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
伴隨著無限美好的暢想, 飯也吃得很香。曹玉鳳忙了一天, 也累了, 泡了個腳,就鉆被窩睡覺了。夢里, 一群黃黃的小奶雞圍著她嘰嘰喳喳地叫,她笑得眼睛都快沒了,這都是雞蛋和雞rou啊。 早上起來先去看要抱窩的那只老母雞, 老母雞窩在雞窩里不肯出來,曹玉鳳叫它, 它也不理。狗子在一旁也朝著雞叫,雞咕咕兩聲, 突然全身的毛都奓了起來, 露出下方的兩只雞蛋。 曹玉鳳摸摸狗子的頭, “別叫了,它已經開始抱窩了?!?/br> 曹玉鳳去叫尹招娣, 尹招娣看了看,拎著個籃子, 去人家家里借雞蛋——她事先已經同人家說好了。一共拿回來十五個雞蛋。雞蛋也是有講究的,要受過精的, 不然孵不出小雞。加上家里的十個雞蛋,一共二十五個。 找來一個大些的籃子, 下面鋪上麥秸, 弄平整后, 碼好雞蛋, 再去抓老母雞。 抱窩的老母雞攻擊性很強,人一走近,它就奓毛。 尹招娣拿了一根竹竿,先是捅它,待它站起來了,再把它往外轟。 老母雞撲棱著翅膀往外飛,一邊飛一邊咕咕的叫,毛一直奓著。 曹玉鳳領著狗子在另外的地方堵,尹招娣趕,兩人一狗把老母雞往籃子處轟,老母雞一看到那么多的雞蛋,跳著就飛了過去,坐在了雞蛋上。毛立刻不奓了,也不咕咕的叫了。 狗子卻突然沖著老母雞叫,曹玉鳳喝道:“不準叫,它在給我們孵小雞?!?/br> 狗子嗚嗚兩聲,腦袋在曹玉鳳的腿上蹭了蹭,大概覺得自己寵物的位置受到了威脅,很是委屈的樣子。曹玉鳳擼了擼它身上的毛,“你放心,你在我這還是最受寵的?!?/br> 狗子立刻舔她的手,尾巴搖得跟撥浪鼓似得。 曹玉鳳笑,“好了,做飯去,吃完飯上學?!?/br> 狗子嗖一下躥到了灶火邊,等著曹玉鳳過來燒火。狗子最喜歡兩個地方,一個是爐火邊,天氣一冷,它幾乎寸步不離,再一個就是灶火,它喜歡里面的灰,灰涼了后,窩在里面特別舒服。 起先狗子窩了兩次,被曹玉鳳一頓打,嚇得它再也不敢了,只敢在外面看。別的動物都怕火,它倒是不怕,盯著火看,兩只狗眼里映著火光。 曹玉鳳從櫥柜里拿出三個玉米窩窩頭,歪頭看到狗子直勾勾的眼睛,隨手扔給它一個,把另外兩個熱到鍋里。 尹招娣瞧見,埋怨她,“又給狗子吃窩窩頭,給它拌點高粱面就行了?!?/br> “偶爾改善下生活嘛?!?/br> “會變饞的?!惫犯艘粯?,吃過好東西,就吃不下差的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熬好粥,窩窩頭也熱了,端下鍋,炒了個豆芽菜。 正吃著呢,曹玉蘭來了,臉色不大好,見她們還在吃飯,就在院子里等。尹招娣問她要不要再吃點,她搖搖頭說吃飽了。 曹玉鳳吃好飯,背上書包,和她一起上學。 “怎么了?和大伯母吵架了?” 曹玉蘭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叫得可真順口?!?/br> 曹玉鳳笑,跟她沒有血緣關系,叫起來當然順口,再說惠芹又比宋淑珍好。 曹玉蘭嘆口氣,“我看我姐快要被那個人收買了,叫姨叫的比你叫大伯母還親呢。我跟她說不要離那個人太近,她還說我,讓我別再鬧別扭了。真不明白,那個人給她灌了什么迷糊湯?!?/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曹玉蘭開始叫惠芹那個人,抵觸情緒特別大。以前曹玉鳳還能不動聲色地給惠芹說好話,可是現在只要提惠芹一點兒好,曹玉蘭就嘲諷的更厲害。 曹玉鳳琢磨,這期間一定發生了什么。 “那你問你姐為什么跟大伯母好了嗎?” “問了,她說覺得那個人還不錯,沒有壞心眼,又真心對我們,把我們當親人?!?/br> “你覺得不是?” “當然啊,她一個外人怎么會真心對我們,親媽都認為我們是賠錢貨,在她心里就只有老三,更何況她一個外人呢?!?/br> “照你這么說大伯母現在對你們的好都是裝的?” “那當然,狐貍遲早露出尾巴?!?/br> 曹玉鳳好笑地搖頭,曹玉蘭眼睛瞪得溜圓,“難道不是嗎?” “既然你認為她是壞人,對你們的好都是裝的,那她為什么要裝?” “當然是為了假意跟我們親近,做給我爸爸看的?!?/br> “為什么要做給你爸爸看?她現在已經過門了,也住到了你們家。說句難聽的,她現在就是你們家的女主人,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了,何必裝好人,把自己搞的那么累呢?!?/br> “她為了落個好名聲,讓村里人夸她——看人家惠芹后媽當的比親媽還親,她肯定就等著這樣的話呢?!?