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齊說：“你如果想看全‘生命之樹’，在空中就可以。我不相信你沒想到這點?！?/br>
    龍王果斷點頭，很捧場地說：“我真的沒想到，這個辦法好，這對你有難度嗎？”

    燕齊聳聳肩，“誰知道呢?！彼南?，真出點事才好。

    龍王笑說：“不必擔心，我會接住你。時間你覺得什么時候合適？”

    燕齊說：“雨季應該是三四月?！?/br>
    都登在車門邊說：“今年的4月6號，是雨季中難得的一個晴天，能見度應該足夠高?！?/br>
    龍王問燕齊，“有問題嗎？”

    燕齊搖頭，“沒問題，速戰速決，我還想回去繼續看慶典?！?/br>
    龍王笑說：“好，走吧?！?/br>
    燕齊沒打算實現龍王的愿望，他在心里默背著秦墨給他的時間和地點：晚上6點，坐標是……

    光蔓展開，在到達目的地后，燕齊立刻收起他的能力，而龍王正在展開他的光翼——因為按原計劃他們會出現在竄。然后他便像被無數雷電擊中一樣，火光四濺，他的光翼變得抽搐而扭曲，他臉上顯露出明顯的痛楚，燕齊還是第一次看到龍王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他被驚得后退了幾步。

    龍王雖遭重創，但他反應極快地收起翅膀，踉蹌地跌落到地上，可惜他一落地，便又有無數黑色條狀陰影像藤蔓一樣爬上他的雙腳，沿著他的腿攀滿他的全身。

    這些都只是發生在百分之一秒間的事，那些像墨汁一樣的陰影把龍王纏得越來越緊，它們似乎是想把他拖向某個方向，龍王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他的手幻化出各種武器切開那些奇怪的陰影，但切斷后它們只是從一根變成了兩根，然后仍然不懈地往他身上纏……

    燕齊記得那些黑色的陰影，那是那個呂教授研究出來的東西，他一個月前在第九區曾深受其害，他沖動地沖到龍王身邊，想幫他把那些東西弄開……龍王被他的行為弄得明顯一愣，“你……”他放松警惕的這半秒，陰影趁虛而入，像噴泉一樣涌了上來，裹住他和燕齊，瞬間，兩人消失了。

    再次腳跳實地時，燕齊聽到一個喊聲，“燕齊！”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反射性地回頭，看到秦墨在不遠處喊他，并跑向他這邊，他反射性地想露出一個笑容，然后就發現自己飛了起來，他是被龍王提著衣領扔到了空中，秦墨飛撲過來接住他，然后抱著他往遠處跑去。

    燕齊回頭看向龍王那邊，正好看到他被一個金屬籠子罩住，如果他沒把自己扔出來，那現在自己便也在那個籠子里和他做伴。

    籠子一合上，周圍立刻出現了一圈金屬板，它們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塊一樣，撲到了籠子上——發出了巨大的噪音，把它密封起來。在金屬板完全合起來那一瞬，燕齊看到里面的龍王還在笑。金屬板不是只有一層，而是像俄羅斯娃娃一層又一層地套進來，每套好一層，金屬板上便有一層流光閃過，然后面與面之間變得天衣無縫，一連套了十幾層厚厚的金屬板后，終于沒有金屬板再次出現了，噪音也消失了，只剩一個巨大的安靜的金屬箱矗立在原地。

    秦墨按下了手里的一個按鈕，金屬箱下的地面開始塌陷，金屬箱跟著往下掉?！白吡??！鼻啬帻R要退開。

    “等等?！毖帻R掙開秦墨的手，跑過去看金屬箱掉下地方，他跑得太急，差點跟著掉下去，那是個無底的深淵，下面隱隱地透出了一絲紅光，可能是巖漿？他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秦墨沖過來拉住燕齊的手腕，“我們得走了?！彼麖娪驳匕蜒帻R拉到自己懷里，抱住他，然后展開翅膀往上飛。

    燕齊這時才有空看自己究竟身處何方，這應該是個地底下的大洞xue，人工挖出來的，墻上布滿了線路，地上放著很多很多儀器，那個通向無底深淵的洞口就在那些儀器中間。

    秦墨帶著燕齊飛進了一個透明圓筒中，燕齊看到那里還有一個人在，居然是何離。

    何離對他說：“有什么事上去再說?！彼焖俚匕聪铝怂沂峙缘囊粋€按鈕，門被關上，他們開始往上升，燕齊這才注意到自己現在是在一架電梯里。

    秦墨放開燕齊，但仍緊抓著他的一只手腕，燕齊看著電梯外面，“這是哪里？”

    秦墨說：“十三區的地底下?！?/br>
    電梯很快進入了一個井狀的通道中，迅速上升，幾秒后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出在燕齊眼前的是一個走廊，秦墨拉著他沿著走廊一直跑下去，何離跟在他們身旁，他邊跑邊低頭看手腕上的手表，“還有半分鐘。我們要來不及了。燕齊，快帶我們離開這里?！?/br>
    燕齊還在混亂中，“什么？”

