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攻守
江夏真的是個矛盾體,暗戳戳疏遠弟弟,又主動招惹他,一般人都理不清其中的邏輯,可是感情這種事本就毫無道理可言,何況她也才十七八歲。發現自己對江潯有了多余的感情,和江潯保持距離是她的理智驅使,忍不住想要確認江潯的心思是感性作祟。 本來她想著,要是江潯在她索吻時露出任何嫌惡或者猶豫的情緒,其實她的激將法也就順理成章為自己斷了念想,可是糟糕的是,江潯給了她回應——還是很主動的回應。 那怎么辦呢,弄巧成拙了。 她給自己埋了坑,江潯不喜歡她,她必然痛苦,江潯喜歡她,她一樣糟心。 冷靜如江夏,這一次再找不到全身而退的方式。 朗誦是江夏難得除了讀書以外可以拿得出手的技藝。因為她的個性面對公開場合也很少怯場,所以老師很喜歡讓她在學?;顒拥臅r候來挑大梁兩天后的運動會,江夏作為宣傳部的成員,被安排在主席臺旁的廣播桌念稿。運動會當日廣播站會收到來自各個班級的投稿,從中選出不錯的范文公開念誦,最終把播稿的得分計入運動會班級得分中。 說是范文其實因為比量水平也一般,稿子內容基本千篇一律,肯定不如比賽有看頭,好處是她可以不用去做后勤或者啦啦隊,江夏樂得輕松。 連續播了一早上的“今天的天氣好晴朗,萬里碧空飄著朵朵白云”“賽出風格,賽出水平,賽出風采”“向更高、更快、更強的目標前進”后,江夏已經完全審美疲勞了,旁邊的搭檔遞給她組里選的一篇投稿,她只是稍微瀏覽了一遍開頭,就熟稔地開始廣播。 初讀起來像是給某個班的運動員鼓勵,再往下讀——“他仿佛人群中的那顆太陽,他在哪里,哪里就會發光發亮,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隨他……”就有點那味兒了,不由得懷疑這是某位懷春少女的情書,江夏擰起了眉,好在稿子最后又圓了回來,大體是表達對這個運動員認真拼搏精神的贊美,直到最后一句—— “加油,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真心為你驕傲——高二六班江??!你最棒!” 念完最后幾個字,江夏一口尷尬的老血差點噴出來,關了麥立馬切歌,拿起水杯就灌涼白開,生怕辣了嘴。 “江???”搭檔許翕峰眨了個眼,問:“這不是你弟弟的名字?” 江夏嘴里還含著水,只能微微點頭,咽下去后連忙道:“不是我寫的?!?/br> “哇要是你寫的那可就太rou麻了,我想象不出來?!痹S翕峰也算和她合作過不短的時間了,曉得江夏的風格,他一邊整稿子一邊調侃:“正常兄弟姐妹哪能說出這種話,我妹能一天不打我小報告我就謝天謝地?!?/br> 是的,一般的兄弟姐妹,再重視彼此也很少會把心里話說出口,更多時候表面相看兩相厭,直到共同的敵人出現,哪有弟弟把“jiejie很可愛”這種話掛在嘴邊?更不用說哪有jiejie…… 會想要獨占自己的弟弟。 江夏的眸光驀地黯下來,只是還沒等她多想,主席臺前走過幾個男同學,勾肩搭背一路哄笑,臨到她跟前不遠,還故意扯著嗓門,笑嘻嘻地朝她嚷嚷:“我真心為你驕傲哦——江潯你最棒!” 被架在兩人胳膊間的那個人紅著耳朵推了說話的人一把:“神經??!” 說完抬起頭,恰好撞進江夏的視線。 周遭熙熙攘攘,所有人都是背景板,她只看到他。 人群簇擁的中心,他下意識地對她咧嘴笑開,露出兩顆不甚明顯的小虎牙。 笑容慌亂卻明朗,有那么一點被人抓包的猝不及防,更防不住眼底的愉悅。 “jiejie!” [他在哪里,哪里就會發光發亮。] 江夏被這顆小太陽耀花了眼,一時之間忘了回應。 “我去比賽了!”旁邊搭著他的同學步伐沒停,江潯也只能跟著走,于是朝她回身揮了揮手,一幫人又哄作一團往遠處去了。 再可愛也是jiejie,不是嗎?江夏。 總有一天他也會那樣和她笑著打招呼,轉身牽另一個女孩的手離開,而她—— 只是jiejie。 