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劫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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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伸出二指憑空生出一個火苗,接著一甩,火苗甩到蜀茴身下的柴火,迅速燃起,很快大火便將蜀茴包圍起來。 此刻正是艷陽高照,干燥的空氣忽然刮起一陣帶著濕氣的風,陰云聚氣,忽而雷雨大作。 映真大喊:“諸位鄉親莫慌,這火是純致的太陽真火,豈非一般雨水可滅,還請諸位鄉親各自回家,避免淋雨?!?/br> “哼!“空中穿來一聲冷哼,一個威嚴卻帶著霜雪般寒意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我倒要看看,我這雨,能不能滅你這火!” 眾人一聽,這是哪路來的大妖怪,紛紛奔走逃跑。業明對天空怒斥:“哪里來的妖孽,還不報上名來!” 空中并無回應,隨記大雨落下,那雨水竟如石子一般噼里啪啦砸下,發出陣陣聲響。讓人抱頭呼痛。蜀茴周身的火焰,不消片刻,便被熄滅。 業明一行人瞬間圍起一個小圈,執劍而起,每人的劍直指一方。 一道驚雷落下,閃紫紅色的光芒人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再一睜眼,地上多處一名高大的男子。這男子長發隨風飄散,一雙鳳眼冷若冰霜,鼻挺唇薄,一身閑適的廣袖白袍,周身仙氣凜冽徹骨,滿是疏離的森寒之意。 男子斜眼輕掃臺下鎮民,眾人被逼人的寒氣壓得抬不起頭來,仿佛自己卑微如螻蟻,被天神睥睨。男子的目光最后停在業明身上:“我剛聽你喚我,妖孽!” 業明跪下,冷汗順著下巴滴到地上,緊張道:“弟子不敢!敢問仙上是哪位仙君?”, 男子動了動手指,蜀茴周身的鎖鏈盡斷。他冷聲道:“道長不必見外,犬子也曾是伏念山的道士,承蒙諸位招撫?!?/br> 映真膽子更小,渾身顫抖不止,聲音更是抖得厲害:“仙,仙君,這鼠妖可是剝人妖孽,不,不,不能放!” “哦?”男子在臺上走了一小圈,目空眾人:“你們可知,渡源鎮上,有一個傳說?!?/br> “什么?” “傳說,當年的渡源鄉曾經發生一場鼠疫,整個渡源鄉都被封死,活人和死人都出不去。而當年的渡源村,卻有一位神醫,救下了村子的所有人?!?/br> 業明不服,“那和著妖孽有何關系?” 男子慢慢踱步到路簡身旁,將路簡扶起,路簡感到一股如水流般的靈力洗滌過全身經脈,頓時感到精神了不少。 剛要感謝,男子走開,繼續道:“那位神醫,便是一直守護著渡源鎮的蜀茴,你們的蜀大夫!蜀大夫當年憑一己之力,救了整個渡源村的人?!?/br> 人群中有人喊道:“不對,我家人說,當年的鼠疫,有一人死了,便是這個人的犧牲,換來了鼠疫的救治方法?!?/br> 男子哂笑,冰冷的臉上生出悲憫:“原來你們知道,那你可知,唯一死去的那個,是蜀大夫唯一地孩子!是你們的先祖,放火活活燒死的!說犧牲他一人換一個救治鼠疫的方法,其實不過為了美化事實,自欺欺人?!?/br> 男子慢慢回身,對蜀茴道:“這樣一個地方,你已守護千年,難道還要守護下一個千年嗎?“ 蜀茴十分虛弱,他看著一旁的李嬸和月兒,搖頭,“不了,本就不是為了他們?!?/br> 男子道:“業明道長,可否遣散眾人,本君還想與犬子小聚?!澳凶釉捠强涂蜌鈿獾恼f,眼中卻凝結著一層厚重的冰霜,目之所及,皆是寒冬。 業明映真巴不得趕緊走,敢接攜幾名伏念山弟子離去。周遭看熱鬧的眾人也不敢逗留,紛紛散去,蜀茴也帶著李嬸和月兒消逝。路拾想帶著艷娘離開,男子叫住他:“你去哪兒?” 路拾看著昏迷不醒的艷娘,想起艷娘凸起的喉結,福至心靈:“不好意思,額,伯父你好,我是艷娘的好友,他現在受傷了,要不你們等會再聚?” 