒的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眼神凝在其中一盞冰燈上,就像是一個第一次出門的孩子一樣,看著每一樣東西的目光,都透著淡淡的好奇與愉悅。 晏危樓見此,悄然走到一邊。 不多時,宿星寒眼前驟然一亮。 他回過神,一盞晶瑩剔透的冰燈便出現在他面前,圓滾滾的冰燈像是一只小西瓜,目光順勢望過去,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是少年微微含笑的臉。 宿星寒怔了怔:“阿晏……” 晏危樓見他發怔,又將冰燈往前遞了遞,一臉豪氣:“喜歡就拿著?!?/br> 宿星寒似乎終于反應過來,眸子里迸發出難掩的愉悅之色,像是黑沉沉的天幕上驟然亮起漫天星光。 “嗯:)?!彼⌒囊硪淼亟舆^冰燈,注視著那搖曳的燈火,唇角向上彎起,那一抹弧度在燈火映照之下,純粹至極。 晏危樓也不由笑起來。 一直以來,他執著于修行變強,沉迷于四處搞事。尤其是開著幾個馬甲的情況下,隨時隨地都在一心多用。反倒是和宿星寒在一起最為輕松,沒有那么多防備警惕與算計。 這實在是一個很純粹的人,讓晏危樓也忍不住拋開雜念,暫時變得純粹起來。 兩人參觀了獨屬于北漠的儺舞,還看了一場特殊的猴戲,吃了一條街的小吃,便慢悠悠混在人群里,繼續向前走。 宿星寒提著那盞圓滾滾的小冰燈,一路上總是忍不住看了又看,甚至還上手摸了摸,喜愛之色不加掩飾。 卻在這時,身側拐角處驟然躥出來一道人影,一頭朝他撞過來。 宿星寒下意識將冰燈虛虛護在懷中,身形向著旁邊一避,那人便暴露在晏危樓視線中。晏危樓毫不客氣抬手一推,無形真氣浩蕩而出。 砰! 一道人影重重摔了出去,砸在覆滿冰雪的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待得那人灰頭土臉抬起頭,不是崇山岳還能是誰? “你——” 他滿是憤怒看過來,觸及晏危樓二人的臉,剩下的半截話便卡在了喉嚨里。 倒不是他認出了兩人,畢竟此前崇山岳從未與兩人打過照面。只是面前這兩個人在他看來實在太過出眾,那一身難掩氣度,即便是崇山岳所見過的崇山氏大公子,與之相比也是云泥之別。 崇山岳也不是蠢人,當即便意識到兩人的身份絕不普通。以他如今的地位,萬萬得罪不起。 他生生咽下一腔怒氣,連連賠笑:“抱歉,抱歉,是我失禮了?!?/br> 晏危樓目光一動。 ……不過幾天不見,這人似乎有了很大變化啊。 起初相見時,崇山岳雖自暴自棄,但身上還充斥著一股子不甘,有種自尊自傲的心氣。而現在這股心氣已然不見,似乎他已徹底認命,甘心做個廢人 了。 這般大的變化倒讓晏危樓有些好奇。 不過,還不等他探究,旁邊那巷道里又追出來幾人,看著十分眼熟,正是晏危樓去過的那間賭坊里的幾個打手。那間賭坊的幕后主人便是姬慕月。 崇山岳臉色一變,拔腿就跑。 那幾名武者卻是冷笑著上前,一把將他按倒在地:“小子,還想跑?這回你倒是跑??!弟兄們,先把他手腳折了!” 崇山岳費力掙扎:“你們敢!我是崇山氏的人……” “崇山氏又怎么樣?不把你欠下的那三萬兩銀子還清,下次就不是折手折腳,而是直接給你砍斷!” 幾人摩拳擦掌,骨節捏得噼啪作響。 晏危樓走上前,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晏公子!宿公子!”幾人一看見他,立刻變了臉色,這可是前幾天東家特意交代過要好生接待的貴客,“想不到您二位也在這里?!?/br> 其中一名武者像是拎小雞一樣將崇山岳拎起來,笑著回答: “是這樣的。這小子欠了咱們賭坊三萬兩銀子不還,還鬼鬼祟祟企圖跑路。被我們抓住后,竟說要用童養媳抵債!嘿!這小子家里空空蕩蕩,哪來什么童養媳?即便是有,也不值三萬兩??!” “不是這樣的。清兒……” 崇山岳被整個人拎起,四肢軟軟垂落,臉上肌rou痛得扭曲成一團,口中還在發出不甘心的低吼。 “清兒你為何要騙我!為何要騙我……” 他絮絮叨叨間,晏危樓大致弄明白了,這幾日發生在崇山岳身上的事。 被晏危樓和宿星寒利用幻術耍弄了一通,崇山岳大起大落之下,整個人心態都崩了,愈發自甘墮落。 青樓他是不敢再去了,便又開始日日混跡賭坊。短短一日一夜,就連崇山氏發放的大筆月錢都花了個精光。 