江夏收回心神,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重新把目光投回下一篇稿子上。 真想把他綁起來。 午休時分,廣播站的成員先后回班級隊伍去吃飯,江夏有心事,留到了最后一個,順道整了整早上的稿子,把班級積分表填完。算分的時候又看到那篇寫給江潯的廣播稿,署名是高二六班傅丹妮,指尖不由得在上面停頓,有種煩悶的滋味不請自來。 “去吃飯嗎?” 江夏被身前驟起的聲音嚇了一跳,抬眼就看見江潯兩手交迭趴在桌沿,半蹲成和她一個水平高度,盯著她問道。 她不由得壓住那篇廣播稿,好像稿子是自己寫的一樣丟臉,只是表情未變,淡定地回他:“什么?” “午休啊,你總不能在主席臺吃飯,怎么還不走?”江潯也不是沒注意到她手上的動作,余光輕輕往方格紙上掃了一眼。 “在忙?!?/br> “算分是吧,我幫你?”他說著就打算伸手。 江夏不著痕跡地收了起來:“算完了,剩下的下午統計?!痹捘┯职櫭迹骸澳阍趺磥磉@兒了?” “跟你炫耀下?!苯瓭≈逼鹕?,抖了抖僵硬的腿,“你看了我比賽嗎?” 江夏拎起單肩包從廣播桌后走了出來,徑自邁下臺階:“沒,你不是不能上場?” 江潯忙不迭跟上,無語道:“我只是不能比游泳,但是我報了男子100米200米和跳高!” “哦?!苯暮翢o誠意地回應。 江潯不樂意了:“……你是不是根本不記得你還有個弟弟?” “我要廣播看不了比賽的?!?/br> “但是你廣播也知道名次吧!今天上午的100米200米我都是第一!第一!” 廣播站除了負責播稿之外,還要負責場地調度以及比賽名次的廣播,江夏想了想,大概江潯的比賽結果是許翕峰宣布的,自己那時候不在狀態就沒怎么注意——她現在心緒一團亂麻哪有關心運動會的精力,反倒是他,那天之后,該吃吃該睡睡,那句“我忍不住了”好像沒說過一樣,在面前的表現還越來越……像個弟弟。 就比如現在,拿了第一就到她面前來炫耀,要她痛哭流涕恨自己不如他還是一臉欣慰摸摸他的狗頭? 幼稚。 “姐?”見她一味地往高叁的方向走,江潯喚她,“我請你吃飯?!?/br> 心煩意亂的江夏根本不想理他這個禍害。 “你不是又生氣了吧?” “……” 因為不想顯得自己反復無常,也不想再聽他說對不起,江夏答應了江潯一起吃飯。 其實姐弟倆都帶了干糧,她原本以為找片樹蔭湊合吃完就行,沒想到被江潯一路帶來了階梯教室。 運動會這天的教學樓空蕩蕩的,階梯教室自然也沒有人,何況這是舊階梯教室,有些設備已經年代久遠,上一次用到它還是消防局來做消防知識講座。 江夏的困惑隨著江潯從角落里掏出麥當勞的那一刻打消了。 “剛才偷偷取的外賣?!彼f,學校午休不能出門,他就讓外賣送到階梯教室外面的圍欄那頭。 “你偷偷摸摸的事情做的還真不少?!苯哪昧艘粋€漢堡坐下來。 “因為之前就說過要道歉,至少請jiejie吃一頓飯不是問題?!?/br> 江夏撥拉包裝紙的動作頓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這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提的話題? “一頓麥當勞可抵消不了?!彼植皇浅圆黄?,雖然她也不是真的生他氣。 “也不是只有麥當勞啊?!苯瓭∫贿叧砸贿吰查_眼,低聲咕噥,“明明也親了?!?/br> 不知道江夏聽到沒有,反正她緊接著就喝了一口飲料,似乎被什么噎住了。 江夏覺得她和江潯之間的立場有了顯著的變化,之前是她占上風,主導兩個人的關系,而他總是很被動,自從她發現了自己不能輕易抽身之后,江潯好像成了不怎么在意的那個人,有些她都不敢說的話,反而能從他嘴里聽見。 這樣不行。 江夏打算繞開這個話題:“早上有一篇廣播稿……” “嗯,我寫的?!?/br> “寫稿子的人是不是對你有興趣,沒看出來你挺招——你寫的?” “傅丹妮的稿子吧?我們班班委有指標,每人至少交叁篇,她沒寫完就被叫去比賽了,讓我幫她收個尾?!?/br> 江夏冷著一張臉,見江潯漫不經心地坐在桌沿抻開兩條大長腿晃蕩,“同班同學惡搞一下很正常啊?!?