男子:“……” 男子冰冷的臉上有些不自然的羞赧,好像再醞釀情緒,“我是路拾?!?/br> 路拾是指路陣欽點的,路簡的血親!這句“我是路拾”,相當于變相告訴路簡“我是你爹”。路簡聽到這句話后怔忪片刻,腦海中小石頭天真的笑容跟面前男子冷峻的面龐一點一點重合,待他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對路拾說了什么,繼而慌亂起來:“你就是小石……啊,你就是我的……”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路簡心中炸開,他在師父的教導下,對于被拋棄的事實早已釋懷。這一年在世間尋覓,想過無數種相逢的場景,腦海中演練過無數次相認時心如止水從容不迫,在現實面前都亂成一地散沙。舌頭抵在上齒,嘴唇動了動,路簡遲疑半晌,那個字還是沒能脫口而出。 陸湜聽到路簡承認自己為人父的身份,內心歡喜滿足,忽略了對方隱去的那個稱謂。他初次簡單路簡,不知道說些什么做些什么,想展示下作為父親的慈愛和關懷,想也沒想說了句廢話:“你長這么大了?!?/br> 一聽如此陸湜如此寒暄,路簡更不知道要怎么接話了。他曾經幻想過父親的角色,可能是街邊的乞丐、樸實的農民、市儈的商販、威嚴的官吏,甚至是尊貴的皇室,任他想破腦袋,都沒想過自己的爹,會是個冷冰冰的神仙! 路簡別扭的點點頭,外表一片風平浪靜,內心掀起驚天巨浪。他不知應該驚喜萬分還驚恐萬分,無論是哪個都離不開一個驚字。尤其眼前這人,一直以一種童子的身份在自己身邊那,他曾嬉笑逗弄陸湜,還牽過他的手,破了那莫名其妙的指路陣。 陸湜也不著急,任由路簡沉默,雙方陷入尷尬,他也沒表面上的冷靜。那是他的孩子,他第一次以父親的身份出現,發現他根本不知道父親是一種怎樣的姿態。 二人不能就這么干站著,路簡搖了搖嘴唇,決定豁出去,然而一個字而已,他卻打了無數個腹稿,拿捏著怎樣的語氣才能得體自然。路拾憋得滿臉通紅,才試探性的喊了一聲:“爹? 陸湜正在想,路簡如何看待自己,那陌生的稱謂憑空乍現,一閃而過,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路簡喊了他什么。心臟好像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撓了一下,癢癢的,片刻又熱熱的。陸湜輕咳一聲,掩蓋即將溢出的歡喜,嘴角不自覺輕輕勾起。 “那個,你先好好養傷,我需要回去復命,過幾日回來找你?!?/br> 路簡如蒙大赦,說了聲好,陸湜便轉身消失了,他轉身的瞬間暗罵自己慫,竟然落荒而逃。 路簡仍舊宿在北巷的醫館,只是醫館大門緊閉,他□□進出。渡源鎮上再也沒有蜀大夫,鎮上的人像是集體失憶,忘記哪天發生的一切。人們都說蜀大夫離開渡源鎮了,渡源鎮再沒有醫圣傳人。 關于路家火災的真相,卻在不久之后被官府揭開。原來路氏夫婦并不是樸實善良的夫婦,他們是人販子,他們甚至不姓路。 小石頭那些見鬼的傳聞,很多是他們傳出來的,因為路拾真的見過他們販賣小孩的某個過程。路拾說出來,眾人聯想他身上不祥的詛咒,只覺得他撞到了吃小孩的惡鬼。路拾和路氏夫婦奇怪的親子關系,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人們都說,那場天火是對他們最好的懲罰。 路簡也始終無法找不到蜀茴的下落,一時之間他不用再給蜀大夫做苦力,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陸湜臨走前吩咐他在此等候,他不知道陸湜何時回來,他也不能離開。 想找艷娘說說話,卻發現艷娘也不見了。想起艷娘當日也虛弱不堪,現在估計還在療傷。他每天都艷娘的神龕前祈禱,因為艷娘是聻,他無法察覺艷娘身處何方,情況如何,每天只能多祈禱一點,希望自己祈愿的香火能讓艷娘早日恢復。 