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只不過,剛才就在他想要不動聲色窺探晏危樓二人時,外放的靈識還未靠近,卻感應到了一股逼人的壓迫力。他那縷靈識仿佛海水中的小魚突然撞上巨鯊,隨時隨地都會被撕成粉碎。 “好恐怖的妖魂境界!這位玄洞山主看來也沒有表面上那般簡單啊?!?/br> 靈王心中暗暗納罕,卻沒有一探究竟的想法,反倒心中暗喜。 “如此也好。他妖魂境界越強便越有把握控制住陣靈……至于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之后再探究不遲?!?/br> 正在此時,下首的幾位妖王也提到了晏危樓。對于這個剛剛來到青陽府不過一年的外來者,他們心中滿是警惕。 生性霸道的梟王更是直接說道:“這玄洞山主著實囂張了些,直接在大伙兒面前擊殺了虎王,半點面子也不給。咱們青陽府至今為止,可還沒有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妖王!” 他冷笑道:“若是攻破府城后,真要按照靈王之前承諾的那樣,分潤他那么多好處。本王第一個不服!” 在座其他幾位妖王的情緒也被他鼓動起來,他們也不傻,之前是被晏危樓嚇住了,此時已經反應過來晏危樓的意圖: “不錯,一來就殺了虎王,他這是在殺雞儆猴呢。是在警告我們別去招惹他,否則不介意再爆一次妖魂!” “本王可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這般威脅。這小子,好生囂張??!” 話雖如此說,他們還真不敢直接同晏危樓對上,畢竟以他們的地位,就為了招惹試探一個瘋子而拼掉性命,實在不值得。此時自然是趕緊抱團,和其他人達成共識,就算晏危樓敢于再次自爆妖魂,大家一起上前壓制便是了。 靈王作為明面上將眾妖王招過來的領頭者,自然不好公然贊同這些妖王的話,因此只是笑呵呵不表態,甚至還說了幾句讓大家不要傷和氣的場面話。 頭號狗腿子狐王當即領會了他的意思,立馬說道:“諸位,如今正需同心協力,玄洞山主脾氣雖然不好了一些,但終究和大家是一伙的。人族那邊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出爾反爾,下次可還有人敢同大家合作?” 見場中實力最弱的兩位妖王一臉安心之色,似乎認為自己的權益得到了保障。狐王暗自點頭,這才繼續說道:“不過,玄洞山主確實也有些不對?!?/br> “我看他對自己帶來的那個人族未免太過寵愛了些。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出了意外,甚至遭了暗算——這一點,咱們作為老朋友,可要時時幫他注意啊?!?/br> 這話說的,在一向心思粗、不愛動頭腦的妖族之中,算是很有水平了。 梟王等幾位蠢蠢欲動的妖王對視一眼,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聽懂了話中的另一重含義。 是啊,他們作為盟友在背后排擠對方終究不好。但甩鍋到人族身上就再正常不過了——是那小子自己色令智昏,誤信了卑鄙的人族,于是攻破府城后遭人暗算,死得連灰灰都不剩:)。到時候他們再出于盟友的立場替對方報仇,自然也就順理成章接收了他的一切。 狐王果然睿(陰)智(險)啊。 幾位妖王頓時都改了口風,就好像突然被大德高僧所點化,一個個變得慈眉善目:“狐王說的是。咱們妖魔最重要的就是團結,不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互相爭斗?!?/br> “對對對。之前聽玄洞山主說,他身邊那個人族小白臉好像是什么隱世修行者的傳人,要不是被他拿住了師長親友,哪會這么予取予求?這種人心氣兒高著呢,指不定哪天忍不下屈辱,捅他一刀!”說到最后還是裝不下去,這語氣里難免帶了點幸災樂禍。 正當殿中人人開顏,謀劃著怎么為自己獲得最大好處之時,一直笑呵呵坐在首位的靈王驟然站起身,大喝一聲:“誰?!” 這聲音還未落下,他身上一股如有實質的威壓已經猛然散發出去。一股rou眼可見的波紋在他身前爆發。 殿外傳出一道輕輕的碰撞聲。 