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晏危樓微微一怔,沒想到一向內斂冷淡的人也會突然情緒爆發,看來被困在蜃境中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啊。 于是他反手給了懷中人一個擁抱,安慰性地拍了拍他單薄的脊背。 懷中的人身體一僵,繃得更緊了。 良久,宿星寒戀戀不舍地松開手,退出對方的懷抱,似乎又變成了那個冷冷淡淡、恍如神像一般的存在。 他定定看了晏危樓一眼,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只低低道:“麻煩你了?!?/br> 晏危樓自然是微笑著表示不介意。他一臉愉快地說道:“對了,我大概猜到該怎么離開這處秘境了,要去試試嗎?” 宿星寒看著他點點頭:“嗯?!?/br> “那就好?!标涛请p眸微亮,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搞事的樣子,“首先,我們需要偽裝一下身份,去接觸大妖魔……” 微微沉吟了一下,他輕輕一擊掌:“有了!” “從現在起,我就是大妖魔新任玄洞山主?!标涛悄抗馍仙舷孪略谒扌呛砩蠏哌^,“至于明光你嘛……” 想了想對方基本為0的演技,他一錘定音:“你就本色出演,作為玄洞山主的男寵,只要容貌出色就夠了?!?/br> 第37章 入瀚海(7) ……男寵? 宿星寒雙眸一下子瞪大, 呆呆看向他。 晏危樓忙解釋道:“別誤會, 只是霓裳夫人占據玄洞山不久, 外界那些大妖魔并沒有見過她的真身,只知道她一向好色,最愛擄走人族的美男子?!?/br> 他目光從宿星寒身上掃過, 微笑道:“以明光你的容貌氣質,出現在玄洞山主身邊, 也只有這個身份最合理了?!?/br> “甚至連做戲也不必,你只需像如今這般冷冷淡淡, 不情不愿便是了?!?/br> 晏危樓認真交待道。 “我并非不情愿?!甭牭疥涛瞧饺绽飳ψ约旱目捶?,宿星寒一怔, 有些笨拙地辯解道,“只是……” 只是克制住自己, 已經盡了他的全力。 晏危樓卻笑了笑:“我都明白的?!?/br> 試問這世上有幾個大男人愿意被人平白無故當作男寵之流?更何況是宿星寒這等出身非凡, 看上去便高不可攀,幾如神仙中人的人物? 他沒有第一時間發怒,已經很是罕見了。 腦海里一瞬間轉過這許多念頭,晏危樓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幾分。見狀,宿星寒情不自禁微微彎唇, 回以一個微笑。 兩人分明是雞同鴨講,居然還互相達成了理解。 晏危樓的語氣較之起初多了幾分親近:“不過, 方才我從霓裳夫人記憶中得知, 她曾在另一只大妖魔那里見過一塊與瀚海令相似的令牌?!?/br> “若想要盡快弄清楚其中真相, 離開此處秘境, 或許需要混入大妖魔之中,就只能暫時勉強你了?!?/br> “這是應該的?!彼扌呛蝗坏?,“無論你要我做什么,都不勉強?!?/br> 說完這話,他神色如常立在原地,一身氣息清冷透徹,如天上云,山巔雪。 有些別扭地補上一句:“……畢竟剛才你救了我?!?/br> 晏危樓立刻從善如流:“那么,從此刻起,明光你便是人族某位隱世高手的關門弟子,剛剛出山便被我這頭大妖魔抓了來?!?/br> 他玩笑般說道,分分鐘便編寫好了一出強取豪奪的劇本: “風流好色的大妖魔突然抓了位神仙般的小公子,從此驅散三千后宮,時時刻刻要將心上人帶在身邊,一刻也離不開,就連去其他大妖魔的地盤也同樣如此。