    何離說：“這里還有二十六秒就會爆炸?！?/br>
    燕齊問：“為什么這里會爆炸？”

    何離說：“因為那個金屬柜一沉入地底，這里的自毀系統就會啟動。還剩二十秒?！?/br>
    燕齊問：“為什么？”

    “我們非要在生死存亡時討論這個？”

    燕齊很鎮定，“你說說看？”

    何離說：“因為要確保龍王無法逃脫。好了，只剩十秒了?！?/br>
    燕齊問：“你們殺了他，這個陷阱做得不錯，計劃是誰定的？”

    何離不再回答了，而是開始報時，“六、五、四……”

    秦墨說：“閉嘴。抓緊我?！彼_始變身。

    地板一震，有轟隆隆的響聲從下面傳來，燕齊回頭，看到走廊盡頭有熊熊火焰像洪水一樣朝他們涌來，他展開了他的光蔓……

    一鳥兩人憑空出現在十三區的上空，燕齊是坐在巨大的黑鳥背上的，而何離抓著黑鳥的一只腿，被吊在了空中。他們下方的十三區發生了連綿不絕的爆炸，別的區肯定會以為十三區發生了地震——人禍一般不會這么大動靜才對。

    黑鳥飛得很快，十三區眨眼就被它甩到身后。何離在下面叫道：“燕齊，我快拉不住了！”

    燕齊邊看著籠罩在巨大蘑菇云中的十三區，邊放下幾根藤蔓，把何離傳送到他身旁。

    何離小心翼翼地抓著黑鳥的羽毛坐穩了，“第一次坐這么高級的交通工具?！?/br>
    燕齊把視線從遠處收回來，看向他，“不解釋一下嗎？”

    何離沉默兩秒，“那個龍王不是總喜歡威脅你嗎？以后你不用擔心了。他被裝進了密封的金屬箱中，被埋入了深淵，泡在了巖漿中，他就算是神，也別想回來了?！?/br>
    “是啊?！毖帻R看了眼十三區的方向，“在寶藏事件中沒死成的人，都死在了這次爆炸中吧？”

    何離無言?；撕邙B的秦墨也沉默。

    燕齊說：“你沒有打電話給我?！?/br>
    何離和秦墨同時說，“通訊信號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薄安环奖??！?/br>
    燕齊看著十三區的方向，“因為這個獵捕龍王的計劃？”

    這次秦墨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何離聽不到動物形態的秦墨的聲音，他一直以為燕齊是在和他說話，“差不多，總不能還沒行動就先被發現了吧？至于之前沒和你打電話，是因為一直忙，然后我想應該很快就能見面了?！?/br>
    秦墨等何離說完后說：“你如果知道計劃，會緊張，龍王會發現。而且，我也沒想過這次真的會成功?！?/br>
    燕齊自嘲地苦笑了一下，“這我差不多能理解。但是，你騙了我，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br>
    何離愣了下，“騙了你什么？我剛認識你的時間并不知道我爸，我是說我養父的事，我甚至還以為我自己也是化形族，我雖然認識呂平生，但我并不知道他對你有興趣，不過，你以后不用擔心了，呂平生已經被龍王驅逐了，雖然龍王以后不能再露面了，但他說過的話那些人會照辦的?！?/br>
    秦墨和何離用了一樣的開頭：騙了你什么？

    燕齊也沒再說出聲：一個羅隱族，很可能以后有用得上的時候，所以對他友好一點也無妨。

    秦墨想說既然你是個羅隱族，就不能怪別人會有這個動機。但這不是他的臺詞，因為他本該是那個特殊的人——帶著目的接近一個人，可以成為互惠的朋友，但無法成為心無間隙的戀人。

    沉默是最簡潔的答案?！拔蚁胍粋€人呆會兒，想點事情?！毖帻R對何離說了聲，然后消失了。

    “燕齊！”何離試圖去拉他，當然拉不住，然后他發現黑鳥停止了展動翅膀，他心驚膽戰地抓緊了身下的羽毛，“秦墨？！”幸好，過了片刻，在滑翔了一段距離后，黑鳥的翅膀又恢復了功能。

    ☆、身世

    燕齊不能突然回家,又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便去了羅遠家。

    羅遠正站在窗邊看著十三區的方向。燕齊出現在他身后的客廳里,“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嗎？問我吧?！?/br>
    羅遠說：“整個十三區至少平均往下沉了兩米?！?/br>
    “平均？這個詞太不靠譜了?！毖帻R還記得他看到的那個深得不見底的黑洞，把那個黑洞深度與十三區地表海拔平均一下,沉了兩米再正常不過?！拔覄倧哪沁呥^來,他們把十三區炸了?！?/br>
    羅遠轉身，看著臉色蒼白的燕齊,“發生了什么？”他走到桌子旁，幫燕齊倒了杯茶。