殿中其他妖王都反應過來,盛怒之下一齊爆發??諝庵泻孟袷幤鹆艘蝗τ忠蝗i漪,四周的桌椅擺設、半空中每一粒塵埃,都因此發出微微的顫動。 而最先察覺的靈王早已經騰身而起,一個縱身消失在殿中。 殿外很快便響起一陣又一陣連綿不絕的巨響,強大的能量光輝在半空中爆發,將附近一小片曠野照亮。 不多時,一臉陰沉的靈王重新回到殿中,臉上一片鐵青:“讓他跑了!” 他語氣冰冷:“是個不認識的人族老頭子,入道境,剛剛已經被我打成重傷,要不是溜得太快……” 不必他再多說什么,眾妖王便立刻下令,將周圍封鎖,四處搜查。既然這人身受重傷,說不定還沒有走脫。 · 宮殿外,曠野中。 兩人談完正事,天南地北閑聊著,神情輕松愉悅。 “……不出意外,用不了幾日就能得知翰海令的線索了?!?/br> 晏危樓目光熠熠,侃侃而談。 “入此秘境太過突然,當時神州還是黑夜,這里卻是白日。若我沒猜錯,兩界日升月落的速度并不相同……還是盡早出去為好?!?/br> “就是不知道,出去之后的落腳點,與進來之前是否一致?”倘若是這樣,那就意味著他會再次從皇宮中出現,說不定會被阻截,恐怕需要提前做些準備。 聞言,宿星寒瞳孔驟然一縮,輕松愉悅之色瞬間一掃而空。他雙唇抿成一條直線,臉色比月光還要蒼白三分。 異樣的沉默中,晏危樓似乎察覺不對,突然想到什么,低聲問道:“怎么?明光你是擔心出去之后再度陷入天宗的包圍圈嗎?” 宿星寒沉默了一陣,這才低聲道:“……算是吧?!?/br> 晏危樓一副迫不及待只想搞事的語氣,慫恿道:“不必擔心。我分你一道妖魂,這在神州浩土可是早已絕跡。天宗那些人再敢惹事,直接炸死他們!” “……”宿星寒遲疑著開口,“你……” 晏危樓:“怎么?” “等離開此處秘境回到神州,你準備去哪里?”在心中琢磨了好久,越琢磨越在意,宿星寒終究忍不住問出來。 ……按照晏危樓之前的說法,盛京城亂成一片,他也是被混亂波及的無辜人士。想來是不準備繼續呆在盛京了吧? 聽到宿星寒問出這個問題,晏危樓也是怔了一下,緩緩開口:“還真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呢。天下之大,無論哪里對我都是一樣?!?/br> 他微微一笑:“原先聽說滄海劍宗與北斗魔宮兩派傳人將于北原決戰,我大概會去湊湊熱鬧吧?!?/br> “……那就好?!?/br> 宿星寒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氣,正想說些什么,突然間仰頭向半空看去。 一股劇烈的戰斗波動在遠處的高空中激蕩著,洶涌的狂風肆虐而過,風眼正中心,兩道身影正彼此交纏在一起。 “一個是靈王,另外一個……”晏危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是略略感應就有了答案,“周身氣息似乎并非妖魔?” 宿星寒同他對視一眼:“難道是人族?” 兩人遠遠感應著那邊的戰斗波動,都沒有出手干預的意圖。 晏危樓心性涼薄,并不在乎那人的死活,更不可能因此便暴露自己。但看宿星寒也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倒是微微愣了一下,感覺自己此前似乎對他有什么誤解? 沒空多想,晏危樓閉上眼睛,憑借感知捕捉著周圍的波動,在心中模擬出戰斗的過程。他心湖波瀾不驚,宛如一面明鏡,將二者一招一式盡皆映照出來。 從始至終靈王都沒有露出真身,保持在人類形態,另外一個與他戰斗的人更是以逃跑為主,且戰且退。兩者都沒有用出自己的全部實力。 眼看那不知名的陌生人一溜煙跑得飛快,晏危樓二人也從角落中走了出來,只見曠野之上忽然亮起無數火光,以那座宮殿為中心向外蔓延。 原本安靜無聲的夜晚突然一片喧囂,一只又一只小妖魔似乎組成了一張大網,向著四面八方撲去。 “這是在抓人?”晏危樓一怔,隨即猜測道,“難道那人受傷不輕?” 能夠在靈王手下逃生,哪怕兩者都沒有用出全部實力,那個人的修為至少也是入道。 人族洞見境便可短時間御空飛行,時間長短受體內真氣限制。入道境更是絲毫不受限制,隨時隨地可以御空離開。就這些小妖魔大部分都不會飛行,又怎么可能在地面抓到人? 除非那人此時狀態不對,根本無法繼續長時間御空飛行。 