這豈非合情合理?” 宿星寒的眸子越睜越大,那雙清澈的眼睛里似乎閃爍起了點點光輝。 不知想到什么,他睫毛顫動了幾下,在蒼白的臉上投出兩道陰影,耳根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嗯?!?/br> 他輕輕點頭,從鼻子里發出一個音節。 那聲音有些不像是他平時那般清冷,反而有些軟軟的,像是一只小動物被人rua了一把毛毛。 晏危樓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果然,神隊友和豬隊友就是不一樣。盡管這位萍水相逢的同伴似乎過于天真單純,嫉惡如仇了一些,但兩人相處起來卻十分輕松愉快,這已是難得。 他臉上的微笑不知不覺愈發愜意,難得耐心十足地又和對方詳細交代了一番更加復雜的細節與應變。 一邊交代劇本內容,晏危樓其他動作也沒停下,將宮殿中全部探索過一遍后,便目標十足地直撲寢殿中隱藏的暗門。 秉持著絕不走空的風格,他就要將霓裳夫人藏起來的小金庫搜刮一空。 下一秒,兩只手碰到了一起。 晏危樓動作一頓。 宿星寒卻是自然而然上前,先他一步將密室打開,隨即默默退后在一邊,目光靜靜落在某個專注于搜刮寶貝的人身上,什么也不必說。 似乎他只是做了件不足為奇的小事。 “嗯……找到了!” 將一堆各色秘寶收入囊中,晏危樓突然笑起來。 他舉起什么東西轉過身來,眉眼彎彎,那雙漆黑的眼睛在略顯昏暗的地下室中閃了閃,多了一份少年人的歡喜。 “瞧,這就是玄洞山主的令符?!?/br> 妖潮圍困青陽城,沒有那些大妖魔發布的令符充當通行證,想要過去簡直千難萬難,而一旦使用暴力手段,必然會暴露兩人的真實身份。 晏危樓收起令符,徐徐說道:“這樣看來,偽裝潛入是當前最簡單的方法?!?/br> 聽他說完前因后果,宿星寒突然開口:“不用事先預演一遍嗎?” “……預演?” 晏危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理解錯了。只是抬眼看去,卻見旁邊的白衣人依舊是那樣一副清冷淡然、如冰如雪的模樣。 宿星寒在他注視之中慌慌張張垂下眸子:“……我怕我演不好?!?/br> “哦?!标涛腔腥?,他起身離開暗室,一邊寬慰道,“放心,如果有應變不來的地方,交給我就是了?!?/br> 說著,他輕輕眨了下眼睛: “不要忘記你只是一個不情不愿被搶來的小公子,真有什么事情,當然是我這個為愛癡狂的山主來出面啦?!?/br> 宿星寒:“……哦?!?/br> ……失望:(。 · 若問如今去哪里才能找到大妖魔,自然是青陽府城之外最多。 青陽府主突破失敗,生死道消之事剛剛傳出,附近地界中,被他壓制了二十年的諸多大妖魔簡直要額手相慶。他們立刻聯合起來,發動了妖潮。 如今百萬妖兵已將青陽府城團團圍住。青陽府的陣法缺少了府主坐鎮,功效大減。那些個大妖魔此時便等在府城之外,一心等著大陣破碎,便攻入城中,為所欲為。 至于霓裳夫人手中的令符是怎么一回事?說來也巧,那是這一次聯合其他妖魔一起對付青陽城、在妖魔聯軍中可稱盟主的「靈王」發來的。 ——按照「靈王」的說法,聽聞玄洞山主精通幻術,對于他們攻克青陽城有著很關鍵的作用,這才邀請這位剛剛來到青陽府不過一年的同類前去助陣,也好彼此親近一番,今后互相照應。為免她不認識路,還準備派使者親自來接。 這番說法可謂是有理有據,還十分客氣。在動輒廝殺的妖魔之中相當罕見。 