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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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堯知道他心中不快,面上毫無愧意:“知道,但你似乎并不想承認?!?/br> 被燕堯一語道破,路簡才不得不面對,當初陸湜帶他道廢宅,他依舊心存僥幸,想著他母親另有其人,現在指路陣被破,他再不能逃避,即便他再不想承認,悅人就是他娘! 路簡內心煩亂不已,須得換話題轉移注意力。腦中一瞬間想起方才花爺對著李悅低頭談笑的樣子,再想想陸湜今日必定也同芯蓉見面,加上七夕的特殊含義,心里又不是滋味。還不得發作,只能詢問:“剛剛那人對你做了什么?” 李悅登時明白,路簡的誤會,歡聲大笑:“哈哈哈哈,你說花爺,哈哈哈哈?!彼p輕擺手,示意沒事,繼續道:“他呀,是來找我修東西的,他看似輕浮,其實心尖有個姑娘,一心一意對人家好呢?!?/br> 路簡想起上次花爺在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后關心的模樣,寬下心來。不過還是疑問:“他若不是心懷不軌,把你擄道暗處做什么?” 李悅歪頭想了想道:“你知道他是貓妖嗎?貓這種生物呀,最討厭熱鬧人多的地方,它們喜歡呆在無人的角落里舔毛磨爪,把我帶到暗處只是因為覺得安全?!?/br> 路簡見過山貓,山貓生猛,見他雙耳豎起齜牙哈氣,若是他靠近,山貓便會警惕后退,想來貓都是如此謹小慎微。只是花爺上次的表現太過驚艷,而且又是名震一時的貓妖,如此機警慎重,仿佛跟他沒有半點兒關系。路簡像是確認般出聲:“他可是花爺?!?/br> 李悅自然見過花爺輕佻的模樣,知曉路簡心思,說道:“生物有些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再厲害也無法克服。就像我怕高怕得厲害,哪怕有人扶著,站在高處也要發抖,而你作為修道人家卻怕死狀慘烈的鬼?!?/br> 路簡怕鬼是真,也不至于人盡皆知,他問:“你怎么知道我怕鬼?” 此刻路簡還沒有察覺,李悅三兩句已將他從煩亂的心緒中拔出。他心中奇怪,悅人總是一副知曉萬物的模樣,李悅比悅人多了些人氣,年輕了些,也是如此厲害。悅人看似□□凡胎,活了一千多年必定早已非人之身,那般能耐尚有緣由,可李悅此時明擺著是普通凡人。 李悅狡黠一笑:“天機不可泄露?!?/br> 李悅眉眼淺淡,笑意卻極其濃烈,每每笑起來,都是十二分的真摯和熱情,讓人想起冬日和煦的陽光。 三人走在遠離市集,光線不甚明亮,天上的星辰明媚舒朗。有人陪和沒人陪終究不同,李悅心情愉悅了不少,突然指著天上興奮道:“快看,那是織女星,你們知道嗎,聽說七夕夜間在葡萄藤下,可以聽見牛郎織女在天上說話?!?/br> 路簡只經歷過一次七夕,完全不知還有這種習俗,搖了搖頭,燕堯倒是知曉,開口道:“倒是聽過這個說法,幼時也曾躲在葡萄藤下的等待,卻被嘲笑像個懷春的女子?!?/br> 李悅不愉:“真是太無聊了,這也要嘲笑,小孩子充滿好奇正常得很?!迸⒆忧榫w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又歡快道:“你們今晚路過誰家的葡萄藤,可以聽聽看,也許真的聽到呢?!?/br> 路簡:“人家情人私語,有什么好聽的?” 李悅鬼靈精怪,瞇眼壞笑道:“情人間密語才要偷聽,若是兩個路人說話,給我聽我還不停呢?!?/br> 李悅一個人嘰嘰喳喳,都是說些有的沒的。說話間李悅就到家了,走的是后門,面對昏暗的庭院,李悅依舊歡歡喜喜。路簡看著李悅進了門,才和燕堯一同離去。二人在街上逛了一天,也是累了,便往回走。 李悅一走,就剩他跟燕堯二人,無人言語,他又覺心煩意亂,煩躁不已。斟酌良久,才開口:“悅人提起過我嗎?” 燕堯點頭,悅人的確提起過路簡,他每日同悅人吃茶閑談不假,悅人卻總要避免在他面前提起路簡,尤其不能說路簡的好,索性便不多提。 “那她為何不與我相認?”路簡不愿相信悅同自己的關系,是有道理的——且不說悅人對自己的態度沒有半點兒親和,單說悅人愿意見他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悅人那副知天通地的模樣,必定是知道二人關系,她明知自己在尋她,卻只口不提。想起師傅曾說,她曾將自己親手送到伏念山,長大后又拒不相認,她得是多么厭惡自己。即便知道答案可能令自己無法接受,他卻還是忍不住探究一二。 燕堯頓了頓,道:“悅人說,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她曾說過,你若不愿意認她,她也不強求?!?/br> 路簡急切道:“怎是我不愿認她,分明是……”分明是她明知真相卻無意相認,只怕是她厭棄自己。 路簡煩悶不已,快步向前,燕堯見她不悅,也不言語,二人一路沉默,都再主動開口。