到了夜間,他就給艷娘燒紙錢,他沒什么錢買不了紙衣服紙轎輦,但是紙錢還是能買一大堆的。 那天夜晚有些微涼的風,天氣熱了,人們回家休息的時間也延長了。路簡堅持到人們散去,才跑到清明與艷娘相遇的地方,拿出火盆,火盆上用朱丹歪歪扭扭畫著斥鬼的符箓。這是為了防止一般的鬼靠近,既能讓自己看不到來路不明的鬼,也能防止紙錢被偷。 周圍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的來自面前的火盆。他慢悠悠一張一張的燒,就在燒了最后一張紙錢,看著盆中的火焰失去了張牙舞爪的囂張,漸漸將熄,突然一把紙錢落下,火焰有了可以吞噬的東西,再次張狂起來。 一名面容嬌艷的玄衣男子,手拿著一大把紙錢,挨著火盆蹲下,男子調侃:“路道長給誰燒紙?” 路簡道:“當然是給你呀?!?/br> 艷娘不依不饒:“我是誰?” “你是……”路簡澀然,若他是男子,他就不是艷娘,那清明燒的紙,一個給了艷娘,另一個才是給他自己。 路簡心里直罵自己蠢,明明清明節艷娘以真身示人。細細想來,清明那天,艷娘脖子上干干凈凈,聲音分明也是男子般低沉,可他偏偏沒反應過來!還以為對方是柔弱的女子,動作行為上個也多了憐香惜玉的照顧。 路簡不是沒想過,只是有些問題不敢細究。他不是艷娘,他卻用自己的方式讓人們記住艷娘的名字,那真正被忘記的,是那個沒有任何贅述身份的破舊靈牌上,形單影只的燕堯。不是愛人,不是父母,不是兒子,只有單單燕堯二字!無法想象立碑之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刻上自己的名字。路簡當時理直氣壯問他要那個靈牌,他又是怎樣的心情。 “燕堯?!?/br> 路簡發出那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鄭重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許是很久沒有人喊過燕堯的名字,他怔忪許久,將將反應過來,路簡鄭重其事叫著他的名字,心底里那難以言說的奢望就這樣被滿足。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他早就忘記當初是如何答應他人的呼喚,張嘴只有一個:“嗯?!焙芸煊终{整好表情,開玩笑道:“怎么不燒了,道長莫不是不舍得?” 路簡道:“你來晚了,只剩最后一張了?!?/br> 燕堯蹲下,又重新掏出一沓黃紙,說道:“我還有很多呢,道長和我一起燒呀,不過不是燒給我的?!?/br> “嗯?” 剛才燕堯扔下去的紙錢太過密集,路簡用樹枝撥弄面前的火盆,將疊在一起的黃紙稍微挑開。 赤黃的火光將燕堯的臉照得忽明忽暗,面部表情也不甚清晰,他道:“今天是艷娘的忌日?!?/br> 路簡問道:“艷娘到底是你什么人?” 燕堯有隨手拿起兩張黃紙,扔進火盆。他道:“艷娘是這世間最美的人,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家人。那年我被通緝,險些喪命于街邊,是她救下了我。后來也為了救我,她被人殺害?!?/br> “后來呢?” “后來,我扮作她的樣子,放出她的流言,除了為她報仇,還是希望人們可以記得這世間有一名叫做艷娘的人?!?/br> 世人知道的艷娘是逸香閣最美的女子,也就是之前的柳兒,而柳兒卻是在裝扮燕堯,燕堯裝扮的才是真正的艷娘。燕堯無法世人記住,就用這種方式,一代一代將艷娘的傳說流傳下來。 路簡突然有些不安,問道:“你后來報仇了嗎?” 燕堯森然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道:“報了,我生吃了仇人的血rou?!?/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