/br> “而且……”在她兀自煩惱的時間里,江潯的漢堡已經被解決干凈,此刻他咬著可樂杯的吸管偷瞄她:“而且一想到是jiejie說那段話,就覺得很帶感?!?/br> 他故意的。 “……”江夏沉下了眼瞼,聯想到早上自己廣播時的羞恥感,拳頭已經硬了。 她竟然因為這種人煩躁了大半天。 默不作聲地吃完了麥當勞,她不再和他搭話。 “jiejie?”,江潯彎下身打量她:“怎么不說話?” 江夏開始慢條斯理地擦手。 “我就是開個玩笑?!彼颐忉?。 收拾好一切的江夏提起包就往后門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你去哪?” “回班?!?/br> “為什么?” “不然呢?已經吃完了?!?/br> 她吃的真的很敷衍,點的小食一樣沒碰,就好像單純就是為了完成陪他吃飯的任務。 “不是,我……”江潯想說什么,又找不到任何留下她的理由,薄唇翕張,最后只笨拙地吐出一句:“你等等我?!?/br> “等你捉弄我?你就想著折騰你姐很有趣?!?/br> 江潯一愣:“我沒有!……可能有一點,但更多的是因為——” 捉著她手腕的手緊錮著,怕自己停頓了太久,她等不到自己說完。 那一刻江潯直視著她,少年的目光清湛且虔誠,秋日教室的微光落在他眼里,倒映出世界皎皎的縮影。 “我想聽jiejie為我加油,就算是假的也行?!?/br> 為什么? 作為jiejie的身份,她想什么,對他來說真的重要么? 舊階梯教室位置比較偏,沒什么人來,只能隱隱約約聽到cao場那頭傳來的校園午間音樂,還有喧嘩人聲。 江夏此時比坐著的江潯略高了一點,居高臨下的眼神本就帶著壓迫感,江潯性格又散漫,兩相比較之下更弱勢了許多,倒有點獵人和獵物對峙的錯覺了。 江夏抬起手,他反射性后仰了幾分,卻是衛衣的兜帽被她拉了起來,兜住了他的腦袋。 江潯罩在白色的兜帽里,表情有一絲迷茫。 真想把他綁起來。 ——沒錯,她又這么想了一次。 江夏笑了笑,慢慢傾身,一字一頓地看著他的眼睛說: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她朝他靠近。 “我真心為你驕傲?!?/br> 所有樂聲如潮水退去,耳畔只留下她若有似無的吐息。 “高二六班江潯?!?/br> 他怔怔鎖著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兩人的鼻尖相距不過毫厘。 “你最棒了?!?/br> 最后一個氣音落下,她偏過頭堵上江潯的唇,唇面溫熱。 起初江潯睜著一雙眸子,唇瓣被蹂躪,被動得像只待宰的羊羔,后來似乎已經接受了姐弟間不成文的規矩,她要,他給,身體漸漸適應了她的侵入,誠實地閉上眼接應著來自jiejie的吻,氣氛升溫,僅僅嘴唇的貼合已經不再足夠,他反手把她攏進臂彎,困在懷里,兩具身軀徹底糾纏。 以前至少還會說句“不可以”……現在? ——jiejie。 他咬了咬她的唇,呼吸急促地開口叫她。 jiejie,jiejie,jiejie。 耳邊一而再再而叁的是少年的低喃,仿佛宣告兩人牢不可破的聯系,可那又怎么樣,沒有人比對方更了解自己,過去的十六年如是,好的、壞的、真的、假的,他們人生的每一面只有彼此知道,也不需要為誰去改變磨合,血脈的共鳴,更像是這段禁忌之下的催情劑,是屬于他們姐弟之間的獨家占有。 這才是這段不被允許的感情肆意瘋長的原因。 兩人就這么擁抱、親吻,直到江夏一手一路游移到江潯身下。 清楚感受到了他一瞬間的僵硬。 ——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既然逃不掉,就讓他知難而退好了。 “我想要接吻之外的東西,你也給嗎?” 帶感么? 帶感就要有代價。 可你給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