    燕齊說：“他們設了個陷阱,把龍王裝進金屬柜里，埋到……可能埋到地心去了?！?/br>
    羅遠點頭，“發生了什么？”

    “他想去看雨季的生命之樹——十三區的雨季河流圖,我帶他去了別的時間和地點,那是個陷阱，他一用能力便會受傷，和之前我在第九區進遇到的事一樣，像是力量反彈一樣，但他那個更厲害得多，他被傳送到地底下一個像洞xue一樣的研究室里的籠子里，然后又被封進了金屬箱里，很多層金屬箱，最后扔進了通向地心的黑洞里……”

    羅遠說：“我明白龍王的事了。但燕齊，我是問你發生了什么？你在哭?！?/br>
    燕齊伸手碰了下自己的臉，他疑惑地眨眼，像是剛發現自己流淚了，“我很難過。他們都在騙我，包括秦墨?！?/br>
    羅遠說：“十三區那個巨大的地底研究所從大約50年前就開始秘密建造了，留風森林的事我多少還是知道一些，那時秦墨還沒有出生?！?/br>
    “我知道?！毖帻R說，“但他也在來萬物園前就知道這事了?！?/br>
    羅遠說：“50年前，你的校長倒是已經成為萬物園園長了?！?/br>
    燕齊怔了怔，“是啊……”

    羅遠說：“他是一個有手腕的人，又有耐心，如果有誰能困住龍王，那非他莫屬?！?/br>
    燕齊神色黯然，“匡校長和我說過金悅族只是太貪玩……但最終他們一起連手殺了他?！?/br>
    “龍王不一定會死，在一個密封的狹窄空間里，他應該會沉睡下去。直到某天，那個金屬箱被人挖出來，封印被解開，不知道到那天會發生些什么?！?/br>
    燕齊說：“你可以去未來看一眼?！?/br>
    “沒用，未來有無數個，你看到的不一定會發生?！绷_遠說，“不過，有件事，我在過去就猜對了，非人族的無冕之王果然是你那個匡校長?！?/br>
    燕齊垂眼，“他是個很厲害的人?！?/br>
    羅遠微笑，“是啊，他這樣的人，都能困住龍王那樣的人，要困住一個年幼的羅隱族當然更是輕而易舉?？峙率前涯阗u了，你還不會有一點怨恨？”

    燕齊一怔，“他對我很好……”甚至是縱容。

    羅遠說：“給龍王設陷阱的事，沒告訴你可以說是怕龍王發現，但同樣也增加了你的危險，你差一點就和龍王一起被困在了地底，雖然你不一定會死，但沉睡上幾千年也不是好事?！?/br>
    燕齊說：“如果我被困在里面，我應該可以逃出來?！?/br>
    “我相信以你們校長的智商他早就考慮到這個情況了，金屬箱應該是特制的，龍王逃不出來，你更逃不出來。龍王是個不安定因素，燕齊，你也是，恐怕，你自始自終就被放在了可犧牲的位置上?！?/br>
    燕齊沉默了一會，“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恨他?！钡故请y免的。我那么敬重你，你為了大局，卻會放棄我。

    羅遠沒說什么。

    燕齊說：“我一直知道的。他說過，想讓非人族變得更好，也說要盡量做正確的事，還說不是非對既錯?！碑斎?，他也說過，希望我能快樂一點?；蛟S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因為他而不快樂。

    羅遠略微皺眉，“不對確實不等于全錯，非人族也的確需要新秩序，龍王也是個有必要清除的障礙，你校長這事做得的確很漂亮。唯一的問題是，你是個羅隱族，我們羅隱族怎么會像你這么笨？一個羅隱族怎么會被別人利用？”

    燕齊說：“那我還得告訴你一些事，匡校長早就知道他以后會認識一個羅隱族，這個羅隱族的能力能騙龍王深入陷阱，所以他布了個長達50多年的局，最終成功贏了龍王。他為什么會知道我呢，因為我原本有個叫匡且之的同班同學，我第一次使用時空能力時，不小時把他送去了1925年?！?/br>
    羅遠沉默了片刻，“這事我倒是不知道，我沒想過要去查他的生平。嗯，這種事故是有點……算了，那就當欠債還錢好了。好了，你也別再傷心了?！?/br>
    燕齊笑了笑，“傷心是因為理智與情感有沖突?！彼闫饋?，他欠秦墨的更多，秦墨十幾年的不自由人生都是因他而起，這一次是不是還不夠抵消？

    羅遠說：“情感于我們是雞肋，要不是因為進化，我們完全不必被情感脅迫?！?/br>
    燕齊失笑，附和道：“有道理?！彼鹕?，“我很累，先去睡一覺。借客房一用?！?/br>
    “好?！绷_遠在他身后說，“做飯時我叫你?！?/br>
    “……”

    并不是燕齊想睡了，他現在當然睡不著，他回房間，是因為他知道再和羅遠聊下去，馬上就會聊到秦墨，以羅遠一針見血的眼光，不知道會說出多少他暫時不想聽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