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平州自己還不是個國呢,要什么屬國?”他利落干脆的將降書撕毀了,“而且老王八就說北高句麗成為平州臣屬,那南高句麗呢?” 高句麗的行事作風所有人都見識過,衛澧吃一塹長一智,自然警惕。 衛澧說,平州自己還未立國,言語中也沒有稱皇的意思,這令眾人略有驚訝,他此番若是攻下北高句麗,轉頭再打下南高句麗就如同探囊取物了。 如此一來,衛澧一人所擁有的土地面積,就超過了分裂前大周總面積的四分之一,整個東北都是衛澧的。 到時候他所占有的土地遠比趙明瑾所占有的土地廣袤數倍,可他沒有竟然稱帝的意圖? 衛澧像是看出他們的疑惑,扯扯唇角,長腿往桌案上交疊一架,略微不屑地笑道,“屁大點兒地方,瞅你們稀罕的?沒見過好東西咋的?” 楊澤笠眼睛放出光芒,不愧是主公!有大志向的!連這么大的疆土都不放在眼里,他也要向主公學習,心有溝壑才好! 陳若江臉頰不由自主抽搐了抽搐,主公又開始裝逼了。 好家伙,瞅這話說的,咋的地盤在你眼里就跟大白菜似的,囤一筐嫌丟人,非得囤一窖才算臉上有光是唄?您這能耐,我就瞅著,瞅著等你地方能多大昂! 照你這說的,趙明晨已經稱皇了,他那地方都沒你這屁大點兒地方大,合著人家那眼皮子得多淺,埋汰人都沒個邊兒的。 但是此時衛澧需要一個捧場的,不然下不來臺容易犯病,他于是點頭,用最熱情洋溢的和最充滿崇敬的語氣贊揚道,“是,是屬下等眼光短淺,格局太小了,怨不得您是主公我們不是?!?/br> 他一開口,眾人反應過來,連忙跟著捧哏,“對對對,陳副將說得對!” 衛澧眉頭一挑,心滿意足,“明日就攻伯力,打完了早點回家?!?/br> 他們還在下頭無休止的吹捧,只期盼衛澧連日陰云的臉色能轉晴。 而衛澧在桌子底下掰著指頭算,現在已經七月多了,趙羲姮懷孕七個半月了,他拾道完北高句麗,八月之前大概就能回去陪她生孩子。 他都走了三四個月了,就這屁大點兒地方耗他這么長時間,早知道不自己來了。 等趙羲姮坐完月子十一月了,打南高句麗是不能打了,答應了陪她上山打兔子的,回頭做不到她得在心里埋汰他。 衛澧想了想,抬起頭,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這么安排很合理。 眾將哪知道他心里想啥,只見他點頭了,臉色也好了,以為他們的吹捧奏效了。好話不要錢的繼續往外倒。 女學建在長白山腳下,有了孫昭遜的點燈引路,就意味著女子也能做官,光耀門面,不少達官顯貴都試圖將自己的女兒送過去。 孫昭遜請示趙羲姮該怎么做,趙羲姮并未管太多,她近日最緊盯著的還是礦山,“既然你都是太常博士了,教育這方面自然你看著辦就行,誰若是鬧,就讓他來山上找我鬧?!?/br> 有了趙羲姮的保證,孫昭遜也就不用懼怕權貴富紳的威脅了,她定下規矩,凡是年滿十周歲的女子,按考試成績,擇優錄取。 除卻入學考試,還有月考、末考、半年考、年考、升學考,若有舞弊代筆者,罰銀千兩,違紀者及其子女終身不得再入官學。 直接禍及到下一代,算是斷絕了考試舞弊的行為。 一切都在有序進行著,平州運作逐漸走上正軌。 趙羲姮只要一想著這幾天高句麗那邊捷報頻傳,平州內也蒸蒸日上,她就從內心涌起一股愉悅、滿足、自豪交雜著的情感。 這塊兒越來越好的地方,有她出一份力!她也是促使者!這簡直太讓人有成就感了。 原本對于平州,她只當是嫁來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的地方,現在為它付出了心血,看它一點點壯大了,趙羲姮對這片黑土地有了感情,對黑土地上生活著的人也有了感情。 她站在山頂上,遙遙向下看去的時候,能看到山下炊煙裊裊,一個一個人像是小黑點般移動,那是她的子民,正在安居樂業,正在完成和她不一樣的人生。 這樣一想,她心里就悸動到想哭泣,她一定要讓平州變得更好才行。 衛澧算的一毫不差,趙羲姮的肚子現在有七個半月了,原本六個月前還不算太大,遮能遮住個七七八八,從第六個月開始,小家伙的長勢就像吹了氣一樣,好像每天都會變大一點。 