奈何霓裳夫人心中清楚自己的戰斗力,和青陽府這一帶的妖魔也不熟悉,生怕自己被騙過去做了炮灰,又不敢明面上拒絕,便悄悄下山,借著方七郎的殼子,直接跑了。 想來她本是準備出去躲一段日子,待青陽府城破了再回來。哪曾料到剛好撞入晏危樓手中,反而就此送了性命。 將玄洞山搜刮了一通之后,晏危樓便走出宮殿,徑自上了山頂。 自山巔向下俯瞰,除了深居于幽谷迷霧中的宮殿之外,便是數不清的妖魔尸體堆疊著鋪在山道上,大片大片的鮮血與碎末幾乎將小半座山染紅。 這場面,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畫風,說是被人從里到外屠殺一空也不過分。 呼…… 山巔之上突然而起的狂風掀動著他玄色的衣袍,披散于身后的發絲也隨之飄動起來,他神情平靜站在原地,嗅著風中傳來的血腥味,露出一抹淡笑。 晏危樓輕輕拍了拍手。 嘩啦啦…… 一陣無形波動掃過,原本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妖魔尸體如同一片被風吹起的麥浪,由近及遠一排排站了起來。 好像被一根根無形的絲線所cao控,他們先整整齊齊抬起左腳,又邁出右腳,那笨拙的姿態看上去仿佛是躺久了、腳麻了一樣,先暈暈乎乎走了幾步,之后動作就變得越來越流利自然。 短短半炷香不到,遍鋪山道的妖魔尸體一個個都“活”了過來,在晏危樓的cao控分成了不同的隊伍,有看守宮殿的,在山林中來來回回閑逛的,還有守在山腳下進行巡式的……看上去似乎和生前別無二致。 唯一的區別便是,這些活尸的目光稍稍有些呆滯。 ——這實在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幕。 “難怪陰魁門在神州之上幾乎人人喊打,后來還引得太上道門親自出手將之覆滅……”晏危樓不由搖搖頭,“這一手實在是太拉仇恨了?!?/br> 他只是當初學了一點皮毛,所cao控的這些活尸沒有絲毫戰斗力,也無法cao控多久。但那些真正精通此道的陰魁門中人,若是遇到合適的環境,譬如戰場之上,該會有多強? 某種意義上來說,陰魁門那些人只有在老巢中才能發揮出最強大的戰斗力,畢竟陰魁門便是建立在一片亂葬崗深處。 太上道門寧愿在陰魁門的主場作戰,付出慘重傷亡也要將之覆滅,當時整個江湖齊聲叫好,連魔道中人都不愿出手相助,可見這些成日里玩弄尸體的家伙有多引人忌憚。 整座玄洞山表面看來恢復了正常,晏危樓轉身看向宿星寒,剛想說些什么,就聽見遠處天邊傳來了一陣強烈的振翅聲。 晏危樓瞬間將霓裳夫人被打散的妖魂裝備到身上,那詭異的妖氣與他本身的殺氣混合在一起,只是遠遠觀望,便能感應到一股屬于絕世大妖的兇威。 天際風云卷動,一只龐大的怪鳥自青陽府城方向向著這邊飛來,宛如鋼鐵打造的雙翼將層云攪散。 它發出一聲長唳,隨即向著下方山巔探出頭來,立刻對上了一雙冰冷、戲謔,又兇殘的眼睛。 “原來是一只金翅大鵬啊?!?/br> 伴隨著一道輕輕的笑聲,一股猙獰而兇惡的氣息升騰而起,直沖云霄而來。其中蘊含的冰冷煞氣,仿佛曾經屠戮過不知多少人。 金翅大鵬鳥的心臟不由得顫了顫,感覺對方的語氣更像是在報一道菜名,似乎自己隨時隨地就會被對方吃來打牙祭。 它立刻收斂起了原本的輕視和敷衍,老老實實從天穹上落下,翅膀安安份份垂在兩邊,向著面前的人行了一個最恭敬的妖族禮節。 “見過這位妖王!靈王有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