童養媳蘇清兒非但不嫌棄他,反倒日日溫柔安慰,還將自己的私房都拿出來交給他,聲稱相信他必有時來運轉之日。 崇山岳大受鼓舞,又一頭栽進賭坊,企圖將錢贏回來,哪知卻是栽進了無底洞里,越欠越多,最終倒欠三萬兩。 崇山岳靠著崇山氏的名頭暫時拖延住時間,便連夜回家準備帶蘇清兒跑路。畢竟他心知肚明,崇山氏絕不會為他支付如此大一筆賭債。 這時又是蘇清兒站出來,表示愿意以身抵債,相信崇山岳必有東山再起之日,兩人再度重聚。 于是崇山岳感動得熱淚盈眶,不再企圖逃跑,而是安安心心在家中睡了一夜。 等第二日他醒過來,蘇清兒早已消失不見,家中亦是空空如也,連一個子兒都沒剩下。在他預感不妙之時,賭坊的打手已經堵上門來。 “清兒你為何要騙我……” 耳邊還回蕩著崇山岳恍惚的呢喃聲。晏危樓看了一眼一行人消失的背影,搖了 搖頭:“自作孽,不可活?!?/br> 他有些好笑地同宿星寒說道:“當初幻境里,他那童養媳還對他不離不棄、情比金堅呢?,F實卻是如此截然相反??梢姶巳苏媸呛翢o半點自知之明?!?/br> 宿星寒卻道:“幻境依托于現實,想來此前那人的確對他百依百順,讓他忘乎所以,只是如今變了吧?!?/br> 晏危樓贊同地點點頭。 想起這段時間的擔憂,一直擔心宿星寒涉世不深,被姬慕月所騙,雖說現在看來似乎并沒有,但他還是趁機暗示道: “所以說,情愛之事實不足道,一旦所托非人,悔之晚矣!” 他瘋狂暗示:別看姬慕月皮相好,其實就和眼前這個崇山岳一樣風流多情,萬萬不足信!明光你要當心! 宿星寒完全沒聽懂他的暗示,反倒辯駁道:“若是所遇得人,自是不同?!?/br> 他把玩著手中的冰燈,目光透過幽幽燈火與晏危樓對視,忽而一笑。 漫天飛雪,滿城燈火,都在他這一抹微笑中淡化,成為微不足道的背景。 “他若歡喜,我亦歡喜?!?/br> 第85章 會相逢(7) 夜風微涼, 白衣人默立風中,滿城燈火、漫天星光,似已盡數落入他眸中。 這讓他唇角的弧度更多了一分不可言表的溫柔。極淡, 極淺,也極醉人。 隔著一盞冰燈, 他看向晏危樓。 晏危樓下意識避開目光,內心深處恍惚明白了什么,但那個念頭卻又像是隔著一層朦朧白霧,始終看不真切。 未等他理清思緒, 三月初三已然到來。 這天清晨, 整座望月樓都被一陣鋒銳至極的呼嘯聲喚醒。 只見一道刀光遙遙自天際而來, 斬破漫天風雪, 隨即轟然落在明月湖上。 轟! 宛如一道驚雷炸響。 湖水被刀光斬開,數百里水波沖天而起, 幾乎化作一道水簾。 而一道人影便隨刀光而至,足尖輕踏在水簾之上,向眾人宣告著他的存在。 這是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青年。 一身黑紅色武士服, 襯托出他修長昂藏的身軀, 濃密的烏發被隨意束起, 大半披散身后, 有幾縷散在額邊, 平添三分落拓之意。一柄彎刀隱約自他袖間露出,泛著淡淡血色。 他鼻梁高挺,眉峰筆直, 一張臉充滿男子特有的英俊,目光開闔間又透出幾許不羈,一身氣息浩蕩。與其說是魔道傳人,倒更像是個江湖浪客。 “蕭某已至,黃金劍何在?” 長嘯聲滾滾而去,蕩開湖上水霧,籠罩在每個人周身,無所不至。 “我來了?!?/br> 一道更清越、也更靈動的聲音,在眾人耳邊徐徐響起,瞬間驅散了蕭無義帶來的壓力。 隨著這聲音出現的還有一個容貌清新俊逸、衣著錦繡華服,看上去宛如一位富貴公子的年輕人。 他同樣站在湖面上,姿態卻很隨意,臉上掛著一抹仿佛還未睡醒的慵懶微笑。 遙遙望了眼天色才明的天幕,陸一漁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時辰尚早,你也未免太急切了些?!?/br> 蕭無義道:“三個月了,這一戰已經遲了太久?!?/br> 他抬起手,露出袖中血紅的刀鋒,輕吐出三個字:“來戰吧!” 陸一漁看了他一眼,雙眼微微瞇起,露出一抹燦爛微笑。 隨即,他抽出腰間金燦燦的黃金劍。 “好啊,求之不得!” 在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下,縱橫的劍氣與刀氣轉眼便覆蓋了方圓數百里的湖面。 冰雪飄零,水浪滔天。 蕭無義之所以約戰陸一漁,原因有二。 一者,是北斗魔官與滄海劍宗之間由來已久的宿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