直到趙羲姮揉揉眼睛,打算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坐不起來了。 她摸摸肚子,發現像是扣了一個小鍋蓋,眼睛稍微往下一瞥,就能看見肚子尖尖。 總之就是……好丑…… 她莫名涌起一陣悲傷,連當母親這種喜悅都沖淡不了的悲傷。 后知后覺伸出胳膊,抬抬腿,再捏捏臉,發現全身都長rou了,還不是一點兒。皮膚還是白白嫩嫩的,但白色顯胖,她現在肯定像個圓滾滾的糯米糍吧。 趙羲姮蒙著被,嗷的一下哭出聲來,她不好看了! 這一陣太忙,導致她都沒有時間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 她不想活了,一邊哭一邊罵,“衛澧你個王八羔子,你個挨千刀的王八蛋,老子剁了你的狗頭,你媽的不干人事兒,嗚嗚嗚嗚……老子變得這么丑……你他媽在外面逍遙快活……” 趙羲姮哭得聲音太大,一眾人連忙從外頭跑進來,慌慌張張的一個推搡一個,嚇得腿腳都麻了,這該不會出了什么事兒吧? 走近一聽,才聽清趙羲姮在罵人,罵的還是衛澧…… 她們心想,這大概是沒什么事兒了,興許是夢里夢見主公了?主公在夢里干了什么人嫌狗憎的事兒? 小桃連忙將被子掀開,“殿下,殿下您哭什么?” 趙羲姮看了她半刻,忽然又將被子蒙起來,“我變胖了,變丑了,你別看我!” 要不是衛澧,她怎么會變成這樣?傻逼,他竟然還以為只要不弄進去就不會懷孕,誰教他的!趙羲姮現在越想越氣。 小桃算是弄明白了趙羲姮為什么在哭著罵人了,她連忙將鏡子取過來,拉趙羲姮起來看鏡子,“殿下您看看嘛?哪里丑了,明明就很好看,氣色皮膚都比之前還要好呢?!?/br> “騙人……”趙羲姮在被子里悶悶道。 “真的!小桃什么時候騙過您?起來看看嘛?!?/br> 侍女嬤嬤都走上來,笑著勸趙羲姮起來仔細看看自己,不丑,還是個大美人兒。 趙羲姮半信半疑,人沒探出來,倒是伸出一只手,將鏡子奪進被窩里,悄悄掀起被角,露出點兒光對鏡自照。 好像……好像沒胖多少,她剛才太害怕了,所以自己嚇自己,覺得胖了挺多。 臉頰上長了點兒rou,美人的長rou不叫胖,叫豐腴,她稍微豐腴些了,皮膚白里透粉,是氣色很好的樣子,主要孩子不磨人,沒讓她受多少苦。 眉是眉眼是眼的,甚至比之前還長開了,不像個小姑娘,有些嬌艷的婦人模樣了。 第103章 回來了 孕婦中后期會格外容易餓,也不是單純的餓,是又餓又饞,若是吃不到想吃的,就要心酸的要哭了的那種感覺。 好在謝青郁送來的那幾個嬤嬤都很有經驗,趙羲姮隨時隨地都能從手邊得到吃的,而且除卻一日三次正餐,還有各種滋補湯水,那些嬤嬤們還生怕她不愛吃,特意將糕點瓜果弄成花卉和動物的形狀。 她捏了捏自己的臉,覺得這些rou長得真是半點兒不冤。 不能再繼續吃下去了,在美麗和食物之間,趙羲姮果斷選擇了美麗。 她將嬤嬤們端上來的糕點瓜果往外一推,嘴一噘,帶著點兒無理取鬧的意味,“我不吃了,你們都拿走?!?/br> 嬤嬤們大驚失色,以為是她們做的不好,所以趙羲姮才不肯吃,忙問:“夫人想吃什么?奴等這就去給您做?!?/br> 趙羲姮好不容易才將目光從那些精巧的點心上移開,咽了咽口水,“沒有,只是我覺得現在整日吃吃吃,胖了太多……” 她話還沒說完,那些人就要反駁,一個個尖叫起來,“哪里胖了?夫人瘦的很呢,只有現在養好了身體,到時候生產才有力氣?!?/br> “醫師說,吃多了孩子長得就大,孩子大了不好生產?!壁w羲姮娟秀的眉頭皺起,煞有介事解釋道。 醫師是這樣叮囑的沒錯,但卻沒說趙羲姮孩子養得太大了,只是讓她多注意一些。 嬤嬤們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快八個月的肚子了,是不小,但還是對趙羲姮話語中的真實性表示懷疑,她們負責夫人的飲食,怎么不見醫師同她們說? 但趙羲姮既然說不吃,那就不吃,等回頭想吃了,再端來給她便是。 孕婦身子重,體又熱,難免心焦些,此刻再不順著她的心意,恐會更煩躁,于是不再煩她,依次安靜退下去。 