/br> “那她可以在外人面前對你們好,在家里虐待你們啊?!?/br> “她怕我們往外說!” “你們都是孩子,誰會聽孩子的話?!?/br> 曹玉蘭語結,握著小拳頭,瞪著眼睛,就跟早上護著雞蛋的抱窩老母雞似得,“曹玉鳳,為什么我說一句你駁我一句,你到底想干嘛?!” 曹玉鳳拍拍她的肩,笑得像個私塾老先生,“別生氣嘛,我是幫你看清事實?!?/br> “事實就是惠芹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兩面三刀!” 曹玉鳳挑眉,成語倒是用的不錯,“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大伯母在大伯那告你的狀吧?” 看來是說到了曹玉蘭的心坎里,她的眼睛里竟有了淚花,“她就是在爸爸面前說我壞話,她說我學習不好,回家后要多寫作業,多看書,別的就不要管了,少出去玩,周末也不要往外跑,就待在家里?!?/br> 可她說的都對啊,沒有什么出格的。還叫她什么都不要管,估摸著活都不讓她干了。 曹玉鳳不解地問:“就是這些嗎?” “這些還不夠?!”曹玉蘭很委屈,“她就是嫌我學習不好,拐著彎的勸我爸爸讓我退學?!?/br> “不可能,她話里的意思就是讓你多看書,少玩?!?/br> “你別給她說好話了,我爸已經跟我說了,如果我學習再上不去就不讓我讀了?!?/br> “怎么會?!”曹玉鳳吃了一驚,到底是她會錯意,還是曹明輝會錯意,“你剛才說的是惠芹的原話嗎?” “差不多,我這么努力了,我爸爸還這么說我?!?/br> “你是不是誤會大伯的意思了,你的努力我都看見了,別說他了?!?/br> 曹玉蘭咬住下唇,強忍著眼淚,“那天我去找彭俊賢,被我爸看見了,他問我找人家做什么,我說問問題,他說不會就不會,問什么,若是學不好,就不學了,退學?!?/br> 這樣也歸結到惠芹身上,就是強加之罪了。 不過曹玉鳳更吃驚的卻是別的,“你又去找彭俊賢了?他不是出工了么?!?/br> “我去出工的地方找他了,我問他為什么躲著我。他說他沒有躲著我,就是想出工給家里掙工分。我問他若是我還要送他東西,他要不要,他說不要。他說話的時候,臉特別冷,都不看我?!?/br> 曹玉蘭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你說的對,我就是想的太少,為什么我送過他鞋墊,他就出工去了,他就是不想見我?!?/br> 曹玉鳳嘆氣,拿出手絹給她擦眼淚,“別哭了?!?/br> “我也不想哭,可我就是忍不住。上課的時候要強迫我自己才能專心,以前上課我都不走神的?!?/br> 所以女孩子心里不能有雜念,男孩子可以把感情和學業分開,女孩子卻很難做到。 “既然彭俊賢躲著你就算了,咱們不見他就是了,不會的題咱們找老師?!?/br> 曹玉蘭點點頭,用袖子抹干眼淚,“跟你說說心里好受多了?!彼褪切睦锊煌纯?,找地方發泄,結果把活都發到了惠芹身上,“我還是要努力學習,不然對不起jiejie?!?/br> “這才是正理,別的都隨風去吧?!?/br> 曹玉蘭笑起來,“對,隨風去,都飄散?!?/br> 曹玉鳳也笑,上一輩子的曹玉蘭跟惠芹的關系也是勢同水火,也是努力學習??傻阶詈?,卻因為跟惠芹置氣,高考的時候沒有考好,一氣之下去了南方。此后,她就很少見她了。 這一世不知道她會不會重復相同的命運。 曹玉鳳有點發呆,差點走過頭,孫沛然在后面喊她,“曹玉鳳,下半年才上三年級呢,你去那邊干嘛?” 曹玉鳳抬頭,門上的木牌寫著“三年級”三個大字,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轉身,從后門進了教室。 孫沛然捂著嘴笑,撞了下她的肩膀,“想什么呢?那么出神?!?/br> 曹玉鳳不理她這個大八卦,坐下后,從書包里往外掏書。 孫沛然也跟著坐下,歪著脖子,快湊到她臉上去了,“你跟曹玉蘭嘀嘀咕咕地說什么,我跟了你們一路,愣是沒有發現我。我這八卦之心,烘烘地燃燒啊,快給我透露點兒,不然會燒死我?!?/br> “燒死你不正好,省得每天聽你叨叨?!?/br> “我免費給你解悶你還不愿意,等我成了記者,想從我這里聽消息得買?!?/br> 曹玉鳳伸出小手,“你現在想聽消息就得買,不用等以后?!?/br> 孫沛然拍她的手,“真雞賊?!?/br> 曹玉鳳嘿嘿地笑。 孫沛然低聲道:“不過以我超凡的耳力,我還是聽到彭俊賢的名字?!彼苡聒P眨眼,“怎么樣,我猜的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