在晏危樓猜測之時,四周喧嘩聲越來越大,一只又一只小妖魔被喚醒,在整片荒野上游來蕩去。畢竟人族的味道對他們而言就像是擺在獵犬眼前的肥rou,只要稍一靠近便能察覺。 “嗷!找到了,在這里!” 周圍叢林中響起一聲興奮的吼叫,一只小妖魔聞到宿星寒身上的人味,剛剛撲出來,就看見兩道人影從旁邊走出來。 白衣人如霜如雪,清寒一片,讓人難以接近。而那熟悉的黑袍少年容貌俊美至極,唇角燦爛的微笑卻沖淡了鋒利的輪廓??瓷先ニ坪鹾苁瞧揭捉?。 “找到什么了?”平易近人的黑袍少年看著面前疑似已經嚇呆了的小妖魔,露出一個更加平易近人的微笑。 但小妖魔看見他的笑容卻像見鬼一般,差點嚇癱在原地,兩只耳朵一下子耷拉了下去:“不,妖、妖、妖、妖王大人,沒什么。是、是小的看錯了?!?/br> 他哆哆嗦嗦向旁邊退開,為兩人讓出一條路,牙齒還在發顫,顯然是認得晏危樓的身份:“妖、妖、妖王大人這么晚了還沒休息,是還不清楚您的寢殿何在嗎?小的知道在哪里?!?/br> “前面帶路?!?/br> 晏危樓點點頭,順勢答應下來。 妖潮中央的那片宮殿群差不多由近十間宮殿組成,小妖魔將兩人領到最北側一間空曠的宮殿前。只見殿身漆黑,屋檐四角扭曲彎折,像是某種動物的犄角。 兩人徑直入了殿,一直走到最深處的寢殿之前,晏危樓剛要推門而入,腳步突然頓住,轉過身來。 “本王突然想起還有事沒同靈王商量……”他語氣有些懊惱,頗為戀戀不舍地看了宿星寒一眼,調笑道,“小美人兒,你先去暖好被窩,乖乖等本王回來~” 說話時,少年輕輕摸了摸掌心中那只修長好看的手,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宿星寒靜靜垂眸立在原地,一身清寒勝雪,似乎是在平復著某些隱藏起來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推開門,緩步邁入殿中。 身后的大門突然一下子關上,一道身影隨之出現在他面前。 “年輕人,你想離開這里嗎?” 一個渾身裹在布袍中的老頭靠在寢殿的墻壁上,身形佝僂,蒼老的臉上有些慘白,此時正雙眼放光地盯著宿星寒。 宿星寒掃了他一眼,完全沒有身在敵人老窩里突然見到同族的興奮感: “……你是?” “咳咳,老夫姓楚,名無?!?/br> 老頭對他這冷淡的反應似乎也很是意外,尷尬地低咳了一聲,繼續問:“怎么樣,年輕人,你就不想離開嗎?” “所以……外面在抓的人就是你吧?!?/br> 宿·冷場王·星寒再度展露出深厚無比、絲毫不曾退步的冷場功力,似乎他的全部技能點都點在了同晏危樓的相處上,從不曾想過照顧其他人的心情。 場面再度變得尷尬。 老頭有些惱羞成怒,一臉唏噓地上前一步:“年輕人,別裝了。在老夫感知里,那妖王早就走遠了,此處只有你我二人?!?/br> “剛才老夫已經聽說了,你也是受到威脅,被妖王強行擄來的。老夫難得發一次善心,咳,只要你愿意配合幫一點小忙,老夫定然救你出去,直搗那妖王老巢,將你一干親朋也救出來?!?/br> 宿星寒靜靜聽完這一大段話,不疾不徐地應了一聲:“……哦?!?/br> “哦”又是個什么鬼?! 老頭眉毛一抽:“……所以?” “所以,我拒絕?!?/br> 老頭被他這不溫不火的反應氣得跳腳:“不是,你這年輕人怎么回事?這大好的逃出魔窟的機會都不愿意抓???莫非你真就甘心留在這里,給那喪心病狂、好色成性的妖王暖床?!” “他并不喪心病狂,也不好色成性?!?/br> 宿星寒下意識先反駁一句,接著就像是被提醒了一樣:“差點忘了,暖床……” “你還真打算去暖床不成!”看著宿星寒那一副期待的樣子,老頭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人妖殊途,年輕人我可勸你醒醒吧!” “也罷,你先跟我來?!笨吹览碚f不通,老頭又擔心妖王可能會回來,便直接出手,就要強行將人帶走。 就在他剛剛伸出手的瞬間,整個人身體突然一軟,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卸去。他連忙扶住旁邊的墻壁,這才沒有徹底倒在地上。 老頭一臉懵逼:“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