城郊不知誰家支起一排葡萄架,七月正是葡萄的季節,路過時葡萄酸甜的香氣充斥鼻腔。晚風拂過葡萄葉沙沙作響,與周遭陣陣蟬聲相奏合鳴,好像真有人在低聲切切,情話綿綿。只是此時二人心思各異,無心傾聽,錯過這次天神夜話。 既然得知李悅是自己生母,路簡便不再計劃離開。第二日,又從夏末的繁茂變成一派復蘇的景象,路簡和燕堯早就習慣了這樣季節的跳躍,換上適宜的衣服,一大早便向李家走去。只是二人撲了個空,沒有見到李悅。踟躇半晌,路簡上前敲門,找了個報恩的由頭詢問李悅行蹤。 開門的是個膀大腰圓的伙計,揮揮手道:“走走走,我們家沒有這個人?!?/br> 路簡道:“不可能,我之前還見過如惠小姐帶著她進門,還能有假?” “你說那個命硬的丫頭?”管家面露不悅,像是談起什么晦氣的東西,道:“走了?!?/br> 不過一晚而已,竟聲如此變故,路簡心中咯噔一聲,連忙追問:“走了?怎么走的?” 管家知道路簡誤會,不耐煩道:“唉,不是,她跟如惠小姐一起離開了?!?/br> 燕堯好像早就知曉,問:“因為如惠小姐懷孕了?” 管家連忙做噤聲狀,低聲到:“噓,小點兒聲?!惫芗倚⌒闹斏骼饪纯?,這才繼續說道:“快別說了,姥爺分明封過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堯信口胡謅:“我是郎中,如惠姑娘離開前曾去找我診脈?!?/br> 管家壓根沒去細想郎中怎會和道士為何會一起上門報恩,連忙道:“唉,真是造孽呀,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么就……唉?!?/br> 路簡更加不解:“那悅兒姑娘呢?她怎么會跟如惠一起離開了?” 管家又變得神色不愉,好像提起了晦氣的東西,道:“那命硬的丫頭出生時克死夫人,老爺傷心欲絕對她痛恨至極,連名字都不愿意起,若不是如惠小姐以身相護,她怎么肯能活到今日!如今如惠小姐離開,她在這個家也待不下去,聽說如惠小姐與那男子私會,還是她牽的頭。呸,真是個恩將仇報的賤丫頭!” 路簡面色難看,待要發作,燕堯卻先開口:“多謝先生,告辭?!敝苯永泛嗠x開,管家說了句莫名其妙便關上大門。 燕堯手勁兒不小,路簡睜不開,他生氣道:“你作甚要攔我?!?/br> 燕堯松手,“不攔你,你要做什么?罵他一頓還是打他一頓?” 路簡熄了氣焰,他的確不知能做什么,只是聽那人喊李悅賤丫頭,心中不悅。明明是個從小沒了母親庇護,還不受父親待見的可憐姑娘。難怪家境殷實,卻要上街去賣些零碎,難怪七夕回家,她要從后門進入。明明是個笑靨爛漫的少女,卻活得像個陰溝里的老鼠。 “她……她同你提起過這些?”路簡此時不知道要如何稱呼悅人,只能說她。 燕堯頓了頓,道:“她很少提起自己,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幼時境遇竟如此難過。只是我曾經問她到渡源鎮的緣由,她與我說起過這段經歷?!?/br> 路簡抓住了重點:“所以,他們在在渡源鎮!” 二人踏上去渡源鎮,準確的說是渡源村的路上,再次感慨悅人的織夢手法的高明——這一路上的景物行人,一草一木,雖不知原貌如何,恐怕也不差些什么。豐城在北方平原,渡源村地處江南,一路的農作物從小麥變成水稻,路簡帶著燕堯御劍,這些變化也不過須臾之間。 不過個把時辰,他們便來到渡源鎮。一千年前的渡源鎮還是渡源村,低矮的茅屋稀稀落落毫無規律可言,滿打滿算不到五十戶人家。路簡便第一時間跟人打聽李氏姐妹的情況。一個懷孕的女子帶著一個少女,還算是比較顯眼,很快便打聽到他們落腳的地方。 天色將晚,李悅攤位上的東西只剩下七七八八,便收拾收拾,準備回家。正要收起一個荷包,一只寬大的手與她同時抓起荷包。 “先生好眼光,這個荷包……”李悅笑著抬頭,看到來人,笑容凝在臉上。 崇予仍舊微笑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溫和道:“悅兒姑娘讓我好找?!?/br> 李悅臉色生冷道:“不是?!闭f完繼續將荷包收到竹籃里。 崇予也不生氣,臉上時刻保持著微笑,絲毫不顯僵硬,繼續道:“你是在生氣我打傷鼠妖?” 李悅:“不止?!?/br> 崇予好整以暇:“哦,那還真就算不清了呢?!?/br> 李悅懶得理他,收好東西就要走,崇予任她走遠。在李悅確認走出他視線的時候,耳邊突然想起他溫柔得令人窒息的聲音:“你知道的,我可以直接帶你走,再抹掉你在人間生存過的痕跡,也不是很難?!?/br> 李悅終于爆發:“誰怕誰!”周圍的行人不明所以,紛紛投來探尋的目光。李悅深吸幾口氣,平復心情,快步朝家走去。 李悅緊趕慢趕,天色還是在回到家之前完全黑下來。即便現在是三月份,天也不應該黑得這么早!回家的時候要經過一段路,完全沒有燈光特別嚇人。剛才崇予故意說在耳邊的話,依舊在她耳邊回蕩,剛才怒吼不過是在極怒之下的裝腔作勢,她一個小姑娘怎么可能斗得過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