眼下正是七月半,平州最熱的時候,趙羲姮熱得身上直滴汗,但房里人要遵照醫囑,不能擺放太多冰盆,她就只能倚靠在窗邊,借著院子里的過堂風解熱,但卻如隔靴搔癢,汗水沾濕了輕薄的衣料,貼在她皮膚上,雪白的皮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 頭發全攏起了,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露出纖細的脖頸。 但趙羲姮無論如何也解不了熱,心里煩躁更勝,將扇子一把扔了,站起來,“主公的信到了沒?” 侍女都不敢惹她,只小桃上前,“門房說了,這幾日并未收到主公寄回來的信?!?/br> 趙羲姮拾起團扇,用手撕了撕,泄憤似的罵道,“好啊,當真是在外頭翅膀硬了,信都不知道往回寄了,誰知道在外頭招惹了什么鶯鶯燕燕,聽說高句麗的女子一個個能歌善舞,漂亮的緊?!?/br> 她右手托著腰,左手扶著肚子,快步繞房內走了一圈兒,那么重的身子,看得人心驚膽戰,于是呼啦啦都團在她四周擁簇。 趙羲姮不耐煩起來,將她們揮開,“太熱了,離我遠些?!?/br> 她繼續碎碎念,“原本還知道每隔三天往家里寄一封家書……” “您前一陣不是還嫌主公家書寄的太頻繁了嗎?”一侍女小聲道。 趙羲姮臉上表情一滯,半刻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后,氣鼓鼓辯解道,“那我嫌棄是一回事,他做不做又是一回事,態度總是要有的吧!” 幾個人偷偷笑起來,小夫妻就是這樣,明明心里想念對方呢,偏偏不肯好好表達,總是用這種別別扭扭的方式。 但愿主公早些回來。 她們連忙握著扇子,紛紛給趙羲姮搖扇,一邊開解她心中煩憂,“夫人,這樣涼快些了沒?” “涼快是涼快些了,你們若是累了,就歇歇?!壁w羲姮語氣不由得放緩,她也知道她最近脾氣不好,難為她們一直遷就自己,“等回頭教人給你們漲月例?!?/br> 夜里的時候,一睜眼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趙羲姮是被餓起來的。 想吃飯,想吃云吞鮮蝦面,里面撒一些蔥花和芫荽,熱氣騰騰的,面條一根一根又細又韌,骨湯濃白醇厚,云吞里塞著大只的新鮮蝦仁,提鮮的韭菜豬rou雞蛋,煮的時候沁入了湯汁,咬一口guntang的汁水裹挾著鮮嫩的蝦rou爆炸在口腔中。 想吃剛烙好的海苔米餅,外皮金燦燦的,用筷子一刮,能聽見刺啦刺啦的聲音,外酥里嫩,也可以掰成一小塊兒一小塊兒泡進云吞面的湯里,然后呼嚕呼嚕吃掉。 越想越餓,越想越饞,但是轉念思及自己胖了,不能再吃,餓和委屈這兩種情緒在黑夜里醞釀到了極致,一瞬間爆發開,她咬著被角嗚嗚咽咽哭起來。 因為月份太大,她只能側身躺著,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一點一點沾濕了被褥。 她越哭,聲音越大,想要翻身,卻陡然發現自己背后多了點兒什么,guntangguntang的。 嚇得一瞬間安靜了。 “哭什么?哪兒不舒服?” 雖然來人嗓子啞的不成樣,但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動作,還有熟悉的味道里帶著淡淡鐵銹味…… 衛澧頭痛欲裂,撐著身子坐起來,眉頭幾乎打結,想用手背給她擦眼淚,但思及自己的手粗糙干裂,最后拽著袖子,往她臉上一抹。 趙羲姮怔住了,躺在床上,連哭都忘了。 “哪兒不舒服?”衛澧慌忙下去點燈,又問了一遍,沒敢碰她的肚子,她現在這個樣子,他真要被嚇死了。 趙羲姮帶著這么大一個肚子在哭,她怎么了?他該怎么辦才好?衛澧腦袋幾乎是嗡的一下子。 他有些后悔,北高句麗什么要緊的東西?這幾個月,她不知道怎么受苦的,趙羲姮一向嬌氣的要死…… 衛澧手都在發顫,燭火一搖一搖的。 他要跑出去叫人,趙羲姮抓住他的手,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我餓了……”